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无法入睡的你——汪不深
时间:2022-04-12 07:07:36

 
因为……如果有如果,她不会在开学考试的时候去捡那只滚落在门口的2B铅笔;如果有如果,她不会选择穿过学校胡同去张姨家拿葱;如果有如果,她绝对不会多管闲事替人付掉没付的账。
 
如果没有遇见梁熙和,她就不会有那么多念念不忘;如果没有那么多的羁绊,她就不会背井离乡;如果没有离开洛城,她又会活成什么样子呢?
 
如果有如果,可惜没有如果。
 
雨下得更凶,手臂上被抓的生疼,林葵不知道淌在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惊吓之后泪腺自然地迸发。她很累了,她想要回洛城了,她想见爸爸还有妈妈了……
 
啪——
 
禁锢林葵的手被突然打掉,她得救了!
 
林葵勉强抬眼顺着那黑色袖子的往上看去,那歪歪斜斜的人正是刚刚躺在便利店外撒泼的人。他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一样,但却还是努力的挺着身子,踉跄着步子操着和同样的南方口音吼道:“前面直走左转,快滚呐!”
 
四十岁左右的男人被眼前这个打扮怪异的醉汉呵斥,也没有恼怒,只是看了醉汉一眼,还道了声“谢”悻悻离开。
 
林葵一时没能反应过来,手中却又多了一把伞。她低头看了看,原来是她刚刚为他撑过的伞。
 
“你……”
男人打了个嗝,“我……我来还伞。”
 
他脏兮兮的脸上还是没能掩盖住他精致的五官,直扫进眼尾的深而宽的眼皮微微下垂,带着微微上扬的笑意,他僵直的后退两步,朝她摆手告别,“走了。”
 
林葵觉得她不应该喊住他,这个行为怪异的陌生人,但不知为什么,她还是开口了:“喂!”
 
男人立直停在原处,笑:“干嘛?”
林葵不喜欢他的笑容,总觉得带着得逞的意味,于是她不再看他,撑起伞向来的路走去,“去吃面呐,干嘛。”
 
林葵仍然清晰的记得男人当时欢快地从她的身后蹦跳到身前,带着醉意在大雨中摇晃的身姿,那样不顾一切的样子,那样肆无忌惮地大喊大叫。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他冲林葵喊。
林葵湿漉漉地发沾在脸颊,她轻轻摇晃脑袋。
 
“那我告诉你啊!你要听好了……”他大展臂膀,仰天大喊,“我叫吴-川-洋!海纳百川的川,浩瀚海洋的洋!”
 
“你记住了吗?”
林葵点点头。
 
“你们记住了吗?”他突然开始疯狂起来,走向车道,大喊着。
 
林葵连忙跑过去将他拽回来,但刚刚拽回来就又出了去,这样反复地,失智般的冲向川流的车道。
 
“你们记得了吗?我叫吴川洋!海纳百川的川,浩瀚海洋的洋……”
他一边又一遍的重复,林葵一次又一次的将他拽回来。林葵从来没有遇见这样疯狂的人,尽管他喝醉了,但是他又好像没有喝醉一般,口齿清晰的向路上的行人、车辆介绍自己。
 
那样意气风发,拼尽全力的模样,是他植入林葵心中的第一个印象,也是最深刻的印象。
 
可此刻,在这昏暗的酒吧之中。
吴川洋身着与那次相似的装扮,化着与那次相似的妆容,却没有了那撕心裂肺模样。他没了生气,像一摊烂泥一样的躺在吧台上灌着酒。
 
终于,吴川洋注意到了身边多出的人,他懒懒地抬眼看着林葵,嘴角带着不屑的笑:
 
“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不是有梁熙和就够了吗,还在乎我做什么?”
 
林葵没有说话,只是把他即将灌进口中的威士忌抢走。
 
“别管我!”他话已经说的含糊不清,动作都不利落,想要从林葵手中将酒杯再次夺回来,可是抢几次都没能抢走。
 
他们不和谐的举动抢夺了观众对舞台中间舞姿妖娆的钢管舞者的关注,纷纷向他们瞩目。为了消除这样局促的局面,林葵只好将酒杯还给吴川洋,这下他才闭了嘴。
 
“吴川洋!”
林葵直接喊出他的名字,没有丝毫的顾及。
 
吴川洋吞咽的喉结停顿,他眉头微微皱起,眼神迷蒙地看了看林葵,又稍稍看了看周围。
 
“海纳百川的‘川’,浩瀚海洋的‘洋’……”林葵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我认识的吴川洋是不用看眼色光明磊落的介绍自己的吴川洋,是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放弃的吴川洋!”
 
