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心像最普通的孙辈一样承欢膝下,听了一肚子,准备回头写在新文里。
程文东本来就是长袖善舞的人,跟谁都能打成一片,以为能趁机打听到一些老婆的童年趣事,结果越听火气越大,要不是不合适,能回去把老丈人挖出来骂一顿,这是人能干的事吗?
都是长辈,说着说着不自觉教训起来,语重心长说:“江心这孩子,打小过得不容易,你别看她娘家没人啊,要是欺负她,我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江心虽然没能听到,但有幸听到程文东的转述,也是感慨万千,眼眶微红。
眼见要半夜,小巷里的人渐渐散去,夫妻俩抱着孩子回酒店,边走,江心边给程文东指,说:“陈爷爷人很好的,有一次我爸连门都不给我进,在他们家住了三天。王奶奶家的白菜包子是一绝,他们家祖上特别阔,据说半条街都是他们家的。瘸子叔的腿是救一个孩子伤的,他原来有媳妇,后来离婚的,其实那位婶婶人也很好的,就是过不来……“
有些话,从前程文东也听过,现在再听一遍,栩栩如生得好像参与过她的从前,腾出手来牵她说:“挺神奇的。”
那些日子里,江心一定没想过,自己将来会有一天带着丈夫和孩子,走过这些熟悉的地方。
江心确实没想过,她从前更多设想自己会孤独终老,毕竟有些东西不是渴望就能拥有的。
沿着错综复杂的胡同,拐出来就是大马路,胡同小学、胡同中学,江心一样一样给他指,抱着孩子都不嫌累。
程文东问:“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歇?”
其实打车回去快得很,人有时候要的就是那个感觉。
江心看到路边的长椅停下来,拍拍蠕动的女儿,说:“那坐一坐吧。”
这儿也都是回忆。
她用下巴示意说:“我有一次饿得睡不着,就一直在这里走来走去,有个卖红薯的爷爷给了我一小块红薯,特别甜。”
其实去掉皮都没有多少,但却解了她的饥饿,甚至多年后都难以忘记。
程文东鼻子动动,笑出来说:“巧了,看看这位大爷是不是从前那位吧。”
香飘万里,江心嗔笑道:“少说十来年,人家也该颐养天年了。”
第48章 番外(七)
陈秋云第三次见程文华的场景,因为和后来的那么些次离得太近,已经记不太清,两个人好像顺其自然地交往。
其实细致看起来,程文华除了不善交际,优点还是很多的。
陈秋云虽然嘴上对父母的催婚很不满,但实际上,她是在充满□□里长大,对于父母的意见十分重视。
长辈觉得年轻人油嘴滑舌反倒不好,沉默寡言的还可以说是稳重。
连婚事都很快谈起来。
陈秋云当年还说江心闪婚,轮到自己也不遑多让,时间差不多定下来给她打电话说:“我媒人、花童、伴娘可全定你们家了啊。”
一家四口,这是各个都打算派上用场啊。
江心一边恭喜她,一边调侃道:“我们家就这几个人,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啊。”
陈秋云当然不会和她客气,直说道:“必须的。”
话是这么说,江心还是要问说:“结婚的能当伴娘吗?你有没有问过,规矩上合不合适。”
她自己结婚的时候是什么规矩都没管的,全凭自己的喜好来,但那是因为家里没长辈,可以自由。
陈家就不一样了,大人总是有许许多多的安排。
陈秋云明白她的顾虑,说:“不行我就不结了。”
这话说的,心意江心能领,可不能当真,反而劝她道:“哪有事事顺心的,有时候不要跟长辈硬抗。”
陈秋云好笑道:“你以前可真是最爱跟长辈硬抗的人啊。”
多少次,叫她跟她爸低个头,能过得好一点,她都不愿意。
江心自己也叹气说:“真的,当妈后我心软不少。”
看着孩子,自然地软成一团。
陈秋云好奇道:“当妈是什么感觉?”
江心觉得一言难尽,但是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劝人当妈也差不多。”
每年都有前赴后继的人学医,也有人前赴后继当妈,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端看各人选择。
她仍旧很享受这种感觉,大概是因为童年的缺失非常多,都想弥补在孩子身上。她享受家庭,也喜欢和程文东一起的滋味。
她觉得自己幸运,也会有人觉得婚姻不幸,但她真诚希望,最好的朋友在期待的婚姻里也能过得好,所以能不能做伴娘这种小事,她真的不在乎。
陈秋云说:“我现在能想起来,你结婚那天害怕的样子。”
怕得她以为会出现逃婚这种尴尬场面。
江心自己想起来就好笑,说:“咋,你想模仿?”
