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下一层,姜柠就开始有些承受不住了。她的脚步缓慢下来,身形还有点打虚。
周向东心脏抽紧了下,连忙说:“姜柠,放……放我下来。”
他的语气很沉,却不敢用蛮力。没等他说完,姜柠便喝止了他,说:“我不放。你别说话,保存体力!”
她这句话说得很急,声音还有点大,背后的周向东紧抿着唇角,骑虎难下,终于老实了。
姜柠住的小区很老,楼栋上下没有电梯,她只能背着周向东一层一层顺着楼梯往下走,脚步很慢,也很小心。
可身后的人真的太重了,有那么几次,姜柠险些踉跄着就要跌倒,所幸都被周向东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一旁的扶栏,才不至于两个人都顺着楼梯滚下去。
她在路口拦下一辆出租车,小心翼翼地将周向东扶了进去,报上最近的医院的名字之后,才暂时性地松了口气。
她要带周向东去医院,给他好好检查,好好治疗。才不是听他的鬼话回临江府,随便吃点药了事。
此时,姜柠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她坐在周向东的身旁,离他很近很近,双手用力地支撑他的身子,不让他倒下来。
周向东看到姜柠鼻尖细密的汗珠,喉结滚了几下。他很想抱紧她,可却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心疼地一直看着她,一分一秒都舍不得闭眼休息。
他觉得心下一直空着的某个角落彻底被填满了。这一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姜柠并非只是喜欢他的□□,而是喜欢他的整个人。
到达医院后,出租车司机看姜柠一个女人不容易,主动帮忙,将周向东背到了导医台才离开。
他们走的是急诊流程,姜柠按照医生和护士的指示,跑上跑下地挂号、交钱、检查、等报告……折腾了半宿,最后终于成功地将周向东安排进了一个病房。
周向东很快睡着了,眉头却一直皱着。姜柠没有叫醒他,趁他睡熟,拿起身边那一大叠报告单,再次去了一趟急诊室。
她想知道周向东的实际病情。周向东不想告诉她,那她便另辟蹊径。
姜柠这次很幸运,急诊室里值班的医生刚刚对口周向东的病症,他看着报告单,眉头越来越皱,良久才抬头看了姜柠一眼,问:“你是病人的家属吗?”
姜柠犹豫一会儿,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医生这才愿意把周向东的病情说出来。他拿起一支笔,点了点B超报告上的一处亮影,说:“患者现在胸肋的第二根软骨处,也就是这儿,曾经受过重创,你作为家属,应该知道他这个伤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吧?”
第一个问题,姜柠便被问住了。她张了张唇,一时没能发出声音,医生等了很久,才听见她说:“抱歉。”
医生叹了口气,叮嘱说:“这个伤,平时要注意防湿防寒,它虽然看不见,但发作起来很厉害。你先好好照顾他,等他醒了,一定要提醒他以后多注意,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医生医生仁心,言之切切。姜柠这才将头抬起,突然说:“那他现在的情况还好吗?我以后应该怎么注意?要吃药吗?会不会复发?”
她这次问得很细,紧紧盯着医生,生怕自己会漏掉什么。
医生抬头看她一眼,说:“现在一般吧,伤口有点发炎,出不了人命。最近梅雨季节,可能发作的次数会有点多,我先给他开点消炎的吊瓶打打,然后再开些止痛药,如果以后实在是痛得受不住了,可以先吃一些止痛药缓缓,严重的话要立马来医院。”
姜柠轻轻“喔”了一声,把这些话都一一记进了心里。
医生很快把药开好了,单子交给姜柠,说:“出门右转,收费处先缴费,再领药。”
姜柠却坐在原处没动,她看着医生,静了两秒,才说:“他之前发作的时候,出了很多汗,一点力气也没有,看上去很疼。”
“所以?”医生推了推眼镜。
姜柠双手紧紧地拧在了一起,说:“医生,我想知道,像他这样的伤,发作起来有多疼?”
