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感谢榜一送的跑车,爱死你啦!”
“欢迎……额……酸掉你牙。”
披着名为“酸掉你牙”的马甲,唐桔在直播间潜水观察情况。
短时间内没看出什么不对劲,但舞蹈环节结束后,直播间里的人开始露出马脚。
第29章 倾诉
姜女神YYDS:【小瑜, 最近那个疯女人没欺负你吧?】
疯女人?
这三个字成功吸引唐桔的目光。
分析这段话,会发现姜瑜多次在直播间针对一个人进行抹黑,不过仅凭一句话确定不了什么,还是静观其变比较好。
进直播间以来, 直播间热度持续上涨, 排名也在不断往上窜, 观看人数十分钟内突破五万, 留言更是不计其数,这些数据足以说明主播在行业内的影响力之广。
她之前也这么红的吗?
唐桔不禁心生疑惑。
就在唐桔以为留言将会被埋没时,姜瑜一字不差地将其念了出来,读完茶言茶语道:“不要这么说啦,虽然唐姐姐做了不对的事,但是一个女孩子被这样说的话, 肯定会难过的。”
“……”
看来的确像桑玉洁她们说的那样。
唐桔退出直播软件,只觉得头疼。
如果是不温不火的小主播污蔑造谣,那倒没什么, 可现在的姜瑜拥有一定影响力, 无论她说什么都会传递到几万人耳朵里, 哪怕是只言片语,汇聚起来也能让人百口莫辩。
对于这种事,唐桔一向懒得理会,况且随着时间的推移, 钟致启的病始终不见好转,尽管她日复一日地提着保健品前去医院仔细照料,手法生疏地做着所有能做的事, 五月上旬,医院那边还是下了病危通知书。
白纸黑字, 每个字她都认识,拼在一起却格外陌生。
从主治医生办公室走出来,唐桔将纸揉成团,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似乎只要扔掉了,钟致启就能和往常那样神采奕奕,长命百岁。
回病房后,唐桔先是给钟致启到了杯温水,然后坐到病床旁的椅子上,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最后还是钟致启主动问起。
“医生说什么?”
“没说什么。”
“和平时一样,说只要配合治疗,会好起来的。”
“就这些。”
纵横商场多年,钟致启一眼就看出她是在撒谎,却也没戳穿,心里涌上股暖流。
唐桔本已经做好坦白的打算,可真正面对身患重病的父亲时,还是把话咽回了喉咙,决定不再提那张病危通知书。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概唯一的原因,便是无可否认的血缘关系。
他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哪怕曾经看似温馨和睦的家庭空有其表,也无法克制本能。
即使内心仍对钟致启有所排斥,但当唐桔亲眼看到曾经那样意气风发、雷厉风行的男人如今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时,比起恐惧厌恶,心中更多的是不忍。
通知书下来的第二天,唐桔将这件事告诉了秦淑怡。
秦淑怡没什么反应,只独自一身站在落地窗前,望着院子里凋零的桃花,眸中没有半分怜惜之色,冰冷得像换了一个人。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自打她嫁给钟致启的第一天起,就没尝过温情是什么滋味。
那年秦淑怡二十岁,从小在名门世家长大的她听从双亲的安排和钟家联姻,在这之前她没谈过一场恋爱,怀着对爱情的渴望披上白纱。
那时的她从未想过,自己的期盼将从那一刻起灰飞烟灭,幻想被丈夫的冷淡击得片甲不留。
她后悔了,可是来不及了。
拟定离婚协议书的前一天,秦淑怡查出怀有身孕,作为一个母亲,如果她打了胎,将要面临的不仅是来自各种人或轻视或鄙夷的目光,更令她难以忍受的是对良心的谴责。
于是她选择忍耐。
一忍就是二十年。
这期间,钟致启的外遇就没断过,她曾试过劝阻,最后只是石沉大海,日子久了,她也就不再理会,为了女儿,这些都不算什么。
只要挨到小桔长大就好了。
怀着这个念头,秦淑怡以女主人的身份成日待在偌大的古宅里,除必要场合外从不露面,日子久了,人也像被抽走灵魂般只剩空壳,成了任人摆布的木偶。
秦淑怡至今记得,那之后她唯一一次情绪爆发是在一天早上,那天她刚从娘家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上楼察看唐桔身体状况,察看她之前摔倒留下的伤有没有愈合,推开门,却见唐桔失魂落魄地坐在阳台上,满脸泪痕。
