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她的淡定让负责照顾她的女警察感到担心。
“问出结果了吗？”
女警察拍拍她的肩膀，“你别担心。”
唐安依然很平静，“我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我们会帮你联系你其监护人的。”
“是不是梦啊，是不是梦啊？我是不是还没去上学，我还没醒？”她突然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对着女警察说道：“不疼，居然一点儿都不疼，我是不是做梦了？我为什么会梦到我的警察局。”话是这么说，她的泪却断了线似的掉下来。
“你吃饭了，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
“怎么办啊？我要怎么办啊？我没有妈妈了，我要怎么办啊。”
唐安终于爆发，哭得撕心裂肺，而另一边的李春山也终于被攻破防线。
“现在可以说出你真正的作案动机了吗？”
“我是她的常客，她孩子去上学之后也经常去她家，就所以偷偷在她家的立柜上装了一个针孔摄像头。
今天她要搬家了，我就趁她上厕所的时候想偷偷摘了，没想到摘的时候被她看见了，一激动就还手打了她几下。她还不依不饶地要弄死我才行，我就不小心把她砸死了。”
“你已经和她发生肉体关系了，为什么还要安装摄像头偷窥？”
“她不是还有个闺女吗，看网上有买这个东西的，就动了歪心思。”
“你！”审讯他的警察气到语塞，“那你就杀人！”
“警察同志我和你说，我真是不小心失手把她打死的，你是没见过她拿她闺女当命一样，知道这个摄像头之后当时就要和我拼命，不瞒你们，我要是不还手今天躺在那的就得是我。”
“摄像头呢？”
“那玩意很小，她抢过去塞嘴里咽下去了，这娘们是真狠。其实也不能全怪我，她闺女早就看出我们俩的关系了，也警告她让她别和我联系了。
她抠门，抠死，搬家也不想多花钱。她告诉我因为这个事和她闺女吵了架，边说边抹泪，说她闺女看不起她，嫌她膈应。
可是她没法，说自己来钱太难了，搬家省下一百来，就能给她闺女再买件过冬的衣服。
这就是太抠门丢了命啊，我也觉得她膈应，她闺女都骂到她脸上了，为了省几个钱还是能把我叫家去，不要脸。”
“你吃点东西吗？”
唐安蹲在椅子边上，蜷缩成一团。
“我妈呢，抢救过来了吗？”
警察把食物给她放在桌上，“你先吃点儿东西吧，我们已经联系上你舅舅了。”
“抢救了吗？我问你们人抢救了吗？”
“人已经送到殡仪馆了，到时候你要去看最后一面吗？”
“为什么不抢救我问你们呢？你们为什么不抢救，最后的时候我明明都看见他的手动了，你们为什么不抢救！”
“小姑娘，我们抢救过了。”
唐安好像如梦初醒，被迫再次重新接受这个事实，“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啊啊啊！我没有妈妈了，我没有妈妈了，我再也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小姑娘，你别太难过了，你先吃点东西。”
“杀我妈的凶手呢？我要见凶手，我要见凶手！”她一下站了起来，结果整个人打了两个晃，一头倒了下去。
第170章
命运
“这个是你舅舅。”
第二天唐安在病床上醒来的时候，面前不仅站着警察，还多了一个又糙又壮的中年男人，和妈妈一样的扁圆脸，厚嘴唇。他个子不高，眼睛滴溜溜转，唐安在观察他的同时，他也在盯着唐安。
“你就是唐安？”他操着一口浓厚的山东方言。
唐安不想回答，却不敢不回答，他看上去就是不好惹的样子，而且以后就是自己的监护人了。
她点点头，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好受了吗，好受了就起来，起来收拾收拾咱走了，家里正是忙的时候。”他一拍腿，抖落一身的灰尘。
唐安知道，自己以后就是农村人了。她认清了自己的局势，迅速接受，并试图做出改变。
“我想上厕所。”
“去吧。”舅舅点点头，又问道：“对了，你是不会说咱这土话？”
“会……”唐安刚拿起床头的书包，听见舅舅问自己火速用普通话回答到，反应过来之后又用山东话回答了一个会字。
“你上茅房拿书包干么，还想跑啊。”舅舅看着她唯唯诺诺却不是很服气的样子挑挑眉，他一看就知道这个素未谋面的外甥女不想跟自己走。
“没有……”唐安赶紧放下书包，随机又反应过来，妈妈已经死了，没人再在乎她有没有手机了，她可以不避讳的拿出手机来看了。
打开书包却没找到手机。舅舅好像知道她要找什么，不急不慢地问道：“你找么？”
“我的手机。”
舅舅拍拍口袋，“你手机在我这呢，别找了。”
“还给我！”她怒不可遏，他就这样乱动自己的东西，显然没把自己看在眼里。她打定主意了，要到手机之后去找曲浩，肯定不能跟他回去。