医生忍不住又看了姜柠一眼,他本来不想回答这类没什么营养的问题的,但见她表情认真又凝重,多嘴提了一句:“万蚁钻心,不过如此。”
就这一句,便让身旁的女人彻底沉默了。她搭在桌上的双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整个人都泄了气,看起来像个纸片人,一点精神也没有。
医生开始有些于心不忍,他终于放下鼠标,安慰说:“你是他姐姐吧?哎,平时你弟弟的生活起居还是要多照顾些,像他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完全是因为之前没有好好护理伤口造成的,你日后到家里好好给他养养,兴许能痊愈也不一定。”
医生误解了他们的关系,边说边摇头叹息。
姜柠头低得很下很下,脸一阵红一阵白地交替变换着。她最终也没解释什么,只是拿了取药单,对医生说了句谢谢之后,默默走出了门。
◉ 第23章回家
姜柠回到病房的时候, 周向东还在沉睡。他安静地躺在床上,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额上上的碎发被汗浸湿, 粘连在一起,让他的轮廓更加深邃了。
姜柠朝他走了过去, 她默默坐到他的床边, 想着医生之前说的那些话,一时之间心里百味杂陈。
“周向东。”静默良久, 姜柠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她一手靠在床沿,另一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温声说:“这十年来,你都经历了一些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
病房里静悄悄的,总共只有三个床位,彼此用帘子完全隔开, 一定程度上, 它们互不干扰。
姜柠并没有将床头的灯打开, 她坐在暗处, 认真抚摸着他的脸颊, 他的眉眼, 最后是他干燥的唇。
有的人长得帅, 是外在的,轻浮的, 看得久了便会无感。而有的人,却是那种深沉的, 内敛的, 像是一座大山, 时间过得越久, 越能给人带来震撼。
姜柠觉得,周向东的长相属于后者,她百看不厌,甚至看着看着,又有点想要吻他。
可她却不忍心打扰他,她很快将自己的视线移开,开始替他守着头顶的吊瓶。
姜柠不知不觉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有只温热的手掌在她的头上摩挲着,动作很轻,也很慢。
姜柠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她顺着那只手掌的方向看过去,很快发现,手掌的主人是周向东。
姜柠猛的一下就醒了,一阵心悸地看向头顶,发现吊瓶早已打完被撤走,这才稍稍安心。
“你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开始打量周向东的脸色,一骨碌问下很多问题,“你什么时候醒的?还疼不疼?感觉好点了么?”
周向东摇头又点头,他看上去还有些虚弱,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挑了其中一个问题,回答说:“不、不疼。”
姜柠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水,直到递到他的掌心边上,才将自己的手收回。
周向东恍然接过,抿了一小口,突然想起什么,认真地看着姜柠,说:“你一直在、在这里陪……陪着我的么?”
姜柠失声笑了笑,说:“不然呢。”
周向东说:“现在几……几点了?”
姜柠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说:“凌晨四点。”
周向东不说话了,安静两秒,他抬手捏了捏眉心,没看姜柠,直接说:“你回去吧,我没……没事了。”
姜柠也跟着安静了,她看向周向东认真的眉眼,良久,才说:“周向东,你别逞强。”
周向东的耳朵红了起来,像是被人发现了小秘密。他这一天总共逞强了两次,一次是在身体还没恢复的情况下就来找了姜柠,另外一次是前不久在姜柠住的公寓,他想自己从床上爬起身。
他感到很羞愧,这两次逞强都给姜柠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她虽然都没怪他,但这并不代表她会一直由着他。
姜柠的确不打算继续由着周向东了,她说完那句话就走出了病房,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盆热水。
“洗一下再睡吧,你之前出了很多汗。”姜柠轻声说着,她蹲在周向东的病床一侧,体贴地给他捏了一条毛巾,像是没有听见他之前的那道逐客令。
周向东抿着唇角不出一言,他并不想让姜柠看见他这幅虚弱的样子,更不想让她因此受累。但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在姜柠犹豫着是否要亲自帮他擦洗的时候,他快速接过毛巾,展开盖在了脸上。
姜柠照顾着周向东洗漱完毕,他的视线开始黏在她的身上,她出去,他看着,她回来,他还看着。
姜柠再次无奈地轻笑出声,摊摊手,说:“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又不会跑掉。”
周向东也跟着轻轻笑了,用只有自己的声音,嘀咕说:“我倒情愿你跑掉。”
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
周向东终于恢复了些许力气,但脸色依旧苍白。姜柠看到后,对他说:“再睡一下吧,我守着你。”
周向东没有应,他舔了舔唇,而后耳廓再次红起,吃力地撑起身子,朝边上挪了挪。
姜柠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周向东拍了拍被空出来的半边床,迎上她不解的视线,说:“既然你不回去,就和我一……一起睡。”
姜柠反应了片刻,一开始并没多想,但看到他掀起的那半张雪花花的被子,突然脑袋一热,想起了他们第一次在一起时,很多少儿不宜的画面。
她的脸和脖子都涨红了,心想周向东怎么这样,人都快要不行了,竟然还想着那些黄黄的事情。
果然,男人都是好色的。
姜柠快速思索应对之计,她不忍心直接拒绝他,但也绝不可能如他的意,于是很快指着病房的门口,说:“我差点忘了,刚刚医生说,还有一个报告没有拿,我去看看有没有出来,你先睡吧!”
