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角下狐狸尾——这碗粥
时间:2022-04-10 08:06:40

  倪燕归:“我刚病了一场,没劲。”
  柳木晞:“拍摄不是真正的比武。有时候一个镜头要NG很多次。从小习武的女孩,在现代越来越少了。但招式耍得漂亮,很容易赢得观众的掌声。”
  倪燕归:“赵钦书这么有爱心?”
  柳木晞:“他说同情何思鹂,年纪轻轻就要还债了。”
  倪燕归:“你们去哪个景点?”
  柳木晞:“我们选了一个岛。赵钦书喊了你们的教练来当武术指导。”
  “行啊,有模有样的。”倪燕归伸了个懒腰,“什么时候?我去凑凑热闹。”
  柳木晞:“下周吧。忙考试忙累了,休息几天。”
  倪燕归:“嗯。”不知道陈戎怎么样了。
  放寒假了。
  李筠拒绝了几个男生的请求,一个人拖起大大的行李箱,到了校门外。
  陈戎早等在那里。
  拦了一辆车,他把李筠的行李抬到后备箱。
  车子启动。
  李筠才和陈戎交谈:“最近还好吗?”
  “嗯。”他随意应了声。
  “你的女朋友有没有跟你说什么?“李筠衷心希望,弟弟的感情能顺利。
  陈戎淡淡地说:“分了。”
  “噢。”李筠觉得自己发幼儿园照片是多此一举了。
  “某些东西与生俱来。明明仰望星空,一不留神,又会低头看泥沼。”陈戎笑了笑,“有时,我更沉浸在泥沼。也许不配吧。”
  那天在小屋,倪燕归说冷。一月的天,山里的北风沁着水,能渗进骨子里。
  他在兴头上,用身体给她暖了暖,并没有盖被子。
  他发现,他挽回她的手段仍然是欺骗。他没有变,他无法向任何人袒露心扉。无论是他的姐姐、他的兄弟、他的女友,他都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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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租车停在十字路口。
  李筠说:“就在这里下吧。”
  陈戎把行李搬下来。
  两姐弟道别。
  陈戎又上了车。
  过了一个路口,他见到一个烧烤的广告牌——那是倪燕归爱吃的秘制酱料的连锁店。
  山里的那天,或许不止那一天,她之前明里暗里,含沙射影。她问他为什么伪装。
  太久了,陈戎刻意地忘记从前。到了现在,面部神经形成条件反射,他习惯了。
  朱丰羽和杨同知道他是双面人,但不知真正的原因。
  除了李筠,陈戎没法向任何人坦承“家庭”。他生来就不懂这两个字,也无话可说。
  要让他把自己的一切交纳出去,他会自动接收一个危险信号。为了避险,欺骗成了他的优先手段。撒谎仿佛也是一种条件反射。或真,或假,或者真假参半,他总能编一套圆滑的说法。
  那天,他第一次见到脆弱的倪燕归。面色苍白,额上沁着冷汗,巴掌大的小脸紧紧贴住了枕头。她可怜兮兮的。
  他对完美的面具有了怀疑。是不是在她面前久了,他越来越松懈,天性里的轻狂就浮起来。
  归根结底,因为他,她才生病。
  这一次是感冒,下次呢?将来呢?他是不是贪图她的某些东西,失去了对面具的控制。如果他真的得不到她,他会不会在将来的某天,对她做出更大的伤害。
  陈戎想了想,没有答案。没有答案就意味着,那样的几率是存在的。
  两人好像只能止步在这里了。
  “嘿,来,这是我们这里的秘制酱汁。”服务员端上了碟子。
  陈戎笑一笑:“谢谢。”
  他在除了倪燕归之外的其他人面前,维持着自己温和的模样。
  食不知味地吃完一顿烧烤。
  陈戎下了扶梯。
  商场的负一层连着地铁站,不过是另一把扶梯。
  他正要绕到那里。
  迎面走来一家人。
  那是真正的一家人。李育星、他的妻子,妻子旁边站了一个小男孩。李筠站在李育星的另一侧。
  陈戎脚步没有停,停下来的反而是李育星。
  李育星皱了下眉,接着松开了。
  李筠向陈戎笑了笑。
  李育星严肃地咳了一下。
  李筠的嘴角僵住,敛起笑容。
  “上去吃饭了。”李育星刻意忽略了陈戎。
  他的妻子向陈戎看去一眼。这个妖艳的妻子,在她的婚姻存续期里,当了很久的解语花。她在几年前见过陈戎。这时,她牵起儿子,娇声问:“还有多久呀?儿子都累了。”
  “累了?”李育星低下头,抚了抚儿子的脑袋,“那上爸爸的肩膀坐一坐,好不好?”
  “好。”小男孩蹦跳了两下,向着父亲张开双手。
  李育星蹲下身子,叮嘱说:“小心别摔着。”
  小男孩双脚一跨,坐到了父亲的肩膀,他睁着大眼睛:“我好高啊。姐姐,我比你高。”
  李育星哈哈大笑。
  李筠笑不出来。她觉得,那个当后妈是故意的,故意当着陈戎的面,表演家庭的其乐融融。
  她的父亲也是故意的。
  李筠在这一个时候满腔愤然,她觉得自己和弟弟一样,有压抑很久的东西,直往上涌,冲得她的脑子都不理智了。
  李育星一手扶着儿子的手,一手牵起妻子。
  李筠跟在李育星的身后。走了几步,她停在陈戎的面前:“逛商场吗?”
