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荣蕊几次想说话,又说不出。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又哭了。
缓了许久,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你以为你这么做我会感谢你、更想你,还是会更恨你?”
“江欲,我讨厌你,永远都。”
第43章 拉黑
她说:“把姜淇淇电话给我吧。”
电话挂断,江欲没拦她,也没劝她,不多时在微信上发给她一串号码。姜荣蕊立即拨过去,知道姜淇淇就坐在江欲身边,但姜淇淇过了好久才接起。她在那边说:“喂?”声音带着点回音,姜荣蕊就知道,她应该是跑去了洗手间。
她闭了闭眼,缓了下,问她:“姜淇淇,你是不是贱?”
姜淇淇也提高声量,气势不输于她,反问道:“怎么了!”
理直气壮。
好像还有千言万语要反向质问于她。
两人间隔着电话,却有在家里面对面吵架般排山倒海的气势。姜荣蕊说:“什么‘怎么了’?刚才我和江欲打电话,你都听见了不是么?我说姜淇淇,你要真有点骨气,最起码让我看得起你行不行?你有本事就回来,光明正大地和我对着干,江欲他根本就看不上你,你自己难道不清楚?他看你说不定就像我看你一样犯恶心!你到底是有多不要脸才这么听他话,他叫你一起出国,你就真像狗一样巴巴地跟上去是吗!”
那边,姜淇淇忽然哭了。
那哭声悲痛欲绝,撕心裂肺,甚至把姜荣蕊给吓一跳。
她终于知道,姜淇淇为什么要进洗手间才接电话。
姜淇淇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对她喊:“所以我才讨厌你,姜荣蕊,我恨死你了!你到底有什么好?除了那一张脸,你的性格就像屎一样臭!凭什么江欲和你睡,还变得这么喜欢你!我知道他讨厌我,可他竟然愿意带我走!你对他也根本就不是认真的!你就是想报复我,想和我抢东西,你明明就知道我喜欢他!全校都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配,你根本就不懂他对我来说算是什么……”
说到这儿,姜淇淇哭声又高起来:“我从初中起就喜欢他,每次家庭聚会,我都只把注意力放到他身上;他放学留在学校里打篮球,我哪怕写不完作业,也要藏在教学楼走廊里偷偷地看他……那时候你又在哪里!”
“有一次,他妈妈出差回来,送给我们家很多糖,说是带给我们两个的,当时就放在家里的茶几上,我生怕你吃一颗,但你看都不看一眼,我就把它们都拿走,舍不得吃,藏进床头柜的罐子里……现在它们就在我托运的行李箱里。这些你怎么会懂?我这么久这么久的喜欢,都被你给糟蹋得一丝不剩了!我愿意不要尊严地跟江欲走,又关你什么事?你就是个无恶不作、十恶不赦、只会为自己利益考虑的自私的混蛋!你没心没肺,这辈子都活该倒大霉!”
姜荣蕊抿了抿嘴。
还能说什么?
