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杭特意加重了‘送’这个字眼,我知道,这是他作为‘体面人’惯用的替代字眼,可能那个‘送’字多半是指不能全须全尾的意思了。
陈志杭在宫月的搀扶下往外走,我站了起来冲着陈志杭的背影说:“你不止陈初言一个儿子,你为什么一定非要他去挑起你们陈家?他在江城时已经跟你说过他不愿意!你为什么就不能放了他?你为什么一定要把他栓在这里?如果有一天陈初言记起来所有,你又该怎么跟他解释?”
陈志杭的背影停在了原地,微偻的身子背光而立,“因为他是陈家的长子,这就是他的责任!”
陈志杭的固执到偏执,我改变不了,所以,两军对垒,我又败了。
我好像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说客和将士,当说客,语不犀利,当将士,心不够有毅力,我可能注定就是个失败者,百年前至今,胜利的天平从未偏袒过我这边。
我有些累,不知该何去何从,我站在杭越大厦的门口,仰头对着最高处的一角发呆,我与陈初言的距离又回到了起点,可能还会是远于原来的起点。
门口的安保催促我离开,我这可笑到扯蛋的人生,我已无力吐槽,我悠悠叹了口气,默默地转身离去。
将夜,月上柳梢头,人却像是这残缺的月亮,生生少了一半。
我坐在窗前的地上看着月亮往上爬,越爬越高,越爬越高,可还未等它在最高处呆多久时间,它又要像来时那样,慢慢掉入西边的天空。
它费力爬了那么久,以为接触到了离神明最近的地方,可不过是昙花一现,终要回到原来的地方,那里是无尽无头的永夜。
早上,睡意朦胧中传来了敲门声,我努力睁开僵硬的双眼,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去开门。
“我说了我会走,不用催...”
等我打开门,看清门外的人时,瞬间清醒了许多,我先是愣了一下,陈初言刚要张口,我又快速的把门给关了起来,把陈初言重新隔在了门外。
我飞快的冲进卫生间,现在镜子里人影的仪表可算不上端庄,本来我以为是陈志杭派人来撵我走的,就蓬头垢面的没在乎形象,可不曾想以这副鬼模样见了陈初言,我顿时有些后悔。
洗脸,刷牙,换衣服,化妆遮黑眼圈,为了让气色好看一些,我还特意涂了口红,等这一切都捯饬好,我才重新打开了门。
还好,陈初言还在!
陈初言抬手看了一下手表,“五分钟。”
“啊?”
陈初言上下扫了我一下,“挺快的。”
我会意,嘿嘿一笑,却一时忘了让他进来,陈初言侧身越过我,自己走进了屋里,我后知后觉,紧跟其后。
进来之后,陈初言把注意力放在凌乱的沙发上,我一个健步冲了过去,把沙发上任意摆放的杂物全部捡到了怀里。
“好了,你坐吧。”
我把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儿的全部塞进了柜子里,关好柜门转身之际,却又一次迎上了陈初言的视线,我指着柜子解释,“先放在这儿,等我有空了就收拾。”
肆意活了上千年,可我却在陈初言这里洒脱不起来,不管他失忆之前还是现在,我总会不自觉的顾忌起他的看法,怂的没了骨气。
等我在陈初言斜对面坐下,他开门见山,“昨天,我爸去找了你...他,如果有说的不好听的,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会!”
我心虚,希望他不知道我把陈志杭给气的差点叫了急救就好,至于陈志杭说我的话,我不会记恨与他,只是他的话让我扰了心神,乱了阵脚。
“至于他不让你留在杭越这件事,我会跟他说的,我...跟你的那些传言,我也会跟他解释清楚的。”陈初言脸上划过一丝内疚,“今天早上碰到跟你在一起那女孩,我才知道了公司里那些闲话,还有我爸找你的这件事。”
让我继续留在杭越?这多半是不可能了,以陈志杭的态度,陈初言的这个提议定会被陈志杭一棍子给闷死,我没抱希望,我也没跟陈初言说透,等他跟陈志杭说时,自然就会明白,他的想法不可行!
