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手腕被人自下而上扣住。
“恬恬，我……”
四目相对，气息惙然交织。
“姜恬姐，衣服我拿来了——”
小高推门而入，空气凝滞。
抱着衣服的小高气喘吁吁单手撑着膝盖，抬头见到的是垂着手表情正经的姜恬，和一脸不悦正眯眼看向自己的老板。
不明就里的小高慢悠悠蹭到姜恬的旁边，递上衣服。
“他手废了。”姜恬偏了下头示意把衣服给正坐在床上的人，“你帮他换，我出去。”
“哦……”小高呆愣愣点点头。
话刚说完姜恬便大步往外走，出去时还特意带上门。
身后一阵关门声后小高回过神，抱着衣服对并没有好脸色的尹树说：“尹哥……竟然这么严重啊……我帮你换吧？”
尹树舔了下后槽牙，沉默看了他两秒，语气中带着三分怨意道：“小高，或许你是谭楚的远房亲戚吗？”
“啊？”小高吓了一跳，疯狂摇头否认，“不、不不是啊，我怎么可能是楚哥的亲戚啊！”
尹树意味深长地说：“那谭楚是怎么看上你的。”
小高一头雾水，但本能开始紧张，结巴道：“尹哥你为什么忽然、忽然这样问啊……我、我真不是楚哥亲戚！”
尹树对自己这种无理的状态感到无语，讪笑道：“算了，你也出去。”
“可、可是姜恬姐说你的手……”小高不放心纠结。
尹树气劲儿一上来，抬起自己两只手在小高面前摆了又摆，郁闷道：“我自己能换！”
然后小高理所应当被人从病房里赶了出来。
直到半个小时后谭楚赶到，小高懵逼着将自己的“遭遇”告诉他，被同样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了个通身后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楚哥，我到底是哪里没做对啊……？”
谭楚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你只要记得，以后姜恬在的地方你最好能做到自动隐身，少当电灯泡！”
*
进入病房后，谭楚第一时间将手机递给尹树和姜恬，说明了自己收集的大致信息后，正色道：“周边的监控被人有意破坏过，能找到的就剩这15秒的视频，但是距离太远又只拍到一个背影，锁定不了人。”
尹树看完视频，肯定说：“15秒够了。”
“嗯，我联系了老莫那儿，他也说够了。”谭楚话锋一转，不解道：“不过他最近好像有点私事要解决，跟个女人有关，说需要点时间。”
“没事，他心里有数。”尹树递回手机。
姜恬坐在陪护椅子上听着两人的对话直至结束，护士敲门进来告知半个小时观察期已过，随时可以离开。
谭楚见尹树依旧悠闲坐在床上，没有丝毫准备离开的意思，又看了眼一直待在一旁的姜恬，心领神会。“目前就查到这些，有新消息我再联系你，今天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尹树毫不留恋地朝他挥了挥手：“不送。”
姜恬跟着起身，只是刚站起来，身旁就响起一丝突兀的声音。
“唔……”
尹树“不小心”碰了下伤口，故意吃痛一缩，脸色苍白浑身散发着脆弱的气息。
“……”姜恬白了他一眼，残忍道：“我说了这招不管用了。”
尹树不说话，只是无声埋着头，凌乱的发丝无序交叠在额间，额角的青筋凸起，似乎忍受着难言的痛苦，虚弱开口：“我……我没事，你也早点回去吧。”
姜恬懒得理他，直接顺着他的话说：“嗯，我现在就准备回去了。”
“嗯，咳，咳咳……路、路上小心……”尹树低着头，声音不稳，“我一个人待在医院就好……”
姜恬明知他是装的，还是没办法放任不管，于是对着谭楚说：“你好歹是他的朋友，送他回家不过分吧？”
哪知床上那个“虚弱”的人抢先一步说：“不想回去，家里没人，发病也没人管。”
谭楚：“……”
哥，你不去竞争影帝可惜了，真的。
姜恬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道：“尹树，你别太得寸进尺！”
第41章
当病房的门从身后缓缓关闭，一脸茫然的小高跟在谭楚的身后走向电梯。
“楚哥，我不留下来真的没关系吗？我看姜恬姐好像有点生气啊……”
谭楚回的随意：“没关系，里面不是还待着个出气筒吗。”
小高：“啊？这样不好吧……?”
