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霍教的肢体幅度可以断定,那个女生必然被骂得傻了眼。
温景解开安全带,这才起身,对着车里的其他人嘱咐道:“都到护栏外站着去,别在车里坐着。”
他走到霍教身后的时候,听到他数落着:“你懂个啥嘛,跟你说管什么用。”
“这年头的年轻人真他吗毛躁,开个车开成这样,堵车都能追尾,我们时间很宝贵的,给我们造成这么大的损失就派个小妹过来,你懂个啥嘛。”
“我有啥好跟你说嘛。”
温景没第一时间凑过去,而是检查队员们是不是都站在了护栏外安全的地带。
又走到车后检查了一下,最后拿起警示牌放置好,以提醒后续车辆注意。
夜幕下,刮起了一阵夜风,也把那两个新兵咋咋呼呼的声音传送到温景耳边。
新兵1号:“你看见那个司机没?一个女的,捂得严严实实的,你说会不会是什么在逃犯啊?”
新兵2号嗤之以鼻:“你他吗少看点今日说法,脑子看浆糊了。还在逃犯呢,你怎么不说杀人犯,刚叶哥可说了,看着像某个明星呢,懂不懂,土包子。”
新兵1号:“明星?明星自己开车啊?就开这破车啊?真的假的啊?”
真的假的,这两个凑在一起的小脑袋瓜想不出个结论。
温景的眼神随着他们的讨论落在驾驶室的车窗上,在隐约捕捉到车窗下的人影轮廓时,他整个人定住了。
他微微眯了眯眼,皱起眉头,然后抬腿走过去,手指屈起扣了扣车窗。
新兵2号:“你看你看。”
“卧槽,队长这么刚吗?霍教都没上去揪人。”新兵1号捂住嘴发出惊呼。
“你懂个屁啊你,队长那是去揪人的吗?”
新兵2号朝着前方抬了抬下巴。
两人齐齐看过去。
冷怀素没有挂断谷君昊的电话,听见敲窗声的时候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她耐心地摇下窗,却被溜进来的夜风打个措手不及。
浑身打了个机灵。
她额前的碎发被吹散到脑后,轻轻扬起一个弧度起来。
入眼是一双指节分明、过分白皙的手,微微曲着。
再往上看,来人敞开怀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羽绒服,露出里面一件白色的运动服,运动服拉链拉到最上,却依旧能露出那锋利的喉结,轮廓清晰。
温景手抓着窗沿,腰再弯下来一点,将自己的脸送到冷怀素面前,深深看她一眼,然后极其缓慢地牵起嘴角的一个冷淡的笑。
冷怀素被扑面而来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少年气息定在座位上,难得地怔了神。
他身上羽绒服外套松松垮垮的,里头的运动服却白净妥帖,拉链被他拉到最上,板正得不行,风过境,衣服紧紧贴着他,勾勒出他被宽松运动服掩盖住的绝佳身形。
温景挑了挑眉,低沉的声线唤起冷怀素的记忆。
“下车。”
远处的新兵2号:“靠靠靠,队长一出手,哪有拿不下的啊,人姐姐墨镜都摘了,牛哇。”
新兵1号摸不着头脑:“你到底在说啥啊,队长不是去找司机理论吗?”
新兵2号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新兵1号的脑瓜:“你他吗真傻假傻啊,这活脱脱一场艳遇啊艳遇,俊男美女一同框,这点敏锐度都没有的吗?”
而冷怀素在从头到尾将温景打量过一遍后,丝毫没注意他说了哪几个字,仍有些不可置信一般,犹豫开口:“你是……温,温景?”
他的五官轮廓更锋利了些,但冷怀素还是能确认,眼前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小时候她最要好的那个弟弟,温景。
温景的笑里又多了一分嘲讽:“我是该夸你记性好?”
这实在不像故人重逢时的常见语气,冷怀素是费解的表情。
温景却恍若未见,又说一遍:“下车。”
冷怀素怼人的话已经在嘴边了,咬咬下唇,还是换了一句:“我不太方便下车……”
温景站直了身,随意地说:“那随你,后面如果有车没看清撞上来……”
冷怀素:“……”
她冷着脸下了车,走到护栏外。
温景站在她身侧,并不看她,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神情淡漠。
但人不走。
说不上是敌意满满,可多少有些阴晴不定。
冷怀素用着不确定的口气说着:“谢谢…提醒?”
温景似乎是笑了一声,可脸上不松动,看着毫无温度,始终一言不发,像高速路旁的指示牌一样,挺拔而冷漠。
好像这次相遇不是儿时玩伴久别重逢,而是死对头再会棋逢对手。
她喉咙里像卡了块润喉糖,丝丝凉凉得甜,泛着点辣,又不上不下害她有种被捏住命门的难受。
是该问一句他这十年过得怎样,还是该客气一句好久不见。
可她本能地觉得都不是,于是她不动声色朝他挪了挪,语气尽量友好轻松:“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比如我小时候抢了你零花钱没还?”