吴川洋垂下眸子,只能看到他眼窝沦陷的黑色,他握着酒杯的手骨节泛白。“光明磊落?”他嗤笑一声,哑着嗓子说,“我现在没资格了。”
 
 
怪天气
 
 
林葵回到二十二层时,已经凌晨三点多。
 
她手指轻轻握住大门的门把手,门便“吱”地一声开了。指纹是一次回家熙和拉着她的手录的,录的时候,熙和没有说什么只是很自然的拽过她的手按在门把手上,很快便录好了。
 
屋里只剩下一排昏黄的地灯还亮着,灯光打在工业风的墙壁上有一种阴森的感觉,好像真处于某个烂尾的大楼里一样。林葵借着那微弱的光小心换了鞋子,她早早给熙和发了消息说会迟点回家,让他早些休息不用等她。
 
林葵怕动静太大,甚至将拖鞋拿在手里,只穿着一双袜子踩在冰凉的深灰哑光的大理石上,蹑手蹑脚地向走过长廊向客厅走去。
 
“回来了?”
 
熙和的声音突然从漆黑的客厅里传来,吓了林葵一哆嗦,手中的拖鞋掉落在地上,响声划破寂静的夜。
 
“嗯……回来了。”林葵一边回答,一边探目向客厅沙发,发现熙和安静的坐在黑色皮质沙发上,双手交叉拢起置于张开的双腿之间,正侧目看向自己。
 
熙和见林葵手指伸向自己的右耳,似乎是在拢发,又或是在拨弄耳朵,之后手紧紧攥着,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但是他没有去追问什么,他从回到家便静坐在这儿,大概也过了五个小时了,他也累了。于是熙和起身,没有再与林葵交谈,自顾自地朝卧室走去,掀起薄被躺了进去。
 
林葵稍稍舒了口气,只当他是因为自己太晚回家有些生气,心里打算今天太晚了,明天做他最喜欢的甜品讨好他,好好哄哄。这样想着,林葵便走向浴室简单洗漱一下便也回了卧室休息。
 
次日,或许是因为昨天和助理小禾“搬运”吴川洋回家累着了,林葵少见的起晚了,她睁眼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了熙和的踪影。
 
林葵揉着乱蓬蓬的短发,塔拉着拖鞋出了卧室,一眼便看见坐在厨房中岛前的熙和。他面前放着一白色瓷盘,里面乘着一片考得酥脆的面包,抹上了两道绿莹莹的牛油果酱,三块撒着胡椒的煎三文鱼,和一些半切的圣女果。
 
见林葵过来,熙和放下饮下一半的牛奶,转身从身后保温台上端下一盘一模一样的白色瓷盘推到林葵跟前。
 
“我简单做了一些西餐,不知道你吃的惯吗?”
 
林葵木木地看着熙和,她记得他曾说过他讨厌厨房的油烟,也没有做饭的天赋,所以他从来不进厨房。之后两人住在一起时,也都是林葵下厨,熙和偶尔会帮厨,也从没下厨过,那时的他会洗着盘子对她笑道:“阿葵,做饭好难呀,以后你做饭我洗碗吧。”
 
林葵收回目光,接过他递过来的刀叉,看着熙和端正切盘的姿势,转念又想,八年了从不下厨的熙和学会做饭也不是一件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吧。
 
于是她低眸拿过那抹着牛油果的面包,啃了一口细细嚼了又嚼,牛油果可能不太新鲜,她只觉得口中涩涩的。
 
白色瓷盘的纹路清清楚楚地倒影在黑色光滑的中岛台上,除了瓷盘,熙和白的反光的面容也清晰可见,没有什么表情,却隐隐透着冷。
 
早餐结束,从二十三层到二十二层。
 
今天是声音恋人的录音,剧本林葵在前一天已经修改完毕,只是丁力说有些地方需要再调整一下,于是林葵专门调整了便利店的工作时间,来到工作室等丁力来。
 
她坐在接客处大大的原木桌前,修改平板上其他即将发出去的剧本,她这些年除了替一些文学杂志或者网站写文章小说之外,也尝试着向一些影视公司投递一些剧本,可是大多都被打回来了,只有一个小本子被采用拍成了一则广告,每次林葵看视频时总要十分留意,每一条广告都不放过,生怕错过那条广告,但很可惜她至今都没看到那则广告。
 