她快速跑了出去,头也不回。周向东半躺在床上,手里还捏着被子一角,他在她看不到的身后,轻轻地笑出了声。
屋外寒冬凛冽,但他分明感受到,春天已然到来。
第二天,姜柠又向公司请了假。她一直在医院陪着周向东,直到下午,等所有的检查报告都显示正常之后,才给周向东办理了出院手续。
关于这次生病,周向东一直没有向姜柠解释什么,不过他不说,姜柠也就不问,两人依旧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看上去很融洽。
回去的路上,周向东和姜柠并肩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他偷偷看了一眼姜柠,右手悄无声息地伸出,将姜柠搭在腿上的左手悄悄握住,默默地藏在了自己的掌心。
姜柠低头看了眼被周向东紧握的手,她并没有反抗,只是在错开视线的瞬间,悄悄红了脸。
◉ 第24章克制
这是姜柠第一次去到周向东住的地方:临江府。
临江府是一个豪华小区, 住宅都是大户型,小区里面的绿植覆盖率很高,从外面看过去, 像是一座城市森林。
因为门禁的关系,出租车并开不进去, 周向东和姜柠在门口下了车。
这时候姜柠才终于明白过来, 为什么周向东会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提起自己住的小区不安全了。
临江府的每一个出入口都配备两个执勤的保安,一天二十四小时地轮岗守护, 不要说是出租车,恐怕连送外卖的小电驴都很难闯进……
姜柠已经习惯了小街小巷的自由懒散,有些不太适应这里的森严。她很快变得拘谨起来,跟在周向东的身后,异常沉默。
周向东感应到了,他一直牵着姜柠的手, 直到走进单元楼, 又出了电梯, 他温热的手掌才暂时松开, 拿出电子门卡, “滋”地一声刷开门。
周向东侧开身子, 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 他无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郑重地邀请姜柠进屋。
姜柠清了清嗓子, 慢步走进屋内。
宽敞的客厅第一时间映入眼帘,大到令人吃惊, 姜柠忍不住回头, 问他说:“这房子面积多大啊?”
这套房子, 当时周向东只看过一次就买下了。他记不太清具体有大多, 估摸着说:“大概两……两百多平?”
他说得很不确定,姜柠听到后,直接惊掉了下巴,说:“这么大!你一个人住么?”
周向东点点头,想起什么,特意强调说:“嗯,一直是……是我一个人。”
姜柠:“买的?”
周向东:“嗯。”
两人没聊几句就结束了对话。姜柠无话可说,她知道周向东现在很有钱,可没想到会有钱到这种地步。这套房子靠着姚江,地段又位于市中心,且面积两百多平……周向东当初买下它,究竟花了多少钱?!
姜柠长久的沉默让周向东也开始变得拘谨起来,其实自从刚刚姜柠第一步踏进这套房子开始,他比她还要紧张,这是她第一次来这里,他希望她会喜欢,毕竟……
毕竟这里,现在还是他一个人住着。这套房子太空旷了,它缺少很多东西,但最缺的,是一个女主人。
周向东希望姜柠能成为这里的女主人,可如果她真的不喜欢的话……那也没关系,他可以再买一套。
想着想着,周向东的耳根渐渐热了。他不安地看向姜柠,没话找话,突然问她说:“你饿……饿了吗?”
姜柠的注意力却还在这个大到可以打羽毛球的客厅上,她无意识地点了点头,朝落地窗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好像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走过去一瞧,果然没有看走眼,是一张长条形的会议桌。
她忍不住说:“周向东,你在客厅里放会议桌?”
“你现在的工作,经常需要在家里开会吗?”
她连问了两遍,语气带着不可思议,似乎还有一点点生气。
周向东完全没有想到姜柠会这么快就不满这一点,心下渐慌,磕磕绊绊地解释说:“也……也没,我只是不……不知道……放什……什么好。”
姜柠是真的怕了周向东,医生说他的身体不好,要好好调养,可是现在,她却在他家里看到了一张会议桌。
谁会在自己家里放会议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