“……行哦,那就预祝你美国之旅开开心心吧。”
听姜淇淇哭得震天撼地,她反而变淡漠了些,挂上电话。
在公寓里踱几圈,以右手抚左臂,焦躁不安慢慢转化为疲惫。她又从冰箱里拿一听啤酒出来,坐下,中指扣着拉环玩,长久地对着落地窗,看窗外已是一片云蒸霞蔚,然后天色慢慢地暗淡。
屋内始终没开灯,任灯火反映入室内,照亮些许,长久的静默。
另一边,飞机马上要停止登机了。
贵宾室小姐有些勉为其难地提醒了江欲两遍,看见他旁边位置上有女生物品,小心翼翼地询问,要不要给尚没回来的那位旅客——也就是姜淇淇打个电话。
姜淇淇才红肿着眼睛从洗手间出来,默不作声地站江欲身边。两人一同上飞机。
虽然两人在头等舱的座位号相邻,但彼此之间隔着段不小距离。
姜淇淇时不时看江欲一眼,但江欲不看她,专注地盯着手机。他在与姜荣蕊的对话框里打字:【朕登基了。】……
其实他一直知道姜荣蕊这个人,还有她故事。
她妈妈是一位中国与匈牙利混血,是超模,本来在欧洲时尚界崭露头角,前途无量,却心无大志,被尚处于创业期的姜腾给拐回国。结婚一年,不情不愿地怀上姜荣蕊,两人间却因此而生嫌隙。她妈妈一生下她就跑去了港城,另嫁当地一富豪。姜荣蕊如今十八岁,她妈妈近四十,那老头却已经年过六十了。
之后姜荣蕊的标签就是“姜腾前妻的女儿”,一个人人不太愿触及的、姜家的灰色地带。
他们这一圈年龄相仿的人,从幼儿园到高中,乃至未来大学,同校的几率都非常大。姜荣蕊被姜淇淇抱团排挤,在学校除了一张脸外没什么存在感,这似乎已成了寻常事,所以他真正开始注意她,好像就是从高中起,且他对那个第一次的印象非常深。
在去年,也是四月。某一个周五,最后两节活动课,他在学校的操场上打篮球,看时间差不多,散场。
一行人依次捡过自己的衣服、水、包,夕阳渐渐吞没了天色。他在喝水,无意一瞥,看见从教学楼里臭着张脸走出来的姜荣蕊。但她眼神直勾勾地盯在自己身上。有多莫名其妙,他对那一幕的记忆就有多清晰,因为两人压根八竿子打不着。
那时候他对姜荣蕊、姜淇淇、林小珑那些人的恩恩怨怨不了解,那不是属于他生活的事。
后来和姜荣蕊莫名其妙的对视多了,他了解了一点,明白了,若非要在他和姜荣蕊之间硬打上一竿子,那一定是因为,姜淇淇暗恋自己。
姜淇淇暗恋这件事,从小到大,几乎人尽皆知。勉强说“暗恋”,只因为姜淇淇从来没告诉过他。
或许是害怕被拒绝,她只通过这样的公知暗戳戳地试探他心意,希望他一旦生出想法,就优先考虑她;同时让其他竞争对手不好意思浮出水面,那不就等于是和她做对么,且会多尴尬。
这么做似乎很聪明,但在江欲眼里都太幼稚。
很不巧,他从那时起就已经对男女关系有了一套独特的见解,就是他后来跟姜荣蕊声明的——不愿结婚,烦,恋爱关系所带来的麻烦和负担不会在他生命中占据一席之地。他一眼就看出姜荣蕊上道,玩得起,并且也想玩。
所以后来眉来眼去多了,去年九月,姜淇淇要在郊外办生日宴。她百转千回、托了层层的关系,看似非常自然地找其他人邀请到他,他拒绝,但知道这个办生日的地点非常有问题。他买通那荒郊野外的别墅的管理人员,对方帮他找了几名服务生做眼线,盯姜荣蕊。当他知道陆学泽频频靠近她、又有一辆出租车在院里候着时,他就明白这是出什么戏码了,于是千里迢迢地去截人,非常之戏剧性。
但哪怕和姜荣蕊在海边做了,尝到人生中第一个甜头,他也仍旧理智于自己的见解,没把姜荣蕊当作自己永远的唯一。