再三逼问下,得知真相的秦淑怡当即冲出房门,质问换来的是意料之外的拳脚相向。那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挨打,维护了三十多年的尊严被人毫不留情地踩进泥土里,带给她难以忍受的痛苦绝望。
自那一天起,钟致启是死是活,在她眼里就没什么区别了。
而对于唐桔频繁探望的容忍,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
……
钟致启病危这段时间以来,唐桔几乎住在医院里。
照顾病人远比她想象中困难,身体上带来的劳累也不是一星半点,很多次她干脆直接睡在走廊,坐在冰冷的铁制椅子上,裹上件大衣就算了事。
更多时候,失眠怎么也赶不走,想到互联网上没头苍蝇似的谩骂,只好出去走走散散心。
钟致启只剩一个月了。
在这有限的一个月里,她想尽好当女儿的责任,又无时不刻在提心吊胆,即使知道有医生护士在,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地到病房门外,隔着玻璃看一眼。
某天,精疲力尽的唐桔倚在和病房只有一墙之隔的椅子上,困意来的不是时候,偏在她修改毕业论文的时候散步到身体每一处,潜滋暗长。
由于长时间待在医院,原本数一数二的优等生有了可能无法顺利毕业的风险,唐桔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和论文大战三百回合时,身上突然多了件外套。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印着热可可字样的易拉罐已经被递到手里。
“饮品店都关门了,只有这个。”
“谢了。”唐桔打开易拉罐,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只是走廊里空气闷热,如果把热可可换成冰镇汽水的话,她可能会更感激。
这之后段又生没再说什么,和唐桔一样将笔记本放腿上办公,金丝边眼镜架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平添一丝温和。
唐桔搞不懂他在做什么,但有人陪在身边的感觉总比孤零零的好,她收回视线,抿唇笑了笑,继续修改论文。
医院走廊里除他们两个外很少有人经过,虽然没有空调,但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夜风钻进来,潮水般带着清凉来,悄无声息离开。
月光映在大理石地板上,罩了层薄薄的透明纱。
指肚敲击键盘的声音短促而密集地响起,于寂静中谱写一首和谐的交响曲,意外的让人感到心安。
渐渐的,唐桔发现这种感觉还挺奇妙。
她曾以为自己习惯了一个人,并且能在一个人的状况下得到高效率,现在倒像从紧张忙碌的生活中抽离,躲到时间的背面,享受当下的静谧祥和。
夜里十一点,唐桔合上笔电,段又生则几乎和她同步,敲完最后一行的最后一个字符便停止工作,问她想不想出去散步。
“想。”
许是周围太安静的缘故,那柔软的一个音清晰入耳,像羽毛尖在心上划了下,瞬间酥麻一片。
段又生愣了一下,看着她乖乖披上自己的外套,以一种毫无防备的目光看向自己,心里顿时有种异样的感觉。
他不知道自己会对一个人的声音产生这种反应算不算“声控”,但他的确迷恋着面前这个人,以及这个人天籁般的嗓音。
没多久,两人漫步在离住院部不远的假山附近,蝉鸣声忽远忽近,和往年一样走街串巷宣告夏天的来临。
周围零星散落着几盏路灯,昏黄的灯光投射下来,起到并不显著的照明效果。
“最近太忙了,没能帮到你,抱歉。”像是直接从诊所过来的,段又生里面套着白大褂,乍一看还以为是这里的医生。
心里涌上丝丝缕缕的暖意,唐桔将空了的易拉罐丢进垃圾桶,低声说:“我自己没问题。”
“快毕业了,学校那边挺忙的吧。”
“嗯。”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和我说。”
“嗯。”
……
沉默片刻,唐桔裹紧外套,漂亮灵动的双眸敛去光芒,像只美丽而脆弱的蝴蝶。
宽大外衣的包裹下,段又生注意到她明显比之前瘦了很多,刚想提醒她注意身体,就见唐桔嘴唇颤了颤,似是有要说的话。
于是他选择等待,等了许久,换来一声自己的名字。
他温声回应。
“这些天我做了好多梦,全是噩梦。”
“每一次惊醒,我都非常庆幸那不是真的,以至于我现在非常害怕,害怕那些早晚会变成现实。”
“医生跟我说他只剩一个月的时候,我压根还没有概念,只想把人照顾好,争取让他多撑些日子,可是现在一个月过去了。”
……
“我和钟致启一直没什么联系,他刚住院的时候什么也不跟我说,最近却总是说对不起。”
“我最讨厌对不起了。”
