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老狐狸,我心里冷笑,这是给自己备了两条路,一条是嫡姐腹中孩儿,另一条是我腹中孩儿,顺带还整治了自己的对头。
“那么父亲,是要扶持本宫的孩儿?”我不动声色。
“既然已经让你嫡姐入宫,便也让你嫡妹入宫吧,”父亲的眼睛微微眯起,“你嫡妹生得比你嫡姐还要俏丽,想来会讨得皇上欢心。你也知晓,此前种种,为父对你心有余悸,让你嫡妹入宫,为父心里也好踏实。”
这个老狐狸,我咬牙,是想要扶持我的孩子,却不想要我这个庶女吧。唯一的办法便是再送个嫡女入宫,待一切水到渠成,便让嫡女继承我图谋到的一切。
“父亲不信本宫,本宫如何相信父亲?”我攥了攥手掌。
“永平王此次,有去无回,这个诚意够不够,不如我们约定,永平王死讯传来,你便立刻让你嫡妹入宫,可好?”父亲的眼神阴森。
第36章
我并不相信父亲有这样大的本事,可以让一个四年从无败迹的常胜将军有去无回,亦不确定卫家知晓嫡姐腹中孩儿是太子骨血后,卫将军还愿意同林家合作是真是假。
但明显,这暂时算不上一桩亏本的买卖。
我努力扯出一个还算真诚的笑,“那女儿便与父亲约定好,永平王死讯传来,女儿便安排嫡妹入宫。”
将将送走父亲,嫡姐便到了。守门的宫人手忙脚乱地搬运着嫡姐的行李,大大小小的红木箱子散了半个庭院。
“这段时日便有劳妹妹了,”嫡姐的面容.上带着娴静的笑,“ 想来我是没赶,上父亲,听闻父亲一早便过来了。
“确实不赶巧,父亲刚走,”我走至嫡姐身旁,“父亲要本宫无论如何都要照顾好姐姐的肚子。”
“只是,本宫想知道,”我凑近嫡姐耳畔,压低声音,“所谓的同卫氏合作,这单单一个太子殿下,可能代表整个卫氏?”
“妹妹不必怀疑,卫将军是太子殿下亲舅,太子殿下开口,他自然同意,”嫡姐将我轻轻推开,依旧娴静地笑着。
那想必,卫将军不知晓你要谋害他亲生女吧。我看着嫡姐在贴身婢女的搀扶下进了自.己的院子,一举一动,颇有些话本子里描写的岁月静好的味道。
我皱了皱眉,转身出了宫门去太子寝殿,卫织生病的事情已经传开,听闻卫将军今日-大早便匆匆进了宫。
我本想先去瞧卫织,再去寻卫将军,未曾想还未进得太子寝殿,便在外面的宫道上同卫将军撞了个满怀。
想来是匆忙入宫,卫将军未穿朝服,比往日多了些人情味。卫将军似乎满腹心事,站稳后也未与我讲话,只是转身要走。
“卫将军,”我唤住他,“ 这口气可咽的下?”
卫将军的脚步怔了怔。
“卫将军,今日一早,父亲来找过本宫,我走近卫将军,“太子殿下与本宫嫡姐自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常人所能比拟,卫将军没有怀疑过太子妃为何病得如此重?”
“此乃臣的家务事,”卫将军终于开口,带着满满的疏离。
“皇上手里的兵权迟早会移交给太子殿下,他日太子继位,按着如今的情势,卫将军可还觉着自己能让太子殿下忌惮?届时太子妃又将如何?”我压低声音,“与其让兵权尽数落入太子手中,卫将军为何不借此机会,扶持一个自己人。林炎是相府庶子,早已同相府脱离关系,无依无靠却得皇帝赏识,若此次出征,卫将军能提携一二,他日林炎便是卫将军的助力。
“林贵妃是想借我的手,扶持自己兄长,卫将军终于转过身看我,眼里却带着满满的不屑,“ 我虽是一介武将,但娘娘的心思还是猜得中。”
“本宫确实希望卫将军扶持本宫兄长,但此事是双赢,”我望着卫将军,“本宫了解自己的父亲,父亲此次一定交代卫将军莫要让林炎活着回来。卫将军与丞相同朝为官二十余载,该十分了解丞相为人,他不过是借你手除去阻碍,一旦没了阻碍,您有几分胜算可以压制林家?”
