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桔的精力全都放在照顾病人上，没空理会这些，她眼也不抬地握住把手，病房门突然被人用鞋跟抵住，发出不小的声响。
唐桔下意识朝病床上的人看去，见钟致启没被吵醒，暗自松了口气。
“我们去外面说。”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医院规定探望者必须保持安静，唐桔和狄小姐走出住院部，来到昨晚的假山附近。
刚一站定，狄小姐双手交叉环胸，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红艳的唇缓缓张开：“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什么事我就不藏着掖着了。”
“如你所见，现在我是钟致启的法定妻子，即将继承财产的人是我，哪怕你为此做再多努力，也是白费。”
“还有，谢谢你这些天来对我老公的照顾，今后我不想再看见你。”
听完这番话，唐桔没有感到半分愤怒，双眸平静如初。
她早就料到了这件事的发生，所以狄小姐无论以怎样的方式将其表述，她都能坦然接受。
“和某些二十出头就想靠嫁进豪门获取金钱名利的人不同，我有自己的事业，并且可以养活自己。”
唐桔话说得直白，直白到还没说完，狄小姐脸上就青一阵白一阵了。
“之所以每天都来医院，是因为我觉得作为子女，我有义务为父亲养老送终。”
“如果狄小姐仍觉得我心怀不轨的话，大可以采取相应措施，而不是来这里威胁我。”
狄小姐气得牙快咬碎了。
来之前她向圈子里的朋友打听过，得到有关唐桔的评价无非类似于乖巧、懂事、软柿子一类，可今天见了，发现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不堪的心思被戳穿，狄小姐恼羞成怒，扬起手就要往人脸上打，手腕却突然被一股力量束缚，疼得她当即叫出了声。
这声叫喊引起小范围内的关注，段又生松开手，他一时情急，压根没时间衡量力道。
从医院回来后一直放心不下，他忙完工作便买了午饭驱车前往医院，结果刚到就撞见了这副场面，想也没想便冲上前制止。
揉着自己泛红的手腕，狄小姐瞪了他们一眼，然后骂骂咧咧地走了。
自己的话对唐桔起到警告作用，这就足够了，她在乎的只有那天文数字般的财产，只要等到那糟老头死了，她就可以拿着这些钱吃喝玩乐一辈子。
想到这里，狄小姐唇角上扬，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光明美好的未来。
“你怎么又来了。”待四周归于平静，唐桔看着段又生手里大包小包的补品，觉得有些头疼。
她照顾钟致启就已经很累了，没有剩余的心力应对其他人。
更何况她不喜欢欠别人人情，这些看似善意的
“刚才那个人是谁？”
“不重要。”
“你没受伤吧？”
“我没事。”
段又生闻言不再说话，他看出唐桔心情不好，把东西放进病房后就站在走廊等待。
期间他接了一个电话，是诊所那边打来的，说有位姓赵的女士在等他。
段又生蹙了下眉。
赵贞贞是父亲老板的女儿，自打他出差回来的那次见面后，就开始频繁向他发出邀请，昨天同学聚会，今天朋友聚会，总之变着花的像约他出来。
面对一而再再而三的邀约，段又生自然是拒绝，他以为拒绝多了，赵贞贞就会和其她女生一样不再自讨没趣，可赵贞贞明显比之前那些女生顽强得多，昨天已经是她一星期内第三次发出邀请。
段又生本以为和以往那样以工作为由推脱了就算了事，却没想到赵贞贞直接找到了诊所，还指名点姓说要找他。
段又生不想见她，但碍于对方身份，总不好赶人家走。
果然最初就不该见她的，段又生心想。
……
不知过了多久，唐桔推门走出来，和段又生四目相对时眼睛里含着些惊讶。
她以为他已经走了。
沉默半晌，段又生率先开口。
“不介意的话，一起吃个午饭吧。”
他手里拎着六个餐盒，那双骨节分明的手被塑料袋勒出红痕。
“好。”唐桔刚想将袋子接过来，就见段又生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她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自顾自揣测段又生话里的情绪，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分了。
如果她知道段又生来是想找自己吃午饭的话，她也许不会把对别人的气撒在他头上，可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他肯定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31章 难耐