……
“我恨他,但是我不想让他死。”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章 低压
就最初那次催眠来看, 段又生能得到的信息有且仅有一条——患者曾患有严重的幽闭症,至于症状因何而起,他无从得知。
随着治疗的越发深入,唐桔肯向他说的事越来越多, 其中有关双亲的虽然只有一小部分, 但就从事心理医生行业的直觉告诉他, 这对唐桔起到至关重要的影响。
之后一段时间的接触下来, 段又生逐渐了解到唐桔的家庭情况,以及对方种种不幸的童年遭遇,因此才对身边这个人越发捉摸不透。
照理说,幽闭症患者或前幽闭症患者大多具有两种特性:性情阴暗、胆小到不敢和别人交流,可唐桔不具备其中任意一点,甚至呈现出极大差异, 能够不排斥无亲属关系的人,并试着予以接纳,甚至直面曾经的心理阴影, 主动前往医院照顾病危的父亲。
而现在, 所有的疑团尽数解开。
哪怕几经污浊, 唐桔从未和多数人一样自暴自弃,她的心依然纯净美好,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不断努力着,努力直面生活中不如意的一切, 哪怕没有能力将其改变,依旧保持乐观积极的心态,并以这种心态带动周围所有人。
可单一的自我调节无疑会让人感到心力交瘁, 他需要做的,就是带她走出这种循环, 学会适应各种情绪转变方法,总而得到放松。
他们绕着假山走了不知多少圈,唐桔说了很多很多,包括她和钟致启的近况,以及自己这些天来的烦恼,说累了就坐到一旁的木椅上休息,仰头望着不见半颗星子的夜空。
段又生则坐到她身边,心里少有的憋闷。
这是他第一次因为另一个人难过而难过。
“不介意的话,我的肩膀可以给你靠一下。”想了许久也想不出安慰的话,段又生恨自己嘴笨,又想不出能为她做什么,只好试探性地将手搭上她的肩。
令他没想到的是,唐桔居然就这么靠在他肩上,和平日里的故作坚韧不同,她在他面前卸下防备,露出深藏已久的柔弱。
像只饱经风霜,终于找到栖息之地的小兔子,她敛着长睫,呼吸轻柔均匀,让人忍不住心软了又软。
“别在这睡,容易着凉。”良久,段又生放低声音提醒。
“抱歉。”唐桔坐直身子,半梦半醒间打了个哈欠,“好久没这么困了。”
“回去好好睡一觉。”段又生帮她整理好挡在眼前的碎发,眉目温柔得能溺死人,“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可以叫我。”
“知道了。”唐桔感激地看他一眼,灯光映在她明灿的眸子里,出现一个小小的光点。
走到住院部门口,唐桔没有急着进去,和段又生面对面站在枝繁叶茂的槐树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可就是下意识地觉得还有什么没有完成。
事实上这么想的不止她一个人,不过同样的,段又生也不知道还缺了点什么,习惯性等待着,觉得能多看她几眼也是好的。
“不好意思,你冷了吧,外套还你。”
唐桔正要物归原主,就被连同宽大的外衣一起带入一个怀抱。
熟悉的茶香钻入鼻腔,随即头上多了只温暖干燥的手,唐桔有点愣住了,却也没有挣脱,任由对方拥着自己,享受着这短暂而让人倍感安心的时刻。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听到别人的心跳,如果可以,她甚至想永远沉溺于这个怀抱,这样一来自己就不用面对生活中的一切。
可梦总归是要醒的,唐桔忘了她是怎样和段又生告别,然后走到病房外的,只记得自那以后过了很久,心跳依然在不停加快。
……
第二天一早,钟致启的现任妻子狄小姐难得前来探望。
看着面色发紫,四肢无力卧病在床的丈夫,她转过身趁放花篮的工夫偷偷白了一眼,随后坐到床头不知和钟致启说了些什么,眼圈就红了,没多久竟擦起眼泪来,成功演活了一个好妻子的角色。
若不是狄小姐最近日渐光鲜,任谁都要被她精湛的演技折服,有这天分不去当演员实在可惜。
钟致启身体状况并不可观,和她聊了一会儿就睡下了,唐桔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替他盖被子,为了不打扰到钟致启,她打算和往常一样在附近的商业街逛一阵子,顺便吃个午饭,再买些水果回来。
做好计划,她起身准备离开时被狄小姐叫住。
“唐桔,是叫这个吧?”狄小姐走到她面前,双眼中流露着显而易见的轻蔑刻薄,和刚才哭哭啼啼的样子截然不同,“不是我说你,钟致启好歹是你亲爸,难道你见了我能一声招呼都不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