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不看着?”
“那我也得看得动啊。”鱼头起身,林一白瘫在沙发上,“我再不走就该被他俩灌了,到时候倒下估计是我,多丢脸啊。”
林一白坐了半晌,发现周枉没动静,看过去。
发现哥们在玩手机。
点开阮眠的微信聊天框,又划出去。
又点进去,打字、删掉。
然后手指又点右下角加号,似乎想点语音通话,最终又取消。
把林一白给看笑了,出生到现在就没见周枉这么纠结过。
看了眼桌上空了的威士忌酒瓶,林一白估摸着他会断片,心里头那点儿恶趣味又腾升起来。
他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功能。
然后问周枉:“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对面的人顿了顿,回答:“不能。”
……
一如既往,喝醉了也不好骗。
“你现在在想什么?”
“关你屁事。”
“……”林一白抱着不到长城非好汉的决心,继续问,“是不是想阮眠了?”
对面没反应。
林一白手都举累了,正准备关了摄像头。
听见周枉“嗯”了一声,然后说:“很想。”
“有多想?”
“……”
良久的沉默,让林一白不禁开始反省自己问的问题是不是太像小女生了,要是周枉在清醒状态必嘲笑他。
但喝醉的周枉回答了。
“想到现在就想给她打电话。”
……
录完这句话,林一白关了摄像头,然后忍不住爆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想到啊,周枉居然也有今天,以后再受到威胁他就能用这条视频自保了!
为了防止丢失,林一白还加密了文件,又上传了一份到云端,确保万无一失。
而阮眠托了蒋焕阳的福,这几天假期都在恶补理科。
模型法的确好,结束补课后,她自己又找了几十套题,刷完感觉自己对世界的认知都提升了一个阶梯。
作业倒是没来得及做完,所以最后两天阮眠背着书包就去了当地图书馆的自习室。一周的作业量不少,从早上七点写到快要日落,总算是写了个七七八八。
是在出自习室的时候遇到冯子琪的,她们大概也来自习,三四个人,这会儿商量着一起去哪吃晚饭,很热闹。
而冯子琪站在人群中,穿着一身短裙学生制度,齐刘海,笑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
看到阮眠,她表情凝固了一秒。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阮眠隐隐约约觉得她对自己有敌意。
刚才凝固的表情很快消失,冯子琪问她:“你也来自习吗,阮眠?”
“嗯。”
有人问:“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吃饭呀?”
旁边的女生很快拉了她一把,使了个眼色,说话的人匆匆闭嘴。
阮眠意会出个七八分来,开口:“不了,我回家吃。”
“诶。”冯子琪叫住她,“这几天,蒋焕阳都在帮你补习是吗?”
原来是因为他。
阮眠如实回答:“只补习了两天而已。”
冯子琪对这个答案似乎还算满意,点了点头。
又说:“我以后可以帮你补习,欢迎你来问我。”
阮眠看着她,半晌:“不用了,谢谢你。”
冯子琪被拒绝,脸上有些挂不住,又画蛇添足似的加了一句:“那你以后也别找蒋焕阳。”
“不是我找的他。”
“……我知道。”冯子琪被阮眠盯着,移开视线,有些别扭的开口,“但你可以拒绝啊,他说要帮你补习的时候。”
“我为什么要拒绝?”
这话噎地冯子琪说不上话来。
而下一秒,她旁边的朋友倒是理直气壮的:“我们都知道你的事情,就算你被周枉抛弃了很惨,也请别祸害到我们子琪喜欢的人身上来。”
……?
被周枉,抛弃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惨。
“我倒是想知道,她什么时候被周枉抛弃了?”
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声音清亮又张扬。
阮眠还没回头,她已经走到并排处来,踩着时下最新款的AJ球鞋,穿着运动长裤和露脐短袖,一头红发束成高马尾。
是窦佳丽。
“问你们呢,哪儿听来的风言风语啊?”
都知道窦佳丽是个风云人物,刚刚还理直气壮的女生现在马上就跟气虚似的,说话声宛若蚊蝇:“微博…超话上大家不都这么说吗?”