我避开他的前半句,打趣说道,“看来,公司里的八卦轶事,老板永远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陈初言尴尬一笑,“你这意思是指我脱离了基层,员工不能跟我交心了?”
“我不是这意思,员工总不能把八卦说给老板听吧,并且还是关于老板自己的瓜,这也太找死了,哪个员工能有这么大胆子?”
“有!”
“谁?”
“早上跟我说的那个女孩。”
“程成!”我替这丫头头大,“这精明的丫头,今天办了件虎事!”
“老板也不一定非要端着,整天高高在上的,能跟员工混到一起,也是不错的。”
陈初言的话让我想起来之前二姐说的,二姐说过陈初言以前也是天天跟他们混在一起,一起干活,一起八卦闲扯,毫无老板的架子。我看着陈初言笑了笑,就算他失了记忆,他刻在身体里的思维倒是不曾改变。
陈初言饶有兴趣的打量我,“你笑什么?”
我回他,“杭越这几千名员工,每一个都跟老板称兄道弟的,这场面会不会有点像混道儿上的?”
陈初言笑,“这么被你一形容,这个画面多少是有些搞笑。”
他的笑很好看,让我失了神,等他察觉出我直勾勾的看着他时,他闪躲了目光,我也感觉出了自己的逾越,急急回神,收敛肆虐的目光。
“你有没有空,跟我去一个地方吧。”
“好!”
陈初言抬眸,“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带你去?或者去哪?”
我站了起来,去柜子里拿外套,“我不怕你把我卖了,所以去哪都无所谓。”
取出外套,边往陈初言身边走边穿,走到他跟前,外套已经穿好,我又抬手把压在外套里面的头发拉出来,陈初言的一只手突然伸到了我的脖子处。
他,这是什么意思?
我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握着头发的手不知该不该继续,陈初言的手轻轻扒开了一点我的衣服,有些发凉的指尖让我不自觉的缩了一下脖子。
他,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半举着的胳膊开始发酸,最后实在坚持不下去,双双垂了下来,可他的手还在我的脖子处,还越发放肆起来。
我那死机的脑子慢慢开始恢复,如果,假如他要想做出什么事情,我是应该接受?还是该拒绝?最后,我脱口而出了让我后悔莫及的话,“门没关。”
“啊?”陈初言看向门口那扇敞开的大门,“为什么要关门?你还要换衣服吗?”
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单纯的要摸摸我?我又羞又恼,脸上慢慢爬上来的绯红,分不清是羞臊还是气恼。
我握住陈初言的胳膊,重重的给他甩了出去,“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陈初言看了一下他摸我的手,又迅速放下,不自然的指尖乱搓;接着,他抿了抿嘴角,又里面低头侧过脸去,把微微发红的耳根正对着我;过了一会儿,才又重新抬起头,问我,“我能看一下你的脖子吗?”
“啥?”我以为我听错了,陈初言思虑了半天,就说出来这么一句无礼的话!
陈初言又重复了一遍,“你左边的脖子我能看一下吗?”
我眨巴眨巴眼睛,“陈初言你不会染上了什么不好的毛病了吧?为什么要看我脖子?虽然,我对你有意思,但是,也不能纵容你想干啥就干啥,尤其是惯着你这毛病!”
“我没毛病,也不是变态。”陈初言脸色也开始发红,“我就是想看看你左边的脖子,我就看一下...”
陈初言说着直接上了手,我躲闪不及,被他一手拽住胳膊,一手撩开了我的衣领,“这是牙印...”
“什么牙印不牙印的?”我直言直语,“你到底...牙印...”
我反应了过来,停止了挣脱,任由陈初言摸着脖颈处的那个疤痕,被陈初言那次咬了一口留下的疤痕。
说到这个疤痕,我当时可是在心里默默地气了陈初言好一阵子,背地里不知骂了他多少次,骂他下嘴太狠,我光洁的脖子硬生生被他咬了一道疤出来,过了这么久疤痕还是很明显。
陈初言的手指在疤痕上轻轻的摸了一下,“这是牙齿咬的痕迹,很疼吧!”
他的指尖摸得我痒痒的,我往后退了一步,落空了陈初言的手,然后把衣领往上拽了拽,嘟囔了一句,“你咬的!”