“你急什么，你妈是真舍得，自己卖也得给你买个大屏幕的手机。回去之后再给你。你先去上厕所，回来咱赶紧走。”
唐安抱着书包也不去厕所了，问道：“我妈呢？”
“早就运火葬场了，我和你说，回到老家之后人家问起来你妈是怎么没的，你又是出车祸死的，听见了吗？”
“你把手机还给我，我看一眼。”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想法非常不现实，但却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只要曲浩能收留自己，自己可以付出一切代价绝不能回农村。
“你要手机干嘛，连个手机卡都没有，别想弄什么乱七八糟的QQ什么的，我都给你删了。什么啊弄的都是，多大年纪的小姑娘情啊爱啊，不嫌恶心，你妈管不好你我还管不好嘛！”
舅舅说得义正言辞，好像这样他就有理由扣下唐安的手机了一样。
不是所有的事都能想电视剧里一样峰回路转，直到最后跟着舅舅坐上火车，唐安也没能要回手机。
她不知道曲浩回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来找自己，两个人连个告别都没有，就这样断了联系。
妈妈的风评并不好，再加上死的也不体面，而且屋里还藏了一辆共享单车，除了办案的警察，几乎没人可怜这对母女。
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舅舅让干什么唐安就干什么，假装看不见听不到那些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
唐安很压抑，舅舅甚至不等案件出了结果就要先把她送回去。在要上车的时候，她恶狠狠地把一直拿在手里的头盔掷到了地上。
她想了一天，觉得曲浩绝对没找过自己，自己这一天都在他知道的地方，他要是想找自己，肯定会遇到的。
他不想……
现在的自己，对谁都是麻烦。
“你扔这个干嘛？看你抱了一天了，还以为都宝贝呢。”舅舅捡起来拿在了手里，“从哪弄的？”
“本来是给我妈买的。”
“那就留着吧，挺好的东西。”
火车上舅舅的呼噜声震天响，而唐安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这是她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离开这个城市。
她没能说和任何人出一句道别，甚至还没为妈妈好好哭一场，就要努力成长为一个懂事的农村女孩了。
她知道自己完了，她之前以为自己有新房子、有男朋友、有好成绩，自己走向了体面光彩。
现在她才意识到，其实自始至终，自己只有妈妈。
十几年的时光早就磨光了舅舅和妈妈兄妹之情，舅舅现在对妈妈就只有厌恶，厌恶她死得不体面，厌恶她在外十几年没留下什么钱，厌恶她被这个孩子毁了一辈子，现在还把这个累赘留给了他。现在妈妈没了，所有的厌恶就都转移到了唐安身上。
舅舅甚至不允许唐安回学校收拾课本，只是敷衍的说回去之后买新的，她知道，回去之后自己可能连读书都是奢望了。
下了火车，又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她跟着舅舅回到了一个叫埠口的村子，路上遇见的人都在看她，他们知道唐安的身份，他们在讨论，议论她的一切。
舅舅家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上大学了没在家，二女儿上小学在家看电视呢。
妗子是个壮实的农村妇女，看着唐安后也没多惊讶，只是上下扫了她两眼：“以后和你二妹妹一个屋，你俩一个床就行，别睡你大姐的床，她不愿意。”
唐安点点头，放下了行李。小妹妹倒是很喜欢她的样子，在她眼里这是她城里回来的姐姐，是见过大世面的。
吃饭的时候还非要和唐安坐到一起，“唐安姐，你在济南吃这个吗？”
唐安很拘谨只是点点头，她问什么都是点点头。
“唐安姐，星期六是集，你和我一块去赶集吧？你们那是不是都是大超市，不用赶集，想什么时候买就什么时候买？”
她还是点点头。
妗子打了妹妹一下，让她吃饭的时候少说话，她不服，起身跑去了自己房间。
没了妹妹说话唐安更是坐如针毡，她放下筷子追了过去，妹妹正爬在床上哭，唐安跟进去，看见她的床头绑了一个没有彩灯的氢气球。
小孩的脾气本来就是来的快去的也快，她见唐安望着气球出神便说道：“这个气球是我上次赶集的时候闹着买的，你们在城里也有这样的气球吗？是不是更好看。”
唐安看着气球答非所问。
“你知道这种会飘的气球漂上天空会怎么样吗？”
“不知道。”妹妹天真地摇摇头，也马上被带偏了题。
唐安微笑着掉了一滴泪，“会炸掉，因为这么廉价的东西，不配飞太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