“林贵妃近来不插手政事,倒是开始插手臣子家事了,”卫将军有些嘲讽地笑笑,不再理睬我,转身离开。
我望着卫将军匆匆离去的背影,心口有些喘不过气,若是父亲真的与卫家联手能致棓恒死地,那么林炎这一趟想是凶多吉少。
第37章
卫织的面色比昨日好了许多,她靠在软塌上,轻轻抓住我的手,“ 娘娘,父亲已经许些年没有亲自领过兵,现下边疆形势危急,不知他何日能回来,娘娘明日能不能带我去送送父亲。”
“你的身子这样弱,”我望着卫织写满渴望的双眼,后半句话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
第二日,我带着被厚厚披风裹得严严实实的卫织登上送行的宫墙。
宫墙之上往下看,林炎一身铠甲,敛去了几分温润如玉的书卷气,瘦瘦高高的身形在人群里煞是显眼。
我叮嘱阿苑陪好卫织,自顾自地走下宫墙,“兄长这样的面颊,打仗时该戴个面具,不然该晃了敌军眼睛,”本是几句不好笑的玩笑话,林炎却是轻轻笑出声。
我却是没有心情,递给林炎一只平安锦囊,“无论如何,活着回来。”
先行军出发,我回到宫墙上,望着渐行渐远的军队,突然听见身旁的卫织喃喃祈祷,“一定要好好的活着回来啊。”
这话从卫织的口中说出有着一丝怪异,卫将军如何会有危险。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搀扶着她回了寝殿。
先行军离开的第五日,培恒迎娶周家嫡女,虽是太后所说的一切从简,那花轿后的陪嫁依旧是浩浩荡荡的随了一整条街 。
先行军离开的第七日,培恒带领大军离开了皇都,我站在宫墙上,望着宫墙下嫡姐将亲手绣的平安锦囊佩戴在培恒战甲上,心里觉得她虚伪至极。
半个月后,培恒阵亡的消息传回了皇都。
消息传来时,我正在太后办的赏菊宴上吃酒。
听闻永平王是中了敌军的计,带着一小支精兵的就追着对方去了,未曾想是个埋伏,永平王寡不敌众。”跪在太后面前的内侍官战战兢兢,似乎死去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永平王的尸首呢?”太后面色有些发白。
“已经在路上,最多三日便能到皇都。”内侍监依旧战战兢兢”
“都散了,”太后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些,她战战巍巍地站起来,在众多宫人搀扶下回了宫。
“周家完了,”我对着来搀扶我起身的阿苑说。
“娘娘醉了,”阿苑拿下我手里的酒杯,奴婢扶您回去。
我不再言语,只是觉得周遭的一切变得恍惚起来,恍惚得有些不真实。
培恒真的死了,像父亲说的一样,有去无回。这个我爱了许多年,又恨了许多年的人,就这么,死了。
第38章
似乎有些遗憾,我曾经无数次咬牙切齿地想过要如何报复他,最终却未经自己的手,他便这么死了,死在了他最骄傲的战场上。
十二公主不知何时去了我的寝宫,抱着嫡姐哭得双眼通红,嫡姐的动作很快,往日最爱穿的水蓝色衣衫已经换成素白衣裙,连头上的碧玉簪子也换作了白色绢花。
“父亲方才来了家书,”嫡姐见我回来,轻轻推开十二公主,递与我一封书信,我看见书信上的封口处并不完整。
我接过家书,知晓父亲是在催促嫡妹入宫之事。
“为何嫡妹要入宫?”嫡姐看了一眼还在哭得伤心的十二公主,压低声音问我。
我有些诧异地望了嫡姐一眼,她竟然不知晓父亲的谋算,想来,父亲并未对她说出全盘计划。
“嫡姐如此聪慧,应该都猜到了吧,”我看了看手里的书信,“在利益面前,没有嫡庶之分,人人都是棋子。”
嫡姐惯常娴静的脸上怔了怔,我走进内室,抬手唤来阿苑,“你亲自盯着永平王妃,悄悄地,看看她惯常何时去见太子殿下。”
门外十二公主的哭声断断续续地传进来,夹杂着嫡姐时有时无听不清楚的低声安慰,我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书信放在烛火上点燃。
三日后,培恒的尸骨回到了皇都,我站在宫墙上,望着聚集在宫外的许多百姓,一个个的穿着丧衣,连成了一片望不到头的白。想不到,培恒这般的得民心。
“贵妃娘娘,”徐愈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想来永平王的死是丞相大人与镇国将军的手笔,不知娘娘是答应了丞相大人什么条件。”
“不论本宫答应他什么条件,本宫都未准备兑现,”我转身看向徐愈,“起先不过是以为父亲在唬人,未曾想居然真的杀得了永平王。”
“丞相重创周家后,不会允许新的势力产生,势必不会让林炎活着回来,娘娘可曾想过应对之策?”徐愈问我。
“本宫曾同卫将军谈过,讲以利弊,可惜他油盐不进,”我如实相告。
“想要卫氏兄妹反目并不难,只要太子妃死,”徐愈的话让我心中咯噔一响。
“不可以,”我望向徐愈,徐愈却是咄咄逼人。
“您没有时间了,保住林炎这是最快最直接的方法,”徐愈一瞬间变得陌生,“ 娘娘可还记得自己要做的事情,扳倒整个林家替您的娘亲复仇,后宫不得干政,即便您做了皇后又能拿林家如何,只有林炎,您只有借助林炎才能扳倒整个林家,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
“可太子妃是无辜的,”我转身不想再看林炎,“若是为了复仇滥伤无辜,又同父亲与永平王有什么分别?”
“复仇,注定要充满血腥与牺牲,从决定复.仇的那一刻,良知就是要被抛弃的,”徐愈在我的身后一字一句,“ 我连自己的命都可以放弃,还有什么不可以放弃的呢?”