“没有。”
冷怀素:“……”
那你这么冲干嘛。
察觉到场面忽然尴尬起来,于是她越过他的身子,探出半个头来看了一眼远处的苏琪琪,问温景:“你们教练是不是贼凶?”
“是有点。”温景语调平平。
冷怀素朝他招了招手:“帮个忙弟弟,我那助理脸皮薄爱哭,让你教练少数落她点。”
温景那双漆黑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他站直身子,双手插在口袋里,整个人像颗小白杨,挺拔得不像话。
“你求我啊”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姐姐。”
冷怀素:“……”
不远处的新兵1号石化在风里,任由新兵2号狂摇他的手臂。
“你他吗看清楚没,队长笑成那样,不是艳遇是啥!”
第2章 对峙(大修)
冷怀素石化在原地,唇瓣微动,就是发不出声音。
她看着眼前这个挺拔的少年,一时不知该踹他一脚,还是该打哈哈圆场。
在她的记忆里,温景并不是那种斤斤计较、话里带刺的人。
十余年未见,他样貌有些许变化,个子长高了不少,可她还是笃定,他不是这样的人。
……
小时候,她家和温景家是邻居,两家父亲是挚友。
她小时候性格比现在泼辣得多,按照她的眼光,脾气有些古怪的温景是断然成为不了她的朋友的。
奈何她的父亲冷青岸冷先生与温伯伯感情实在是好,温伯伯是弥勒佛一般的形象,对待她一向是和蔼可亲。
所以温伯伯的话,她也很难反驳。
她第一次正儿八经跟温景打交道,就是温伯伯拜托她给温景做“心理疏导”。
“那孩子不爱跟我说话,我想着同龄人兴许会让他愿意开口,素素能帮帮温伯伯吗?”
这件事被温伯伯描述得很有挑战性,作为江城林里巷的孩子王,冷怀素立刻热情豪迈地应下来。
她那天在游泳馆见到温景。
温景小她3岁,个头比她矮一截,但无论长相还是皮肤,浑身透着股精致劲儿。
他长得一点都不像温伯伯,即便才7岁,但五官底子实在好得令人艳羡,冷怀素猜测他兴许像他那个传说中的美人儿妈妈。
她大剌剌坐在泳池边,手舀水泼温景:“小鬼,有什么烦恼,说出来让姐姐乐一乐。”
温景冒出一个头来,用手抹掉脸上多余的水,说:“姐姐,搭把手。”
冷怀素以为他游脱了力,把手递过去,却被他一把拽下泳池,水花一片又一片。
她喝了一大口水,在水里眯着眼睛扑腾着。
温景却丧心病狂地笑着:“多谢姐姐,我乐了。”
冷怀素从那天起就决定温景这个朋友她交定了,倒不是她是受虐体质。
她实在是有仇必报,并且还懂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走的可是曲线救国的路子。
很长一段时间,温景在林里巷一直都没什么朋友,唯一亲近的同龄人就是冷怀素。
他生得好看,不少小姑娘想要跟他交朋友,却又不敢也不知道从何下手。
冷怀素就成了唯一的突破口。
她那时候确实有些不厚道,被缠得烦了,不仅答应下来,还坐地起价,收了几个小姑娘的零食,答应带她们一起找温景玩。
那一天就是约在江滨公园,冷怀素喊上温景在西边竹林等他。
她带着两个怯生生却又浑身透着兴奋的女孩子和另一个男生去赴约。
温景见到这一群人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了。
冷怀素站在所有人前头,摸了摸鼻子解释道:“我想划船,人多好玩点。”
温景倒没有转头就走,只是脸色确实不太好看,像是忍着没发作,也可能是等着跟冷怀素秋后算账。
一行五人上了船,一开始工作人员并不同意他们在没有成年人的陪同下上船。
结果那个男生不知道从哪找了他们领头来,交涉一番,就准了。
上船后,那个男生尾巴快翘到天上去了,还要装作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说:“这边归我叔叔管,跟他打声招呼就行了。”
冷怀素心里一笑,面上还是跟着吹捧了一句,满足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的虚荣心。
奈何那两个女孩,上了船之后,眼神直勾勾挂在温景身上,都心不在焉的。
那时公园的划船项目,是一叶扁舟,用浆手动划。
冷怀素以为自己全程只需要当个背景板,她与温景坐在同一排,百无聊赖地划桨。
之后是不知为何,身后两个女生似乎发生了争执,本来是两人窃窃私语,随后声音越来越大。
到最后,其中一个女生前倾身子,问冷怀素:“姐姐我跟你换个座位呗?”
冷怀素无所谓地点点头,另一个女生却不乐意了。
撕破脸一般,抢先一步站起来,嚷嚷着:“我也要坐这!”
随后船身就剧烈摇晃起来,冷怀素不知被谁推了一下,一头往旁边栽。
嘴唇顷刻传来强烈的痛楚与热意,她伸手一摸,竟然有血。
再抬头一看,温景手掌摊开,错愕地发现嘴里掉了一颗牙。
就这样还不够,两人都还没反应过来,船身越来越晃,完全不受控制。
“扑通”一声,她和温景双双侧翻落水,成了两只可笑的落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