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是谢易先开的口:“你晚上要出去吗?”
慕霜摇了摇头。
“我想请个假,晚上九点前会回来。”
他之前签合同的时候,有一条是要随时在慕霜的身边出现,所以如果有事要离开必须先问过她。
慕霜的眼神从他身上移开,低头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半张薄毯放回到躺椅上,嗓音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可以。”
慕霜也没问他要去干什么。
只是脑海里浮现的,是他刚才望过来时,眼里很快闪过的,那股不知名的情绪。
……
谢易臣在慕霜进了屋内一阵子才起身离开。
他去了南城一家有名的私人医院。
中途经过一间花店时,还买了一束粉色的康乃馨。
只是来的不是时候,他妈妈梁秀茹在睡觉。
几天前,梁秀茹从南城人民医院转移到这里。
独立且安静的病房,有专门的医生为她治疗,以及私人看护悉心照料。
私人看护此时正在病房里刚换好新的输液瓶,看到他人来,欲想说话却被谢易臣伸手拦住,生生止住了口。
谢易臣看向那张白色的病床,年逾五十的妇人躺在上面,被单盖至肩膀处,皮肤苍白没有血色,睡得一脸安详。
谢易臣将买来的花轻轻放下,连门带人地走了出去。
私人看护跟着他一起走出去,待病房门关上后,谢易臣微微欠身,语气诚恳:“我妈就麻烦你照顾了。”
看护受宠若惊,连忙摆手:“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间私人医院给的工资本来就高,加上她现在照顾的这个病人还是院长亲自交代的,所以她自然而然地认为里面躺着的那位妇人也是非贵即富的人物。
没想到她的儿子虽然看起来面冷,态度倒是很谦和恭礼。
她以前也照顾过有钱人家生病的长辈,但是遇到的都是些嚣张跋扈的公子哥,跟眼前的这一位很不一样。
谢易臣问道:“请问我妈的主治医生在哪里?”
看护往左边方向伸手一指:“你往里走,第三间写着‘徐徽’医生的办公室就是了。”
谢易臣道了一声谢,按她指的方向走。
走廊的路干净整洁,地板砖呈格子形状铺列着,往前一直延伸。
到了看护说的第三间办公室,谢易臣停下脚步,五指合起,食指与中指抬起弧度,轻敲了几声房门。
“请进。”
谢易臣得到应允后才扭动把手,走进内里,先是自报家门,“徐医生你好,我是梁秀茹的家属。”
名唤徐徽的医生是个年纪稍长的男人,大概四五十岁左右,鬓角有些花白,穿着整齐干净的白大褂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他抬起手,方向指向他对面的椅子,“谢先生,请坐。”
梁秀茹的情况慕伯山那边的人已经提前跟他打过招呼,是他目前主要在负责的一个病人,所以徐徽对她的儿子的名字也有些印象,但两人现在是初见。
谢易臣落坐在那张椅子上,开门见山说道:“请问我妈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徐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双手十指交叉搭在桌上,实话实说道:“现在的情况不太乐观,你母亲现在已经是肾功能衰竭期,我们主要采取的治疗方式是透析和移植。”
这话跟之前南城人民医院的医生说的一样。
徐徽:“这会是一个长期跟病魔做斗争的过程,我们会尽力的。”
谢易臣垂下眼眸,看不清神色,双手放在膝盖上,握成拳头又松开。
“她……大概能活多久?”
徐徽欲言又止,还是给了一个保守的答案:“能活多久,取决于你妈妈的身体情况,如果中间情况控制得好,或许能有更长时间。”
谢易臣知道他说话有所保留,推开身后的椅子,朝他深深一鞠躬,“谢谢,麻烦医生了。”
——
谢易臣再次回到梁秀茹的病房时,他透过病房门上的四方格看见她还在睡,怕吵醒她所以就没再进去。
男人背靠在房门旁边的白色墙壁上,脑袋往后抵着,目光涣散,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谢易臣?”一道陌生的女声唤来。
听到自己名字的谢易臣循声望去。
两米距离外,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人站在那里,头发扎起高马尾,露出清秀温婉的五官,杏仁眼,鹅蛋脸,手上还拿着本子。
她一脸惊喜地朝他走来,“真的是你。”
谢易臣在脑海里搜索记忆无果,“你是?”