窦佳丽马上呛回去:“大家?大家是谁,大家不就是你们吗。别成天听风就是雨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周枉正牌女友呢,连他明天要穿什么衣服都一清二楚。”
阮眠被逗笑。
对面的人显然有些不高兴,冯子琪开口:“同学,公共场合还是请注意下礼貌问题。”
“你还知道这是公共场合?现在可不是刚才你们一堆人以多欺少说阮眠的时候了,你不用讲礼貌我就要讲礼貌了?”窦佳丽双手扶着臂膀,笑,“不要这么双重标准啊妹妹。”
“我没有……”
“在老娘面前可收起你那一套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可实际上我和你说话的时候间隔一米多,连唾沫星子都飞不到你脸上去。”
“……”
“我们走。”
几人走了,走的时候还特地绕了远路从另一道门离开的,就为了不经过窦佳丽附近。
阮眠问:“你怎么现在来图书馆?”
“来借书。”窦佳丽言简意赅,“我上次看周枉拿了一本勃什么宁夫人的诗集,借来看看。”
“勃朗宁夫人?”
“对!”窦佳丽点头,说完警惕地拉开距离,“失策了!”
“嗯?”
“我不该和你说的,也不知道周枉是不是受你这小妖精的影响才看的,不然他没事看什么爱情诗。”
阮眠一怔。
想起自己在广播站面试时朗读的那首英文诗,那首诗叫How do I love thee我该如何的爱你。
出自勃朗宁夫人。
“不会真是吧?我擦我最后居然借了本小妖精喜欢的书?”
阮眠笑起来:“你怎么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略。”
窦佳丽朝她比了个鬼脸,比她快一步离开自习室:“不借了,万一借到小妖精喜欢的书太晦气。”
“今天这次还清你上次给我衣服的债了,可别觉得我欠你!”
阮眠比了个OK的手势,窦佳丽“哼”了一声才走。
……
还挺可爱。
-
国庆七天假,开学那天是周一。
理论上其实是周二,但周一下午要回去上晚自习。
阮芳梅和李国超也是下午回来的,到家时窗外闷声一片雷,阴沉沉的天气开始刮风,树叶沙沙的响。
见她要出门,阮芳梅说:“下雨了要出去?”
“去上学,晚上有晚自习。”
“哦。”阮芳梅把买好的菜放桌上,问,“吃饭没,吃了饭再去吧?”
阮眠说吃了,其实没有,因为她不想和李国超同一饭桌吃饭。
阮芳梅还是知道她的,让她等两分钟。
又折进去拿了一个面包和一盒牛奶装进她书包里:“去吧。”
阮芳梅拍了拍她的肩膀:“记得拿伞。”
“拿了。”
阮眠换了鞋出门时,外面已经开始下小雨。
她撑开伞,去乘公交,上车时看外面的雨势铺天盖地而来,突然想起以前的一次经历。
那时候阮芳梅已经再婚,她在邻市念初中。
某次考试压力很大,实在太想家,考完试买了汽车票就回来。
那天的雨也是下的这么大,銥誮..可惜她没有伞,淋了一路的雨,公交停运,阮眠不太认识路,两三个小时才到家。
公交在学校附近停下,阮眠撑着伞走进校门。
雨还在下,但小了很多。
地上是大片大片的积水,踩下去就溅起一阵水花。远处山雨欲来的暗压着近处稍微有些放晴的明,天光分散成细长的光束。
成堆的学生往里走,撑着伞的、淋着雨的、走的跑的,男生大都穿着秋季的长裤套装,女孩子则短裙长袜,踩着马丁靴。
空气里都是雨后的清新气息,大片大片的草地在呼吸。
经过老教学楼,阮眠抬头看。
原本攀上二楼阳台的蔷薇已经被打掉了几朵,暗红的花瓣掉在污泥里,细碎的雨还在下,雨水从花瓣往下滴,沿着生锈的铁栏杆在地上噼里啪啦地开花。
阮眠移开视线,转身进教学楼,上到四楼。
长长的廊道里刮着风,夹杂着微冷的雨丝淋的阳台边湿了一片。
快要上晚自习,教室里的学生进进出出,少有人在楼道停留。
阮眠在走廊边抬头看五楼,有间教室里的人像全然没感觉在下雨,一堆人聚集在阳台边。
打闹的打闹,拍照的拍照,女孩子染过的发丝和男孩子伸出的手在湿冷的空气中交接在一起,笑声很大。