人生有聚有散,哪怕是姜荣蕊这样脸和身体都称得上宝贝的人,他也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料到,她应该会像她妈那样,成为一名超模,或其他什么,反正是去受花团锦簇发光发热的,而他的未来不会围着这样一位祖宗团团转,两人总得在某一天划上个句号。
姜荣蕊也不断声明,自己特上道,和他的思想统一,玩就是玩,认真就输了。她说这些话时的表情都那么认真。说他想得美,她和他英雄所见略同,她以后也要去找别人玩的,让他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他都信了,然后也跟着栽了。
一次又一次地和她申明界限,是不是也可能是一种防范,防范她每一个带着撒娇表情的求抱抱,防范她开始扩张领地般地侵入他生活,留下越来越多痕迹。
每个比她提早醒来的早晨,他看着她垂下的、一根根纤毫毕现的睫毛,恬静的脸,均匀的呼吸;看她猫一样慵懒的做派;看她时而被人给气炸毛,骂人的话像豌豆一样从那张漂亮的嘴里蹦出来,漂亮的眉蹙着,然后开始施展一些自以为聪明的报复手段。
确实挺聪明的,就是不够完美,他不得不去帮着收个尾。
当她带着“不行就拜拜”的态度向他表白时,他是不是真舍得一刀两断;当她一定要和他在一起时,他是不是真拒绝得了;所以就这么打脸了,甚至问她:还想不想一起出国?虽然知道没可能,就像她一开始问自己“可不可以谈恋爱”,就是那种心态,但他清楚,自己这迟到的破例破得极其彻底,他真的愿意打破人生的原则和底线和她在一起,对一个人负责,永远地围着这个人团团转。有什么事比每天清晨睡醒第一眼看到喜欢的人更重要。他抱着她的时候,想把她浑身给亲个遍。
但准备点对话框最右边——【发送】,姜荣蕊先蹦出来一条消息:【两年后联系。】……
她琢磨着江欲的那些话,琢磨透了。
那行吧,有本事就去美国尽心尽力地学,提早完成学业,回来,别光嘴上说那么好听。
既然远隔重洋见不到,发消息打电话都有时差,就干脆别整这些藕断丝连的玩意儿,弄得人心烦。
一想到姜淇淇会在他身边,就更烦。
江欲删了对话框里的内容,发个【?】,果然显示发送失败。
他无奈地笑一声。
……
他被他小女朋友给拉黑了,时限是两年。
*
江欲出国的一周后,港城机场。
姜荣蕊以镜片很大的墨镜遮住脸,拖着两大行李箱,随人流走出,一个辗转,脚步开始踌躇。镜片里映出的人脸不断变换,直到一清清糯糯的声音叫她:“蕊蕊!”
声音里含着惊喜。
姜荣蕊愣了下,三十度扭头,寻到周照宜。
曾无数次在手机里听到她声音,也在ins上看她分享各种照片,这回却是第一次在现实中感受到。
而周照宜和自己心照不宣,也戴了一副宽大的墨镜遮脸,但遮不住高挺的鼻梁、精致的嘴唇与小巧的脸。两人间相视一秒,两秒,姜荣蕊立即过去将她给抱住,扑面而来清冷的香气。
周照宜不愧是超模,比她还要高一截,姜荣蕊很轻易地将脸埋在她肩,开始无声地哭,积攒已久的情绪都终于在那一刻有了宣泄。
周照宜也没多奇怪,拍着她后背,声量还是那么大地说:“哎呀,蕊蕊都这么大啦!真人比照片上还漂亮呢!没关系,回家,妈妈已经让人给你收拾好房间了,就和妈妈的挨一块儿,朝南,采光特别好,布置得简直像公主房。你干爸那地方啊,你肯定会爱死,在浅水湾,听过没?以后就跟着妈,咱吃香的喝辣的,供你当明星,以后一起逛街,好不好?”
