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孟牧丞当成了教士,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断地向他忏悔着一桩又一桩从未向其他人吐露过的秘密:“我甚至不敢向那两个来找我做笔录的警察坦白那天晚上我们分开时的细节,我只对他们说‘林宇唐让我下车,我就下车了’,因为我怕他们知道真相后谴责我,鄙视我……我真的、对不起他……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该死的人,他根本不该救我。”
负罪感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似的不断的凌迟着她的灵魂,她的内心备受折磨,甚至极度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死在那个晚上?
死了就好了,一了百了,也不用自责了。
但是她却活了下来,无耻又痛苦地活着,对一切都束手无策。
孟牧丞微微蹙起了眉头,满目担忧地望着她,想劝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安静地聆听她的倾诉。
陈染音双目红肿,哭得泣不成声:“我才是做错事的那个人,他没有任何错误,是我逼着他逃学的,全是我的错,我还自私地下了车……现在我后悔了,我想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下车,我会一直陪着他。”
生死交付一整晚,他们两个的灵魂早就契合在了一切,所以,她根本无法承受失去林宇唐的痛苦。
如果时间能倒退就好了,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勇敢起来,会义无反顾地陪他走到最后。
孟牧丞抿了抿唇,犹豫着抬起了右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她的脸颊,见她没有抵触,他才轻轻地用掌心覆住了她的脸颊,拇指轻揩着她的眼泪,温柔而笃定地对她说:“你没必要自责,不是所有人都那么勇敢,换作是我,我也会下车,因为我也怕死。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怕死,不怕死的是少部分,这种人不是亡命之徒就是无畏英雄,余下的全是普通人,贪生怕死是普通人的常态,谁都没有资格去谴责你下车的行为,你也没必要去谴责自己,你只需要好好活着,平凡而努力地活着就行。”
陈染音还是无法跨越内心的那道壁垒:“可是我背叛了他,我自私,我懦弱,我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推开了他。”
孟牧丞斩钉截铁:“不是的,是他推开了你。”感觉自己用词不当,他又立即解释了一句,“他知道自己背后是深渊,所以把你推上了岸,当时就算你不下车,他也会逼着你下车。”
陈染音浑身一僵,呆若木鸡地看着孟牧丞。
孟牧丞看着她的眼睛,极其认真地对她说:“如果那天晚上他真的想让你陪着他,就不会先把你送往医院,而是直接开着车回家。他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所以先把你送去了安全地带,因为他想让你活下去,平安又灿烂地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在此说明一下,小孟这人虽然贱,虽然确实对音音有非分之想,虽然花心大萝卜,但站在朋友的立场来说,小孟人还可以(只说道德,不说男德),他没有害过音音,也没有插足过音音和唐唐之间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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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杀明天就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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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他想让她,平安又灿烂地活下去……陈染音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她双目含泪,呆滞许久,突然笑了一下,笑容中带着感动,又带着无尽地自责与愧疚,眼泪越发汹涌,最终彻底泪崩。
原来他早就料到了她一定不会陪着他,早就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去保护她,奋不顾身地把她推上了岸,却把自己留在了深渊中。
和他比起来,她简直太渺小了,懦弱到了尘埃里。
她是真的配不上他。
但是,她不想再这么一直懦弱下去了,她想努力一下,想让自己变得勇敢起来——说不定在未来的某一天他就突然回来了呢?等到了那天,她不能还是这幅令人鄙夷的鬼样子吧?对得起他的一片苦心么?
“我想、我想勇敢起来。”她拼命忍住了眼泪,一字一顿地对孟牧丞说,“我不想再当个没用的纨绔了。”又补充说明,“我以后一定要当个对社会有用的人。”这样的话,等林宇唐回来后,一定会高看她一眼的,“我一定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她这话说得咬牙切齿,不像是在发誓,更像是在策划着报复谁。
孟牧丞被逗笑了,回了句:“行啊,我可以帮你。”犹豫片刻,他又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但你别指望我和你一起勇敢,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谁都改变不了。”
陈染音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孟牧丞牵唇一笑,吊儿郎当地说:“我就喜欢当个没用的纨绔,不需要别人高看我一等。”
这种回答,确实挺符合孟牧丞花花公子的人设。
陈染音没有多言,尊重他人命运,然后吸了吸鼻子,很坚决地回了句:“那行吧,我自己勇敢。”又重申,“我一定要当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孟牧丞:“当警察?”
陈染音摇头,字句笃定地回答:“当老师!”
她太清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了,根本不适合当警察,也没有那个能力,要是进了警队就是给警察抹黑,更何况,她的腿也不行了。
孟牧丞挺意外的:“我艹,真的假的?”
陈染音重重点头:“真的!”
孟牧丞认真发问:“这是因为什么啊?”