“阿葵姐。”
正在专注于修改剧本的林葵被一声呼唤打断思路,她回头,发现是柏符。他正拿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带着憨厚地笑容看向林葵。
 
林葵微笑道:“怎么了?”
“这是熙和大大点的咖啡。”说着他将手中捧着的咖啡举起,满脸期待地看着林葵。
 
林葵呆愣着,“所以……呢?”
“所以,你能不能帮我给熙和大大呀。”柏符将咖啡放在林葵面前的桌上,双手食指对着碰来碰去。
 
林葵看着他一米八五壮硕的身姿很不想配的动作,忍俊不禁,“好,放这儿吧。”
“谢谢阿葵姐。”见林葵答应了,柏符欢天喜地的蹦跳着离开了。
 
林葵摸着温热的咖啡纸杯,思索片刻后,起身往录音室走去。她敲敲禁闭的门,然后扭动门把手推开门,笑容满面地对冲正在听录音的熙和晃了晃手中咖啡杯,道:“熙和,歇会儿,喝杯咖啡。”
 
熙和听见声响,将耳机拨下,褪到脖颈处,侧头看了看门口来人,道:“柏符呢?”
 
得到没有预料到的反应,让林葵有些不知所措,“他……他去上厕所了,所以我……送进来。”
 
“放桌上吧。”熙和说完又重新带上耳机。
林葵木然地站在门口,熙和很柔和的说出的话,但是不知怎地林葵只觉得冰凉凉地。一定是录音室冷气开的太大了,她抬头习惯性地去寻找空调,却发现没有开。
 
原来现在已经步入十一月,不是盛夏了。
 
林葵缓缓走近熙和,将咖啡放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她转身准备离开时,身后的人又开口了,仍旧温柔和缓地,“以后录音的时候,没有重要的事就不要进来了。”
 
林葵僵直在原地,好久,她才轻轻道:“好的,我知道了。”
 
恰好此时,柏符和银染进来录音,两人和林葵亲切地打完招呼之后,嬉笑着走进了录音棚,完全没有注意到屋内开始凝重的气氛。
 
“二三四稿,重录。”
 
“啊?”柏符和银染刚刚将耳机佩戴好,便闻此噩耗,心中悲戚,但是有口难言,只能说一句“好”。一共就四稿,已经录了一天了,现在又重录三稿,那岂不是昨天全白做了。
 
“还有柏符……”熙和骨节分明的手指调整着音频键,轻描淡写地道:“咖啡如果送不进来,就不要买了。”
 
熙和明明声音中没有明显严厉责备,但柏符还是不自觉噤声,待在原地大气都不敢出。他悄咪咪地看向门口林葵,发现她转动门把的手明显的停顿了一下,但却什么都没有说,安静地出去了。
 
录音还在准备中,柏符摘下耳机偷偷对银染抱怨,“为什么你之前每次用这招都管用,我怎么就不管用了。”
 
银染耸耸肩,道:“人品不行,运气不好,碰上小情侣吵架了呗。”
“那你怎么从不踩雷呢?”柏符摸着自己染成黄色好似一颗猕猴桃的寸头,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的运气怎么这么差。
 
“东施效颦,自取其辱。”说着银染伸手敲了一下柏符脑袋,“别想了,你这本脑子是想不明白的,这是一种天赋。”
 
从录音室出来,林葵只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胸口有一种闷闷地透不过气的感觉。她将会面大厅的窗户撑开,站在窗口感受微风,秋天的风,凉凉地拂过面颊,“呼~”林葵轻舒口气,好像好受一些了,但过了几秒,那感觉又从心底涌动上来了,涩涩地,热热地。
 
过了一会丁力还没有来,林葵却接到了小刘的电话,她说吴川洋一直不接电话,敲家里的门也不开,不知道去了哪里。
 
林葵挂了电话,将修订的文稿发了电子文件给丁力,又发微信给他另约了时间,然后便下了二十二层。
 
出租车上,林葵回忆和熙和重逢的这三个月,很短,也很长。发生了很多事情,她的事,熙和的事,又或者不是他们两人的事,这些事情交错出现,没有空隙,仿佛是安排好的一样,就像西游记里唐僧取经一样,必须经历正好的九九八十一难才可以取到真经。
 
在她没有出现在熙和面前之前,她曾经想过会出现很多困难,但是当这些困难真正出现时,她竟然并没有觉得很难过,她只想着去接受,然后做好自己能做好的事情就好了,每当这个时候这些困难好像就不能称之为“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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