我从未认真想过徐愈与我娘有过怎么样的过去,亦不知晓徐愈对我娘的情感比我想象中更深。我叹了一口气,“徐先生,此事离间林家与卫家,也能取得一样的效果,你且相信本……”
“ 娘娘,”匆匆跑来的阿苑打断了我未说完的话,“ 娘娘,您快些回宫吧,出,出事了。”
我望着欲言又止的阿苑,她神色慌张,想来不会是小事,“徐先生,今日便先到此吧。”
第39章
我匆匆随着阿苑往宫里赶,“ 娘娘,十二公主谋害小皇子,若不是乳母拼死护着,小皇子就。
阿苑不敢再说下去,我攥紧手掌,今日宫里大半都忙着培恒的丧事,我宫内也是进进出出,却未想到被十二公主钻了空子。
十二公主是要拿匕首捅孩子的心窝,不知哪里来的这样大的气力,直到那把匕首伤到了皮肉,两个乳娘才压制住了她。孩子躺在床上,小小的身体.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许是哭得太久,此刻只能发出沙哑的哼唧声。
“万幸,只是伤了皮肉,”徐太医说,“可要老臣去回禀皇上?
“不必,若是皇上问起来,只说是削苹果的刀子没放好,被小皇子碰着了,”我稳了稳心神,看向屋内众人,“ 你们若想保住自己的脑袋,嘴巴都把牢,不然按着皇.上的脾气,你们个个都是谋害小皇子的帮凶。
“装什么好人,”被内侍官挟制住的十二公主在一旁嘲讽,“不过是担心父皇也治你一个看护不牢的罪。
我走至十二公主面前,抬起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十二公主许是被我打懵了,一时失了声。我抬手让所有人都出去,只留下十二公主一人。
“为何要伤害一个孩子? ”我望着十二公主,“ 你最好老实回答,不要觉得自己是皇帝血脉,不论做什么都不是死罪,你的皇兄已经死了。”
“ 皇兄死了我就没打算活,”十二公主双眼通红,“就是皇兄死了我才要护住他的血脉,我知晓丞相打着扶持这个孩子的主意,而你与丞相提的条件便是害死皇嫂腹中的孩子。”
“永平王妃告诉你的?”原来是嫡姐要借刀杀人,我伸手抓住十二公主的手,拽着她到了床边。
“你要保住你皇兄的血脉是吗?”我解开孩子身上的衣衫,“ 你看清楚孩子身上这块伤疤,同你和培恒身上的梅花胎记位置一模一样。”
“你与你皇兄自小在宫里不受人待见,鲜少有人记得,你们对羊奶过敏,这个孩子,此前误食羊奶糕,差点窒息,你该记得前些日子陛下发脾气,剿了宫里所有的羊奶。”我替孩子穿好衣服。
“你说什么?”我听见十二公主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你皇兄的死另有隐情,”我望了望窗外,此时该是嫡姐与太子幽会的时辰,“ 你随我来。
“十二公主真的很愚蠢,想来晚间,我那庶妹的孩儿便要与你那短命的庶弟一同下葬,”我拉着十二公主藏在嫡姐与太子惯常幽会之地不远的石墙处,将将站稳,嫡姐的声音便隐隐约约传来,“不枉我们图谋这一场,她的孩子怎么配和我们的孩子争呢?
“只是你需得再忍耐孤那表妹几日,舅舅替孤除了培恒,他的女儿怎么也得多留些时日。”这是太子的声音。
“她,她的孩子不是皇兄的,”十二公主压低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哭腔,“ 皇兄他,是被害死的。
“你一心想要你皇兄做人中龙,尔后依附你的皇兄做人中凤,”我看着十二公主,“你皇兄的死,与你便没关系吗?是你的贪念在推波助澜,甚至于,你差点害死了你皇兄唯一的血脉。
十二公主的身体抖得厉害,“ 我不会放过他们,阿细,”十二公主这一声,让我一瞬间有些恍惚,已经有多少年,她不曾这般叫过我,十二公主抓住我的手,“阿细,我错了,你助我,只要大仇得报,尔后你拿我怎么样都可以。
我推开十二公主的手,“本宫与你的情分,早在你私藏起那封书信时便断了。”
你知道,”十二公主的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
“本宫不相信你,但是本宫知晓人性,你希望他的孩子能继承大统,所以,本宫可以同你合作,只是合作。”我撇下十二公主独自离开。
自阿姐入宫,我便未曾限制过她的自由,甚至于给了她太多的自由,为的便是让她能够胆大包天到在宫内同太子幽会,让十二公主亲眼得见,以此来借十二公主的手织一张大网。
只是我未料到培恒真的会这般容易地死去,也未料到十二公主会去伤害我的孩儿。我本不欲告知十二公主孩子是培恒的骨肉,但她伤我的孩儿,我便没打算让她长长久久得活着,将死之人知晓这样的秘密,也不打紧。更何况我太了解十二公主,她这样利益熏心之人,万不可能放弃自己的血亲有登上大统的可能,如此,我才能安心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