听到这儿,姜荣蕊又破涕为笑,点头低低地应一声。然后稍稍地捂住周照宜嘴,示意她小点声,周围还那么多人。
周照宜没在意,大概以为她哭是因为太激动,或之前在北城受太多的委屈。
姜荣蕊拖着行李箱,跟周照宜上门外一辆长度加到堪称恐怖的劳斯莱斯幻影,非常由衷地说:“妈,你这改嫁得也挺好。”
而后摘了墨镜,看窗外景色倒退,默默地将一个人收进心底,变成一个无人可说、也不愿再谈的名字。
但她的行李中,却还是带了那只黑色的大耳狗公仔。
第44章 港城
姜荣蕊跟周照宜到了家。她后嫁的那位港城富翁姓“范”,全名“范知非”,听起来挺文质彬彬一个人,实际是相当豪横一富豪,名声在港城非常响,只是在港城外比较低调,譬如姜荣蕊就一点没听说过他。
这天他恰好在家。换好鞋,周照宜就拉姜荣蕊去书房见了他一面。就是一挺贵气的老头,在窗前喝茶,外面是半山植被与号称“天下第一湾”的新月形海湾浅水湾。
这个人除太老外,衣品和气质都没得说。见了面,他对姜荣蕊挺和善,在她打过招呼后向她微笑点头。周照宜坐到窗台上,握上他手,笑眯眯地和他说了几句话,带姜荣蕊离开。
这屋里的走廊长得仿佛没尽头。姜荣蕊问周照宜:“你晚上不会和他一起睡?”
两人之前在手机上交流就没大没小,现在见了面,姜荣蕊慢慢放开,周照宜笑嘻嘻地拍了她一下,这会儿倒知道放低声音了,说:“怎么可能呢?”
“刚嫁的那会儿还好,他四十来岁,真挺帅。但嫁了之后就不行啦!开始走下坡路。你瞧见没,他那皮肤状态都不好了,真不能仔细看,人也没精力了,我就和他分房睡,但会往他身边塞点小姐。你懂吧,就专门做这一行的。她们从他那儿坑钱,但要想破坏我俩的婚姻,不可能!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你妈我精着呢。”
“哟。”姜荣蕊听她说得一套一套,由衷地感叹,“妈,我终于知道我肚子里的坏水都从哪儿来了。”
“哟,你说什么呢?”周照宜从她脑后拍她一下,下手倒温温柔柔。
这一巴掌要是落男人心口,带着阵香气,是个男的都能被她给迷七荤八素。
她现在都四十多了,脸上需要很仔细才能看清的细纹忽略不计,比二十多岁的女人还漂亮。她说:“坏水怎么能是我的,应该是那个姓姜的的。”
姜荣蕊摇头:“他后来不是又跟别人生了个小杂种,那小杂种就笨得要死,又蠢又坏。”
“可能是他最好的都给你了,后来质量就下降了。”周照宜一本正经地说浑话,捂着嘴娇笑,问,“你欺负她欺负得狠吗?”
不是“她欺负你没”,而是“你欺负她欺负得狠吗”。
“狠。”姜荣蕊说,“巴掌都扇过,每次都是她先气我。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么?反正兜兜转转,就那些破事儿。她惹我一次,我就让她长一次记性,可惜她没记性。”
周照宜带她来到她房前,按下门把手,说:“狗改不了吃屎嘛。哦对,你还说你抢了她喜欢的人做男朋友,那人和你们是邻居,贼有钱,那你们俩现在怎样啦?和妈妈说说。”
以八卦的口吻说这些话,她两眼笑眯成月牙,推开门,巨大的房间映入眼帘。
朝南的那面落地窗正好朝海湾,巨幅的美景绵延不绝。整个房间的面积很大,布局被细致地划分,有茶几沙发,可以闲下来坐下喝喝茶、看看海,还带独立衣帽间。姜荣蕊表现出挺高兴的样子,之前那话题就随口带过了,说:“哦,他出国留学了,联系就少了。”
“哦……”
周照宜也挺聪明,没再问这话题,和她在房间里走了走,聊了会儿天,说:“哦,对了,我可能一直没告诉你,我之所以愿嫁给这老头,还有个原因,就是不用生孩子。他已经有儿子啦!所以不用我生。”
姜荣蕊也没多惊讶,毕竟范知非是再婚。
看周照宜脸上是真高兴,她喝一口茶,点点头,表示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