陈秋云夸张道:“我哪里敢,我妈一定能当场给我剁成八块,送到老程家门口。”
说得这么血腥,江心“咦”一声,又闲聊几句才挂电话。
挂掉电话,对着客厅叹气。孩子是每天收玩具拿玩具,永远是一地狼藉,她跟着收拾收拾不过来,渐渐懒下来。
每次看到育儿博主的家那么整齐,都不得不感叹人生的参差不齐。
她是那个不齐,只能安慰自己乱中有序。
江心越过玩具,熟练当做没看见,兴冲冲给程文东打电话报告他的媒人成果。
程文东虽然早就收到堂弟的微信,还是装作惊喜地回答。
“是吗?”
“真的吗?”
“那真是太好了。”
来这套,江心又不是傻的,骂他说:“厉害啊,现在都开始敷衍我了。”
程文东大喊冤枉道:“上次我说我早知道,你骂我不捧场,现在又骂我敷衍。心心,咱们不能这样啊。”
能不能的,江心都要理直气壮,说:“为了庆祝,咱们去吃个下午茶吧。”
孩子上幼儿园,她白天自由很多,现在连文都很少写,不像刚开始的时候勤奋,一年写好几本,现在一年能写一本就差不多。咖啡店重新选址后,店面扩大,有固定员工,她也只要定时去查账。至于小红书还是发的,粉丝不多,但没空接广告,怕惹出什么是非,全当给家里的几笔生意做宣传。
也因为没有推广,爱看的人反而多。
她时不时也是要更新,来保持活跃的。
和刚结婚时相比,她的重心是更在家庭身上,程文东也是,他尽力想把生意做好,也是想多赚钱,工作时间上更自由。
日子一年好过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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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秋云和程文华的婚礼定在正月,北京冷得叫人发抖,气温完全不是余安能比的。
江心作为伴娘,在室内只穿件长袖的小礼服,给孩子穿得比较多,里面加上秋衣秋裤。
程文东怕孩子给婚礼添乱,一直跟着,看他们完成好送戒指拉裙摆的任务,暗暗松口气。
北京这场是女方宴,走的西式风格,新娘新郎穿西装和婚纱。
余安那场是男方宴,走的中式风格,选在阳春三月。
陈秋云一开始害怕要在农村办,她是土生土长的城市姑娘,看过一些搭棚婚礼,一直很担心。
好在程文华的父母很早在市区定居,还是选择了市区的星级酒店。
来参加的基本是程家亲戚,都是相交叉的,不知情的对江心做伴娘很是好奇,背地里打听过后,都殷勤凑上来,各个家里都有未婚青年,想让她介绍几个独生女,打量别人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心思。
江心一概不理,心里嘲笑,也不看看程文华是什么条件,这些人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想做凤凰男还差得远着。
程文东早知道这些人是什么嘴脸,每次说起来都还是丢脸,忙过后说:“别管他们,以后也打不到什么交道。”
江心撇撇嘴说:“就是觉得恶心,大喜日子,给秋云添堵。”
好朋友的重要日子,她也看得重要,谁来捣乱都让人不高兴。
程文东耐心安慰道:“没事没事,现在婚礼顺利结束了。”
可惜,他这话说得太早,当晚程文华就因为酒精中毒进医院了。
幸好当时江心正在招待赵阿姨和陈叔叔,就在附近,赶快过去探望。
程文华已经打上点滴,堪称做狼狈新郎。
江心一阵无语道:“你都没喝多少,还酒精中毒了?”
整场婚礼,倒是新娘伴娘扳倒了所有灌酒的客人。
程文华父母更是尴尬,显然也没想到儿子这么不成器,在亲家面前还丢脸。
讪讪解释道:“我们文华就是书读太多了,抽烟喝酒都不会的。”
丈母娘跟前,也未必是坏事,赵阿姨说:“没事没事,不爱喝酒才是好孩子。”
又觉得这话有贬低江心的嫌疑,她自己的女儿是不怕贬低的,赶快说:“酒量是天生的嘛。”
江心不甚在意,都是长辈,她能说什么,只得笑笑,和陈秋云交换眼神。
程文东没有错过,出医院就问:“你刚刚和陈秋云又打什么哑谜?”
哑谜可多着呢,她们的共同秘密多,几乎是一下子就能知道对方想到哪件旧时趣事。
程文东无奈叹气,他一直以来都很羡慕这件事,但过去就是过去,再羡慕也参与不了。
好在他还有未来,毫无芥蒂牵着身边人的手,说:“反正以后都跟我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