女人低了下头,手指将掉落额前的秀发挽至耳后,脸上是娇羞的姿态,“我是宋清柔。”
见男人神色依旧疑惑,她面露一丝尴尬之色。
宋清柔试图唤起他的记忆,“我们高三同过班的。”
谢易臣对这个名字实在陌生,淡声道:“抱歉,我记忆力不太好。”
宋清柔:“……”
他不是记忆不好,他只是不记得她了。
高考后去了警校的人,记忆力怎么可能不好。
“没、没关系。”宋清柔展开笑颜,朝他伸出右手来,“那我们现在就重新一下吧,你的高中同学,宋清柔。”
谢易臣看着她伸在半空中的手,右手刚抬起,裤袋中的手机便开始震动起来。
他拿出手机,“我先接个电话。”
宋清柔点点头,脸色颇为遗憾地收回自己的手,看着男人转身后的背影。
谢易臣走到一旁的拐角处才接听,电话是慕伯山身边的那位陈助理打来的,“小谢啊,我是老陈。最近怎么样,在慕家还习惯吗?”
谢易臣:“挺好的。”
陈助理说出他这通电话的来意:“我们慕总想了解一下大小姐最近的情况。”
“她最近都在家。”
意思是没出去,所以没有什么好了解的。
“行。”
陈助理得到他的回复后也没有马上挂断电话,又顺便问了下他妈妈梁秀茹的情况。
整个聊天下来谢易臣的话都很少,回答都是两三个字。
“如果遇到什么问题你都可以来找我,打这个电话就可以。”陈助理没再继续尬聊下去,最后说了句:“那不打扰你了,再见。”
谢易臣回了一声“再见”,等那边挂了电话他才将手机放回裤兜里。
还站在原地的宋清柔见他终于挂断了电话,刚想走过去却被身后突然出现的护士叫住,“宋医生,文主任找你。”
走回来的谢易臣也听到了这句话,宋清柔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甘心就这样结束这次见面,跟护士说了句“稍等”,然后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谢、谢易臣。”
“你今晚有空吗?我们这么久没见了,要不要一起吃顿饭?”她的目光和语气都含着期待。
谢易臣几乎是下一秒就给了她拒绝的答案,“抱歉,我今晚还有工作。”
宋清柔难掩失落的神色,“那好吧,等你哪天有空了再说。”
今天能在医院碰到他,那应该下次还会有机会遇到的。
……
谢易臣回到慕家的时候,庭院里还亮着几盏路灯,慕霜正站在小池边上喂鱼。
明月皎洁,夜凉如水,银色的光晕散在那一汤水池里,波光粼粼。
女人的身影像被披上了层银色的素纱,黑色长发披散在腰间,发尾卷起好看的弧度,侧脸沉婉,静如仙,像一幅画,美的不可方物。
她只身站在那里,两指捡起左手掌心的鱼粮往水里洒去。
池里有些小鱼游得慢了些,没吃上,她顺着那个方向把手中剩下鱼粮的全部洒落,双手互相拍了拍。
水池里的鱼敏锐地感觉到食物的出现,一哄而上,争先恐后。
鱼群的中间有几条大鱼张开嘴巴,霸占着最佳位置,在外围的小鱼拼着命往里面挤,还是没吃上。
慕霜突然想到一个成语,弱肉强食。
鱼的世界是这样,人的世界也是。
正想转身走人时,发现几米处有人出现,男人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她抬起手腕上戴着的表,瞄了一眼时间,时针和分针都指着九的数字。
这男人还挺有时间观念,说是九点前就是九点前。
慕霜喂完鱼也打算回去睡觉了,经过男人身边时,突然脚步一停。
她闻到了一股陌生的香水味,明显是属于女人会用的那种,甜腻又浓重的感觉。
还是从这个男人身上传来的。
慕霜像是明白过来什么,很轻地笑了一声。
“难怪要跟我请假,原来你是出去见女人了?”
“女朋友?”
“不是。”他半点都不带犹豫地就给出了否认的答案。
慕霜听了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哦”了一声。
本来她刚才也是随口问问的而已,反正他有没有女朋友都不关她的事。
她想起来一件事,问他:“你明天晚上还要请假吗?”