那是鼎鼎大名的高二17班。
她看了几秒,进教室。
段小敏又在埋头赶作业,生死时速。
罗平当然也不甘示弱,一看到阮眠进来就借卷子抄。
林一白则属于完全放弃型,这会儿正靠着椅背玩手机,嘴里说着“这么好的天气就该去淋雨上什么课”之类被林学富听见必定当场发脾气的话。
国庆毕竟是个出去玩的好机会,即便是1班作业全都写完的也在少数。
大家都在低头安心补作业,没人说话,教室里安静的能听见碳素笔在纸张上摩擦的沙沙声。
窗外有风呼啸,室内的温度和室外的寒冷交织在一起,阮眠就是在这时开始胃疼的。
她去接了杯热水,喝了也毫无缓解。
本来想把阮芳梅给的面包吃掉,却一点儿胃口也没。
阮眠疼得脸色发白,冷汗一层一层往下掉,段小敏看到她这样一惊:“眠眠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找老狗呀,打电话给你家长让他们来接你回家好了。”
听到“家长”二字,阮眠本能地抗拒。
她摇头:“没关系,我休息会儿就好了。”
“能行吗?”段小敏犹豫了几分钟,道,“要不我把我宿舍钥匙给你,你去躺一会儿,实在不舒服给我打电话?”
阮眠想了想,点头,说谢谢。
撑着墙走到段小敏宿舍,阮眠意识到自己情况可能不太妙。但想到要是打电话给阮芳梅,她面对李国超那副捉襟见肘的样子……
阮眠看了下时间,心想再坚持一个小时,下晚自习她就可以自己去医院了。
胃部抽搐一般疼痛,翻山倒海的恶心感涌来,但她一直都没吃什么东西,所以也吐不出什么。
折腾了好一会儿,头昏脑涨终于躺在段小敏宿舍床上时,她才察觉到手机震动。
是周枉的消息:
【你不在教室?】
【林一白说你胃疼?】
【你现在在哪?】
……
周枉直接给她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那边声音很急:“你在女生宿舍是吗?自己能走出来吗,我在楼下等你。”
好疼!
阮眠动一下,胃就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很疼?”那头顿了顿,“等我几分钟,我进来找你。”
后来听段小敏说,女生宿舍就算没人也不让男生随便进,那天晚上周枉和宿管阿姨解释无果,直接冲进去找的她。
后头阿姨的惊叫和怒斥全然无视,他一阵风一样上楼,很快又抱了一个女生下楼。
幸好还没下晚自习,楼里没人,不然肯定又是一次通报批评。
可那天晚上的阮眠完全不知道这些,她疼的快要昏过去,只知道周枉说完那句话后没有挂电话,她握着手机,听他说了两遍别怕,一遍马上就来。
她也只知道周枉没花几分钟就上了楼,在她已经开始发烧烧到意识模糊的时候,是他把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又把她抱起来送到了医院。
医生说是急性肠胃炎,小姑娘烧到了三十八度五。
病床上的人安安静静的睡着,周枉把被子捂严实,看了下针水还够,怕阮眠踢被子,又把双脚用被子拢成一小团。
她皱一下眉,周枉就紧张地看一眼针水是不是回流。
这次大概是疼得狠了,嘴唇都没有血色,长而卷的睫毛垂在脸颊上,投射出一层虚弱的阴影。
周枉看了好半晌,竟然觉得这样的阮眠也真好看。
他移不开视线,最终伸出手,隔着被子虚虚地抱了下阮眠。
做完这个动作后,周枉绕出病房,到医院楼下点了根烟。
打火机的“咔擦”声在湿冷的黑夜里响起,红色的焰火和黑色的夜幕形成鲜明对比,一口烟从喉咙过渡到肺部。
真难熬。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睡醒难熬,等她睡醒又怕惹她不高兴更难熬。
周枉抬头看天,漆黑的夜空里亮着几点星子,月亮就那么清清冷冷的悬在天边。
真他妈喜欢她啊。
可是怎么敢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