死磕——灵鹊儿
时间:2022-04-10 07:30:55

  许湛抬手整理被子,盖住她露在外面的脚。
  “怎么还得住院啊……”
  嘟囔着一声,气明显不够。许湛蹙了眉。那么狠一口,她没叫,也没动,脸煞白,眼睛瞪得很大、黑得突兀,那样子纸片一样,好像只有狗嘴里那一部分才是实在的。
  他轻声说,“吓着了。”
  开始以为她是晕血,后来才知道是严重的恐慌症。医生接手后,她手臂上那缝了二十三针的伤口竟然成了最轻的。她有焦虑症,医生诊断她的病史应该由来已久,目前表现为急性惊恐发作,需要进一步检查才能判断是不是已经是广泛性焦虑,强迫、抑郁,这都是未来可能出现的情况。
  怎么会的?从小就一副笑模样,嘴巴一咧,一朵小花一样满脸都是开心,人见人爱。现在,长大了,成绩好,遇到的人都夸她,说她好,说她听话……
  “其实我没事儿了。”
  许湛小心地调了调点滴,“医生说让你住院观察一晚。”
  “哦。”
  进屋这一会儿,他的眉头一直没松开。护士小姐姐说,你哥一直在忙。他忙什么,他还瘸着呢。看着那眉头,迟心嗫嚅,“哥,对不起啊……”
  “怎么了?”
  “这里不是六院吧,耽误你复查了。”
  他没吭声。
  “你回去吧。我一个人没事儿的,这点儿伤也不妨碍什么。”
  “你一会儿想吃点什么?”他问。
  惨兮兮的小脸,摇摇头。
  一天没有吃东西,可她不可能有食欲。眼睛依然瞪得很大,半天才眨一下,此刻她的心里还是恐慌,被药物强行抑制的恐慌。
  “迟心,”
  “嗯,”
  “你怕狗啊?”
  “……嗯。”
  “什么时候开始的?”
  医生说这更像是创伤性后遗症,也就是说她以前被狗或者类似的动物咬过,才会再次突发进入这种状态。她当时的症状和心脏病、癫痫发作极相似,她自己的感觉应该是濒死状态。这样的痛苦反应,不可能是第一次,很有可能是幼年时候的留下的。
  “嗯?还记得么?是不是很小的时候?”
  他撑着手肘,弯腰近在床头,这么近,声音沉沉的,好温柔……迟心的眼睛忽然有点涩,怔怔的,忘了他是许湛,鬼使神差道,“就是……那年夏天碰到的那只大狗。”
  那年夏天?心里隐隐的预感就这么被坐实,许湛的心揪了一下。那个时候,城市养狗还没有很好的规划,那是一只纯种的德牧。在她这颗小豆子面前,那么高大,直逼在脸前,狗的气息都能舔到她。她没逃,没哭,还抬起小手摸了下狗头,竟然是很可爱的一个画面,曾经留在许湛记忆里很久。
  “你怕它?不是很喜欢么?我看你还跟它玩儿了。”
  “是……吓懵了。”
  “那你怎么不叫?我就在你身后,你没看到么?”
  “看到了……”
  “那怎么不往我身边跑?”
  “我,我不敢……”
  本来以为她会说腿动不了,居然是“不敢”。认生么?许湛无奈,“我比大狗还可怕啊?”
  木呆呆的眼睛没动,许湛忽然觉得不对,想起那天她跑他房间来,他只是在背后看着她,她就惊得摔了水车,还……尿裤子了。当时那一幅小可怜儿的样子,恨得许湛牙根儿痒,只觉得她是故意的。现在想来,那可能就是症状了吧?
  “迟心,”
  “……嗯,”
  “你是不是,很怕我?”
  眼睛终于眨巴了一下,“小时候……不懂事。”
  “长大了呢?”
  眉轻轻蹙了一下,似乎很激烈的思想斗争,随后舔了舔干干的唇,没吭声。
  许湛笑了,拿起桌上的吸水杯递在她口边,“来,喝点水。睡一会儿吧。”
  “嗯。”
  渴坏了,小鸭子一样嘬干净一满杯。喝完就继续歪着头,看着他。
  “睡吧。”
  点滴里有镇定的成分,她应该进入熟睡的状态才是,可眼睛明明都泛红了,又干又涩,就是不肯闭上。
  “你得休息,睡一觉,会感觉好很多。”
  “……不敢。”
  “我在呢,你怕什么?”
  她嘟囔了一句,声儿太小,许湛不得不附身,耳朵凑近,“说什么?”
  “怕……尿床。”
  他笑笑,大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没事儿,哥去给你拿纸尿裤。”
  作者有话要说:
  许处长是不是有点像好人了居然?真是神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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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迟心被狗咬了。
  狗是迟心的天敌, 八丈远的距离都能让她从脚踏车上摔下来,简直就是一眼击毙。所以,经意不经意的, 他们这几个人都没养宠物。
  这家伙真是流年不利, 好在已经腊月了,过了年希望她能转转运。虽然今年只剩下几天,倪朵朵还是去寺里求了个平安符来, 给她挂上。
  迟心小心地把平安符掖进领子里, 挽着她的胳膊就进了……菜市场!