谭楚笑道：“有什么不好？说不定某人还很乐意呢。”
小高又心事重重朝后看了一眼，支吾道：“好，好吧……”
*
房内，姜恬正抱胸站在床边，居高临下望着此时正“虚弱”靠在床头的尹树，睨着他不屑道：“还装？”
尹树整个人松散地靠着，单膝屈起支撑着下滑的身体往边沿挪了挪，空出半张床的位置，不答反问道：“休息会儿？”
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姜恬一瞬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上前一步锤了下他屈起的膝盖，迫使他躺在床上，没好气道：“快两点了，别闹了。”
“你去哪儿？又准备躲着我了吗……”尹树伸手握住她即将抽离的手腕，墨黑的瞳孔散发着令人深信不疑的脆弱。
姜恬拧了拧手腕试图抽出，但拉住她的人异常坚定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于是只好说道：“没有，我去洗把脸。”
尹树目光不移，小声问：“还回来吗？”
姜恬无声叹了口气，幽幽回复：“嗯。”
感受到手腕处的力道松懈，姜恬缓缓抽出，走进洗手间无声关上门。
走到洗手台前，望着镜子里晕开的眼影和唇妆，一瞬竟觉得无比疲惫。
等到从洗手间里整理好出来时，病房内的灯不知何时被人关了，陷入寂静的黑暗。
姜恬疑惑往病床的方向走去，逐渐听到均匀的呼吸声，落地的脚步不自觉轻了几分。
大概是她在里面待了太久，尹树熬不住睡着了吧。
姜恬走到病床旁，低头静静俯视着床上躺着的人。视线昏暗只能隐约瞧见他侧脸的轮廓和蜷曲的双腿。
不等她适应黑暗，一只手倏然从下方伸来，桎梏住她的手腕，猛然将她向前带去。
“啊——”
一阵地转天旋后她失神片刻，透着凉意的指尖从她小臂内侧划过，环在她的腰际。
姜恬侧躺在床上，被人从身后紧紧搂住。
她看不见他的脸，只能听到他轻柔的声音。
“好困，别走……”说着，环住她腰间的手臂竟又收拢了几分，蕴含孩子气的倔意。
“我只是去洗把脸。”姜恬解释道。
残留的水珠从发丝低落，在纯白的枕头上晕开。
尹树埋在她的后颈，委屈道：“可是你离开好久，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姜恬溘然停下挣扎，心软保证道：“我不走，真的。”
“嗯。”尹树轻轻应了一声，依然从身后将她整个抱住，“我不装了，但的确不舒服，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没生气，我只是……”话到嘴边姜恬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便又生生咽了下去，半晌后才继续道：“算了……还疼吗？”
感受到后颈处毛发的摩挲感，姜恬忍不住一缩。
黑暗中，一双浸润着万种思绪的眼眸清醒地睁着。
“疼。”
姜恬心中一刺，被他倔强地抱着，没法转身。
“疼还不老实躺着，快点放开我。”
她的声音如涓涓细流清澈甘洌，一字一句印在他的心尖。
“不放。”尹树又将她搂拢了些，固执道：“放了你就跑了。”
“无赖。”姜恬呼了一口气，只能作罢。“我是贼吗，动不动就要跑。”
“过了今夜就留不住你了。”尹树不甘沉语。
“……”姜恬欲言又止。
两人陷入许久的沉默，倦意渐渐上涌。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怀中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尹树才安定闭上眼。
*
“嗡——”
次日上午，姜恬被一阵手机震动声吵醒，朦胧间看见一簇影子从上空划过，不等她开始思考，便听见从身后响起的沙哑男声。
“她刚醒，小声点。”尹树看了眼来电显示，放在耳边确认后才放到姜恬的脸颊边，示意她：“是谭楚。”
姜恬往他手的方向贴了贴，含糊问：“喂，楚哥。”
谭楚轻咳了一声，才压着音量说：“没别的事，我就是随便提醒你下，下午《梦的家》初次剧本围读会别忘了。”
“嗯……没忘。”姜恬反应了两秒，闭着眼边应答边单手撑起身子，从尹树的手中接过自己的手机。