六月正午的阳光明媚到刺眼, 地表温度随之不断上升，整个C市像被闷在蒸笼里，空气炎热憋闷，树荫下倒还算适宜, 至少不会有难耐的灼烧感。
两人面对面坐在楼外的石板凳上, 相对无言了许久。
“想什么呢。”
见唐桔拿着个包子一动不动, 段又生出声提醒：“再不吃就凉了。”
“没什么。”唐桔回过神, 咬了口白菜馅包子，小声嘀咕道，“你不生气了啊。”
他什么时候生气了？
段又生愣了一下，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他哪敢跟她发脾气啊。
“别胡思乱想。”段又生说完忍不住在她头上摸了一下，“慢点吃。”
“你怎么老喜欢摸我头啊。”唐桔嘴里塞着食物，含糊道。
怕不是把她当成诊所里的小孩子了。
“你不喜欢这样？”
“我……我……”唐桔别过头, 双颊有些发烫。
也不知道平时看上去斯文禁欲的段医生是怎么问出这种问题的，唐桔脑袋里的弦瞬间断了一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悄悄红了耳朵尖。
事实证明, 一个人从校园到社会是会有所长进的, 无论哪一方面。
骄阳正好，风过林梢，心跳声混杂着若隐若现的蝉鸣，隐匿而热烈, 一如年少。
五年过去，他们以两个成年人的身份站在对方面前，拥有了曾经得不到的权力, 也认清了心中埋藏已久的感情，却仍像两个青涩懵懂的高中生, 在面对自己的初恋时总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又习惯性保持矜持。
良久，冒出脆生生的两个字。
“喜欢。”
段又生闻言轻笑，又在她头顶揉了揉，指间顺滑柔软。
其实这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由于初中不让留长发，唐桔自打上高中就再没剪过头发，刚入学的时候顶着蓬松的梨花头，一蹦一跳的很是可爱，可爱到才分完座位就被她同桌盯上了。
鬼知道当时以第一名的成绩入学、被无数老师予以厚望的段学霸怎么会突然生出这般看似荒谬的冲动，但从那以后，段又生一直在以他自己的方式不断实现着这个想法。
比如唐桔有数学题不会，轻声细语地向他请教时，望梅止渴般丝丝缕缕的洗发水香；又比如午休时间，教室里除他外所有同学都睡下后，故作无意的去碰那垂落在自己课桌上的马尾，过程紧张刺激，那不到半米的距离，愣是比奥数题更难以逾越。
诸如此类的小动作在名为青春的时间里不断发酵，怕她知道，又怕她不知道，陷入自相矛盾的循环。
……
唐桔回病房的时候，钟致启刚好睡醒不久，难得叫她来陪自己说会儿话。
当了这么多年父女，唐桔印象里，他们还是第一次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交谈，有了点普通父女该有的样子。
许是商人说话都喜欢绕弯子，钟致启先是问了唐桔和秦淑怡近况，然后才问起桌上那些补品的由来。
唐桔知道钟致启的脾气，说都是自己买的，不料当场被揭穿。
段又生和她的消费水平不在一个档次上，加上钟致启虽然重病在身，却依旧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那些补品价格昂贵。
“男朋友是做什么工作的？”
“医生。”唐桔想了想，又补充说，“还没确定关系。”
“今年多大？”
“二十三。”
“C市人？”
“嗯。”
说到这里，钟致启顿了顿，似乎在平息自己想要教育子女的冲动，可就他紧绷的面部表情来看，却没有半点放心的意思。
血脉相连，唐桔知道他想说什么，主动开口道：“我们是高中同学，他留学回国之后偶然碰见的，没有不良嗜好，他人很好，对我也很好。”
“是吗。”钟致启若有所思般点了点头，神情总算放松了些。
……
转眼间，夏日来临。
持续上升的温度彻底带走寒冬，同样带走的，还有钟致启苟延残喘的生命。
唐桔作为钟致启唯一的女儿，于繁忙课业中抽出空来为他操办丧事，由于担心女儿忙不过来，秦淑怡帮忙分担了一部分，母女俩忙得不可开交。
然而这期间，始终不见狄小姐人影，众人议论纷纷，虽然没有明说，但大部分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钟致启过世前写了遗嘱，且叮嘱老朋友帮他保管至今，上面的内容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他去世后，名下所有财产都属于唐桔，除了三环的一套复式别墅。