  迟心是个妖怪级别的厨子, 属于那种随便一盘小青菜都能炒出神仙味道的水准。可是,这事只有倪朵朵一个人知道!因为这是个魔幻型选手,发挥极其不稳定。大多数糊口的情况下, 她烧出来的东西基本就是……只要不饿死, 绝不会有人吃!但可是,情绪到了、天时地利人和、妖怪神仙下凡, 大厨的人格立刻上线。
  大三那年寒假倪朵朵的爸爸病重去世, 迟心跟着她回家照顾她们娘儿两个。一日三餐, 小粥、小菜、小饺子、小馄饨, 手擀面、小笼包、千层饼、小砂锅, 虽然胃口抚平不了悲伤,可是, 却顿顿治愈。
  事隔很久, 妈妈还会感叹说:唉, 朵朵怎么是个女孩子呢!言外之意, 这儿媳妇她是看上了。
  谁说男人的胃直通心灵, 女人的胃也照样。
  “迟心,你要烧菜么?”
  “嗯, 晚饭。”
  “我是说,烧什么呢?”假如她说黄瓜汤什么的,只要提到“黄瓜”两个字,倪朵朵立刻就说她还有事,先回去了。
  “做烧麦,熬了小米粥。”迟心仔细挑了一块新鲜的羊肩肉,肥瘦合适,让老板绞了。
  羊肉烧麦!汤汁香浓,肥而不腻,超级好吃!倪朵朵悄悄咽了下口水,“京城小吃哎,很麻烦的吧,怎么想到做这个?”
  “他这两天胃口不好,吃得很少。”
  他?倪朵朵眨巴了下眼睛,“许处啊?”
  “嗯。”
  那场车祸,有大惊无大险,杨硕休息了一周病假就上班去了,许湛伤重,要年后才能去办公室。不过那个工作狂出院就开始工作,杨硕的工作又多了联络,搞得比以前更忙,好在啊,许处身边多了个秘书。
  “哎,你现在是不是跟大处长处得不错啊?听杨硕说你成他们编外了呢。”
  “哪有。”
  一把菠菜而已,还很仔细地挑几个摊位才买。倪朵朵跟了过去,“什么叫‘哪有’啊?是没有处得不错,还是没成编外呢?”
  迟心没吭声,又弯腰专心捡胡萝卜。
  倪朵朵看着看着,忽然又问,“迟心,是不是有希望回远油啊?”
  “‘回’什么啊,说的像我以前在过一样。”
  “所以,这是单纯的兄妹人情喽?”
  迟心的手顿了一下,“没有。”
  “这个也没有啊?”看她直起身,倪朵朵指着她满满的两手,“那你这是做什么?”
  “做饭。”
  “抵房租而已,不是么?”
  闻言迟心深吸了口气,嘴巴鼓鼓的,脸色不知怎么就有些茫然,倪朵朵纳闷儿,“怎么了?”
  “朵朵……”
  “嗯,”
  “我……我错了。”她像泄了气似的,“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嗯?又错哪里了?你干什么了?”
  倪朵朵惊讶的并不是她突然认错,迟心这家伙惯于认错,可每次不管错大小,都会在认的同时提出竭尽全力的改正方案,特别真诚。可现在这样子,讪讪的,又软又颓,完全没招了,不由得问,“怎么了?”
  “以前我特别怕他,现在,也怕。可是,有时候,就觉得很想……”她轻轻地咽了一下,“就这么待着。我知道他很讨厌我,换了谁能不呢。可是,我就是,也不知道怎么的。你说,这么多年,还不够么,怎么偏偏的又摊上这么个事,住他家……”
  这车轱辘话,倪朵朵没听懂。不过,看得出她是挣扎,好像还是良心上的。“其实,我觉得你也别想那么多。阿姨和许叔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他不大,你更小,谁好过了?”
  “……嗯。”迟心点了点头。
  “什么怕不怕、忍不忍的,现在都是成年人了不过是面子上过得去。过了年就搬走了,这种尴尬的关系,越早结束越好。”倪朵朵又看了看这么多菜,“你已经做得够可以的了。百年不遇啊,我都要嫉妒了。”
  迟心噗嗤笑了,碰碰她的手臂,“走吧,一起去吃。”
  “不要不要。大处长还伤着,让人家好好休息。”
  “没关系,他不会介意的,又不是不认识你。”
  “算了吧,”倪朵朵耸了下鼻头,“跟你们老大的顶头上司吃饭,我怕不消化!”
  出了菜市场,两人分道而走。站在红绿灯前,倪朵朵目送着那欣欣然小跑的背影,轻轻吁了口气……
  是她的错觉么?这两个怎么一种很怪异的味道?迟心是个很好捏的家伙,怎么捏都行,软软的,大概被捏扁自己也没记性!而那一个么,三十几岁大男人了,八面玲珑的工作狂!他所谓的温暖、各种贴心,倪朵朵一点都没觉得。受伤之后还能安抚和保护杨硕,那种宽容就是给人很假的感觉。不为什么,反人性!现在,突然让一个害怕了他二十年的小女生莫名其妙就心生内疚,内疚到给他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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