陈染音沉默片刻,回答:“因为他想当老师。”
林宇唐曾经说过,他的梦想是当老师。
她问他为什么想当老师,他回答:“安稳。”
当时她还觉得他挺没追求的,活得太保守了,一点挑战性都没有,现在她才明白,他口中的那个“安稳”和她所理解的不一样。
对普通大众来说,“安稳”是触手可及,但是对他来说,“安稳”却是梦寐以求。
既然她没有那个能力与他并肩作战,那就替他完成梦想吧。
他守护了她的命,她就替他守护一份安稳,替他教书育人,替他桃李天下,假以时日,等他回来后,她可以当他最安稳最可靠的后盾。
孟牧丞也挺尊重他人命运的,没有妄加点评,只是点头:“行。”然后朝着窗户看了一眼,大雪已经停了,但窗外的世界还是白茫茫一片。
“你想不想出去玩?”他问陈染音。
陈染音摇了摇头:“我不想,我要在家学习。”又说,“我要凭自己的本事考大学,今年考不上我就复读,明年继续考。”
“不差这几个小时。”孟牧丞说,“你不是想勇敢起来么?去蹦极吧。”
陈染音:“……”
哈哈,这建议的真好,我恐高。
她狠狠地咬了咬后槽牙,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是不是故意的?”
孟牧丞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天地良心,我真没有。”又挑了下眉头,“你不敢了?”
陈染音:“……”
孟牧丞摇了摇头,贱兮兮地说了句:“啧,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蹙。”
虽然知道是激将法,但陈染音还是被激到了:“去就去,你陈姐我一点也不怕!”
五分钟后,她穿戴好了衣服和围巾手套,和孟牧丞一起出了门。
他们临出门前,秦薇挺担心,一直念叨:“雪天地滑,安不安全呀?要不我陪你们去吧?”
从那时起,她就开始流露出了过度担心女儿安全的症状,并在往后的岁月中愈演愈烈。
陈染音果断拒绝了她妈:“不用,我们自己去。”
孟牧丞也像秦薇保证:“阿姨你放心吧,跟着我绝对安全。”
秦薇还是不放心,紧紧地跟在女儿身后,后来陈鸿博把她拉走了,劝道:“俩孩子自己去就行了,你别掺合了,音音好不容易想开了。”
最后一句话提醒到了秦薇,她拼命忍耐住了心头的惶恐,让陈染音跟着和孟牧丞出了门。
俩孩子走了之后,陈鸿博感激地看着孟牧丞他爸,说:“还是丞丞有办法,音音都好几个月没出门了,天天把自己锁在书房里,我和她妈都要担心死了。”
孟铮笑着回了句:“毕竟他们俩是一起长大的,还是更了解对方。”
陈鸿博点头感慨:“是啊,还是青梅竹马好一些,能走到心里去。”
陈染音本以为孟牧丞是要打车带着她去游乐场,谁知道他竟然把她领到了地下车库。
看到摩托车的那一瞬间,她真是悔不当初,难以置信地瞪着孟牧丞:“这么冷的天,你要骑摩托车,带我去蹦极?”
孟牧丞点头,一边从黑色羽绒服的兜里掏钥匙一边说:“对啊,这天不好打车。”
陈染音抱着胳膊冷笑:“寒风那么烈,地上那么滑,您那矜贵的身子骨能扛得住么?”
孟牧丞理直气壮:“我这不是舍命陪君子么?”
陈染音转头就走:“我要回家了,您自己玩去吧。”
孟牧丞也没追她,慢悠悠地说了句:“你不是要勇敢吗?雪天坐摩托都不敢?”
陈染音:“……”
她脚步一顿,深吸一口气,又转身走了回去,咬牙切齿地说:“我无所谓,我不怕死,我的身子骨又不弱,大不了摔个粉身碎骨一了百了,只要你不怕就行。”
孟牧丞笑着说:“我真不怕。”
他是真的,不怕死。
自从在十四岁那年无意间发现了父亲的秘密之后,他就开始日思夜想地渴望着死于一场意外。但他并不是无惧死亡,而是想挣脱枷锁,他接受不了父亲干的那些地下勾当,可是他又不敢刻意地去结束生命,因为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纯粹的纨绔,没那份勇气去直面死亡。
但是今天不行,今天不能出意外,今天还有个陈染音。
她还没活够呢。
孟牧丞带上了黑色皮手套,跨上了摩托车,一边戴头盔一边对她说:“上车吧,戴着手套呢,你想摸哪都行,我衣服厚,我不介意。”
陈染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他介意,而是她介意和异性进行触碰。
他是在化解她的难堪与尴尬。
她抿了抿唇,上了车,戴好头盔后,犹豫了一下,缓缓抬起手臂,将带着白色羽绒手套的双手搭在了他的肩头。
载着两个人的黑色摩托车飞驰着冲出了地下停车场。马路两旁的绿化带上、房顶上,树枝上,皆覆盖着一层厚重的白雪。
孟牧丞驾驶着摩托车,带着陈染音骑上了高架桥。
天空中再次飘起了雪花。
陈染音情不自禁地抬起了脑袋,仰望着天空,目睹着一片片棱角分明的雪花落在头盔的挡风面具上。
初五的东辅已经再次流露出了繁华的端倪,高架桥上的车辆川流不息,黑色摩托车奔驰其中,仿若一条闯入鲨群的电鱼。
周围的一切都在急剧地向后倒退着,陈染音感觉自己的好像在飞驰,负重的灵魂也在这一刻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