显然，别墅的获得者是狄小姐，也许和她心中预想的相差太多，导致她不顾基本的体面，还没等到葬礼结束就传出绯闻。
不过事到如今，这件事已经和任何人都没有关系，之所以留给她房子，也不过是为了避免后续可能引发的矛盾。
一个月后，结业式如期举行。
看着在她怀里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桑玉洁，唐桔只好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最后实在不耐烦了，提出几个女生一起去吃火锅。
就在贺芸雅点开打车APP时，被唐桔拦住了。
另一边，段又生一早便在校门外等候，就在他以为自己可以用好不容易抽出的时间陪唐桔庆祝时，四个女孩子坐进车里。
“这车真宽敞。”贺芸雅环视四周，说。
“唐姐，你男朋友是有钱人啊！”桑玉洁刚感叹完，目光落在段又生脸上，顿时不淡定了，“段又生？！你你你怎么在这？！”
虽然之前就有所察觉，但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她段时间内难以相信这是真的。
毕竟久别重逢这种戏码她只在电视剧里见过。
“段又生，你还记得我吗？”
“当然。”段又生礼貌回应。
“你报送之后不是出国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年前。”
“你回国该不会是为了……”
桑玉洁话没说完就被唐桔打断，“差不多得了你，查户口呢？”
她向来不是高调的人，加上她和段又生之间还没个定数，唐桔不想过早去确认什么，也不喜欢对自己的私事大肆宣扬。
“切，小气。”桑玉洁撇撇嘴，终于老实了。
由于唐桔的打断加上断断续续的鸣笛声，段又生对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被噪音埋没，不过坐在副驾驶的唐桔听见了。
“嗯，我来找她了。”
语调平静的一句话，和平常一样不带什么情绪，唐桔却在意了一路。
以至于吃火锅的时候都心神不宁的，对这其中的含义左思右想，眼看就要得出答案，又被立刻否定。
……
既然是女生间的聚会，他的加入必然会造成尴尬，所以段又生把人送到就自行离开了。
原本的计划取消，他得以空出一天的时间，睡了个午觉后闲来无事，突然想起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听唐桔的节目了。
电台上的节目大多是以直播的形式更新，更新过后会将音频保存到节目专栏，想什么时候听都可以，唐桔的节目也是如此。
段又生点开名为“桔梗”的专栏，发现自那通电话以后，唐桔就再没有更新，专栏评论几乎被催更霸占。
网友A：求更新！！！
网友B：奶奶，您关注的主持人还没有更新。
网友C：风里雨里，我们等你！
……
看到这里，段又生摁灭屏幕，走去厨房倒了杯水喝。
对于故事的结局，他的期待值不比粉丝低，却也对唐桔的苦恼感同身受。
可他不想再等了。
有关唐桔的事，他都不想再等了。
他迫切地想要提笔书写他们的结局，又不想让对方感觉到压力，这种难耐的烦躁无时不刻折磨着他，就像被关在牢笼中的野兽，香喷喷的肉就在不远处，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
也许这种心情在见到她之后会有所缓解。
段又生这么想着，就在他斟酌是否要开车前往出租屋时，接到了唐桔的电话。
许是聚会的缘故，唐桔喝了酒，这点从她说话拖长音就能听出来，听筒里的声音懒懒散散的，又有点可爱。
段又生没忍住笑了一下，不过没多久，那抹笑意就淡了许多。
她问他那句话的含义。
年少时无疾而终的暗恋成了多年的意难平，哪怕有百分之零点一的可能，唐桔想确认心中的猜想。
哪怕曾经想要将这段回忆永远尘封，但自从遇到段又生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她骗不了自己。
她和五年前的那个夏夜一样，迫切地想得到一个答案。
“你等我一下。”
对面说完便挂了电话。
听着不间断的忙音，唐桔叹了口气，摇摇晃晃地往出租屋走。
虽然喝多了，但她神智还算清醒，回想着刚才匆忙结束的通话，她轻叹一口气，用钥匙开门。
那次装醉后，段又生送了她一些蜂蜜，唐桔冲了杯蜂蜜水，窝进沙发看电视。
狗血电视剧的套路如出一辙，第三次猜中剧情后，唐桔关了电视，盯着虚无的某处发呆，想等酒劲过去写一点稿子。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铃声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