“地点我刚发你，中午真真会去接你，在医院还是……家里？”谭楚明显顿了一顿才问完这句话。
姜恬略过他话中的蕴意，揉了揉泛着困意的眼眶，打了个哈欠，“在医院。”
“哦哦哦，行。”谭楚连忙继续道：“那等会儿真真直接去医院接你。”
两人又聊了两句，才结束了对话。
等电话挂了，瞌睡虫跑了一大半，姜恬才意识到身旁此时正半躺着个人。
一夜无梦睡到自然醒，理智回归正轨，姜恬忽然有些懊悔昨天竟然稀里糊涂就睡熟了，说不尴尬才是骗人的。
她坐在床上，眼珠子局促地摆了摆，掀开被子正想下床，却被人从身后拽住小臂。
“我送你。”尹树目光浅浅，原本冰凉的手掌却渐渐有了温度。
“不用，你在医院好好休息。”姜恬的态度是一如既往地客套，只是这份客套又不同于往日的疏远。“我先走了。”
尹树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恬恬，我不贪心，但至少该给我个靠近你的机会？没道理上来就是无期徒刑是不是？”
姜恬一转头恰巧与他四目相对，不由一颤，勉强哼笑道：“那你也只是我众多追求者中的一个，并不特别。”
尹树凑了过去，挑眉道：“睡过也不特别？”
“？”姜恬瞪了他一眼，无语道：“尹树，你多少岁了，能不能要点脸，这种睡也算睡？”
话音刚落，姜恬感到小臂一阵牵扯后，被人倾身倏然压回床上。
尹树双臂极具压迫感地撑在她的两侧，姜恬后倒时下意识勾住他的脖颈将人往下带了带，两人鼻尖遽然相隔咫尺，徒增暧昧。
尹树嘴角勾着一抹笑，暗昧道：“那趁现在睡个算数的？”
姜恬怔了怔，却依旧镇定直视着他威胁：“你敢？”
尹树眯眼看着她，许久之后撇了撇嘴，露出坦然的微笑，“不敢。”
宛如一只收了利爪的猛兽，顺服听话，但双目却依旧迸发着凛冽。
姜恬松了口气，别扭地收回环住他的手，却见他并未有起身的意思，正纳闷儿，就感到上身忽而增加的重量。
尹树俯身搂住她，凑近她的耳边低语，“再抱一会儿，一会儿就行。”
姜恬本想反抗却又觉得毫无意义，便任由他搂着自己。
“嗡——”
直到又一声手机振动在屋内响起，姜恬推了推他，听到一声不满的嘀咕后两人方才分开。
尹树接起了通话，大概和工作有关，姜恬见他表情染上一丝严肃，便独自一人翻身下床去洗漱。
等到出来时，发现他还在通着电话便没打扰，独自一人坐在病房的沙发上等待真真来接自己。
约莫半个小时后，真真和小高几乎前后脚推门而入。
真真转头第一眼见到尹树时，先是愣了半晌，而后才傻愣愣问道：“恬恬姐……这是Ives！？”
姜恬想，大约是谭楚没和真真说起过昨晚发生的事，所以才会如此惊讶。
于是不尴不尬说：“嗯，是Ives。不用管他。”
尹树此时刚刚挂断第三个电话，对着真真意外和煦打招呼：“你好。”
真真受宠若惊，瞪着双大眼睛磕磕巴巴道：“啊、啊，你好你好。”
她左看看右看看，火辣辣的视线在姜恬回避的姿态和尹树坦荡的眼神中疯狂切换，心里火花四溅。
妈妈，我好像磕到真cp了！
*
姜恬本以为她和尹树总该分道扬镳了，万万没想到这个人就跟着狗皮膏药一样，从午餐开始粘了她们一路，而小高开着车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真真虽然兴奋不已，但看着姜恬一路漠然的表情也不好多表现。直到临近围读会约定的时间，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任由尹树和小高跟着，先将姜恬送往目的地。
四人到达剧组位于郊区的商务酒店。
姜恬下了车，回身背于酒店大门，仰头不耐问：“你要跟到什么时候？”
尹树迈下车，看向姜恬，“我要走了。”
“嗯？”姜恬疑惑一怔，本能问出口：“去哪儿？”
尹树眼底含着笑，挑眉反问：“舍不得我走了？”
姜恬脸颊一热，别开脸忿忿道：“你爱走不走，我要进去了。”
她刚一转身便又被人拉了回去。
尹树将她的羞恼看在眼里，压下所有的不舍淡淡解释道：“有事要出国几天，我的号码没变过，有事可以联系我，注意安全。”
姜恬轻哼一声，“谁要联系你。”
尹树对她的冷漠毫不在意，笑道：“看在我受伤的份上，偶尔慰问一句不过分吧？”
姜恬上下打量了一遍戳破道：“我看你生龙活虎好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