谢易臣:“不用。”
“会开车吗?”她换问题的速度很快。
“会。”
谢易臣在她充满打量和怀疑的目光中又多补了一句:“我拿驾照四年了。”
慕霜眼神里的怀疑明显减退,留下一句:“行,那你明天晚上陪我去一个地方。”
她说完这句话就走,本来侧身越过男人,却忘记了中间这条小路旁边铺着的是鹅卵石,穿着拖鞋的脚没走稳,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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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易臣眼疾手快地伸出手,虎口碰到她的脖子,没抓稳,手指只能用力揪住她的后领,往自己这边一拉——
慕霜的后背撞上他温热的胸膛,发尾轻轻扫过男人的手臂,衣领被他往上提着。
这个动作,加上两人身高差的原因,直接就卡住了她的脖子。
“咳咳——”
慕霜捂着脖子艰难地开声:“松、松手!”
第7章 七声爱慕 我要炒你鱿鱼。
男人松手的瞬间,慕霜感觉呼吸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她低着头在那里咳嗽了好几声,领子变得有些松垮,露出脖颈处的大片肌肤。
谢易臣这个角度看得很清楚,他垂下手,指腹间似乎还残存着属于女人的柔腻。
慕霜抬起头来,一双美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抱歉。”谢易臣先开口。
他倒是认错的很快,把慕霜接下来准备好骂他的话都给堵住了。
其实他也没做错,就是看到她快摔倒了想拉她。
但是有他这么拉人的吗,她感觉是要勒死她还差不多。
慕霜心里本来还堵着一口气,但是看到男人的那张脸,又压了下来。
算了,不跟他计较。
……
次日是星期六,慕霜吃完晚饭就上楼梳妆打扮。
五点,她换好了一身衣服从二楼下来。
慕霜的长相本就属于清冷的那种类型,但是稍加一打扮起来,就会多了几分冷艳妖媚的感觉。
她的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容,细眉,眼尾上挑,淡淡的眼影包裹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鼻子秀挺,唇上的口红艳丽浓郁。
一袭酒红色的吊带长裙,掐腰款,裙摆一侧有高开叉的设计,露出一边白皙纤瘦的大腿,笔长细直。
如天鹅般纤长的脖颈上圈戴着的一条细细的钻石项链,中间挂着一个小巧工致的吊坠,是一片霜花。
随着她的下楼梯的举动,裙摆在走动中轻轻摇曳,一步一印间,动作优雅,仪态万方。
脖子上的项链闪着细碎的光,跟她的人一样耀眼。
“大小姐,车子已经备好了。”
慕霜今天下午就给家里的司机周叔打过电话,说自己待会要出门,让他提前备好车。
周叔已经提前在一旁等候着,可慕霜却把目光投向了谢易臣,“让他送我去,周叔你今天就休息吧。”
周叔迟疑着:“这……”
他是慕家的老司机,以前去参加这些宴会都是他开车送的,因为慕霜不太习惯陌生人给自己开车。
慕霜:“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周叔听话地把手里的车钥匙递给谢易臣,又不太放心地叮嘱着:“小姐她不喜欢开车太快的……”
他想了想,“也不喜欢太慢的。”
谢易臣:“……”
周叔:“总之安全第一。”
谢易臣:“嗯。”
他跟着慕霜的身影往外走。
车子早就提前被陈叔从车库里开了出来,停在了庭院的一边草坪上,是一辆白色的宾利,车身干净又流畅。
慕霜站在车子后座的一侧,习惯性地等着人给自己开车门。
结果男人余光都没往这边看一眼,径直走到驾驶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看完了全过程的慕霜:“……”
她脸上难得有几分错愕,反应过来后的第一时间并没有马上上车,而是拍了拍前座的车门。
车窗被人从里面按下,露出男人半张冷峻的侧脸。
慕霜微微弯下腰,精致的脸蛋突然凑近他,隔着车窗的距离,她在外,他在里。
她脸上还带着笑,皓齿轻露,用非常有礼貌的语气问道:“谢易臣先生,请问你知道绅士风度这四个字怎么写的吗?”
谢易臣反应了几秒,看着还没有上车的她,才明白过来她这句话里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