  陈戎:“坐地铁回家。”
  “李筠。”李育星注意到了两姐弟。毫不相像的两姐弟。李筠遗传了他的容貌,在李家的培养下,得体大方。就算是校友,李育星也不想李家的人跟陈戎扯上关系。
  李筠对着陈戎说:“我有空会回去吃饭。”
  “我先走了。”陈戎下了扶梯,其实他也没有看李育星一眼。
  “李筠。”李育星又喊。
  “嗯。”有时候,李筠觉得这个世界真荒诞。
  李筠和陈戎的话题,李育星是个禁忌。而到了李家,陈戎又是不可说的名字。她就像一块夹心饼干,两边都是亲人,她都放不下。
  她,陈戎,李育星,三方像是三个圆圈,她左右各牵一个。
  另外两人,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了。
  李筠有一个弟弟。
  她小时候读过孔融让梨的故事,知道姐姐要照顾弟弟。
  但这个弟弟不喜欢跟她这个姐姐玩,他喜欢一个人。
  没关系,她是好姐姐,不会因为弟弟调皮就讨厌他。
  幼儿园时,李筠郑重地告诉其他小朋友:“那个是我弟弟!”
  其他小朋友说:“你弟弟又被老师批评了。”
  她偷偷地跟弟弟说:“我分一朵小红花给你。你不要惹老师生气。”
  弟弟板着脸:“我不要。”
  “为什么?”居然有人不要小红花?她想了想,“我分两朵给你。”
  “就不要。”弟弟说完,转眼不见了。
  某天,班上一个胖墩子来欺负她,用灰泥的脏手拉扯她的新裙子。她跑出去走廊。
  胖墩子追了过去。
  弟弟站在走廊尽头,猛地飞扑上来,骑在胖墩子的脸上,狠狠揍过去。
  李筠忽然很骄傲,原来弟弟也爱姐姐。骄傲过后,她又心虚,打人是不对的。
  她继续当好姐姐。弟弟还是摆着臭脸。
  小学时候,弟弟去了另外的学校,有时回来,一到家就造反。
  家里的保姆喊着去追,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弟弟特别顽皮,脚底像抹了油似的,乱窜乱跳。
  李筠偶尔会微笑。那时家里特别热闹,不再只有她枯燥的练琴声。
  后来,母亲的肚子大了,父亲念叨了几句龙凤龙凤。
  李筠望着窗外滚爬的弟弟,想,这个弟弟是什么呢?可能是老虎或者狮子。在她读过的故事里,老虎和狮子就是恶狠狠的。跑得快,还凶猛,很像弟弟。
  弟弟的转变,是在母亲的肚子变平以后。
  弟弟见到母亲的血,忽然问:“姐姐,妈妈是不是会死?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
  李筠不知道。她什么也不敢说,只是严肃地教育他:“要懂事。懂事了,妈妈就会醒过来。”
  弟弟低着眼。一夜之间,他像变了一个人。
  那一段时间的李家,仿佛是一座水深火热的地狱。父亲和母亲,两个人的每一天都像在打仗。
  枪林弹雨中,李筠和弟弟抱在一起。
  弟弟第一次露出这个年纪该有的胆怯,问:“姐姐,是不是因为我不懂事?”
  李筠还小,对婚姻的理解比较模糊,听到父母天天在吵。
  父亲:“谁的儿子?”
  母亲:“我的儿子。“
  说来说去,责任好像是在儿子身上。
  李筠抱紧了弟弟:“没事,以后我们听话,做一个好孩子。我们不吵不闹,爸爸妈妈就会没事的。”
  弟弟的眼睛有些迷茫,想了很久,他点点头。
  弟弟是一个很有决心的人,说了要听话,就不哭不闹了。
  他不再爬树了。那天以后,他端正起来。
  他不知从哪里找了一副眼镜,说:“姐姐,我戴上眼镜的样子,像不像爸爸?”
  父亲的眼镜,戴在弟弟小小的脸蛋,挂都挂不住。
  李筠忽然觉得,弟弟有点像爸爸了。她用手指提了提他的左边嘴角:“这样更像。”
  弟弟学着面带笑容,学着礼貌。从前很挑食,现在什么都吃。
  李筠鼓励说:“你长大了,会和爸爸一样帅。”
  弟弟对她笑了笑。
  听话的弟弟没能挽回父亲的心。
  父亲嘲笑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我以前就奇怪,我们李家怎么会生出你这么野的孩子。”
  父亲又对母亲说:“陈若妧,你抱着这个孩子去找野男人吧。”
  母亲哭喊:“我什么也不知道,我那天被灌醉了。”
  父亲继续笑:“原来是父不详的孩子。”
  李筠听得心惊。
  弟弟拉住她:“姐姐,爸妈在说我。”
  她猛地把弟弟抱在了怀里:“你姓李,姓李的就是爸爸的孩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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