“我咬的...我咬的...我咬的...”
陈初言嘴里一直呢喃这三个字,有些神神叨叨的像失了心智,害得我以为他中了邪,我紧张的轻轻晃了晃陈初言,“陈初言,你没事吧?”
陈初言像是听不见我说话般,还在低头呢喃那三个字,我加大了些手上晃动的力量,语气急促,“陈初言,我说你咬的不是怪你的意思,也不是不怪你,就是已经怪过你了,现在都过去了,你要是不提醒我我都忘记这个疤了,你别这样,你不要吓我啊!”
陈初言眉头紧蹙,漆黑的双眸失了神色变得有些呆滞,一只手紧紧捂在头部,五官痛苦的扭曲在一起,最后,睁大的双眼紧紧的闭了起来。
他身体开始下滑,我一声惊呼,慌乱的抱住了他,但他这瘦削的身材还是让我有些吃不消,好在陈初言没有失去意识,他努力着撑着身子,替我减少了些重量。
他的头靠在我的肩上,重重的喘着气,气体呼出来的地方,正是他咬我一口的地方,滚热的气体打在我的脖子上,酥痒难耐。
不过,我现在并无心思在乎这些小细节,我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问他,“陈初言,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耳边传来他低低的嗓音,“不用,给我靠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我的手轻轻捋着他的后背,轻轻的回了一个字,“好。”
第62章 我是一六七,他是一八六
过了许久,陈初言的喘息渐渐平稳下来,他缓缓的从我肩膀上起来,“曼菁,走吧。”
他头上微微渗出的细微汗珠,在光线的照射下泛着亮光,我转身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陈初言接过,抹掉了额头上的薄汗。
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你真的没事?”
陈初言摇了摇头,“走吧。”
拗不过陈初言的倔强,我跟他出了门,他刚才的突发状态让我久久不能放下,所以,一路上我的注意力全部在他身上,时刻观察着他的反应。
路上,陈初言的话很少,安静的开着车,看上去跟平时并无多大区别,只是他微蹙的眉头,让我不安的猜测,他内心深处一定不似表面上这般平静。
我歪着头怔怔的注视着陈初言,他说一句我就答一句,他不言我就不语。安静又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陈初言突然开口,“你再跟我说说以前的事吧?关于我们俩的。”
“第一次见面就不用讲了吧?”我尴尬一笑,“我怕你再泼我一脸水。”
陈初言跟我道歉,“那次的事情,对不起,是我鲁莽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我没怪你。”
后来,我给陈初言慢慢讲起之前的事情,他一直安静的听着,他说的最多的几个字就是‘后来呢?’‘然后呢?’,就算是我描述了我们最暧昧最露骨的事情,他也没有像第一次听说那样给了我一头冷水。
最后,他听完笑着呢喃了一句,“原来那是真的!”
他声音太小,我反问陈初言,“你说什么?什么真的?”
陈初言停下车,熄火,解开安全带,笑着轻轻地说了一句,“没什么,到了,下车吧。”
一路上注意力全用在他身上了,竟不知已经到了目的地,外面是一片乡下的民居,民居后面是一座座连绵起伏的青山。
青州比江城还要往南,所以这里的温度比江城还要暖一些,不似江南那般阴冷,再加上今日天气不错,竟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因为已到目的地,我下车之后只顾着看四周的风景,早已把刚才问他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和陈初言并肩走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视线有些目不暇接,这个靠山的小村子就像个遗落在喧嚣世界之外的世外桃源,清净雅致。
没走多远,路边一棵红艳的红豆树跃然入目,在这白墙黛瓦间,那一簇簇鲜艳的红豆籽异常醒目。
我把陈初言拽了过去,“我们拍个照吧?”
我伸手往身上摸,想去包里掏手机,这才发现我把包落在了车里,陈初言把他的手机递了过来,“用我的吧。”
“嗯”我接了过来,摁了几下没反应,“你手机好像没电了。”
陈初言又拿了回去,电源键摁了两下,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昨晚忘了充电了,我去车上帮你拿,手机在你那个包里是吧?”
陈初言说着就往回走,我想拦他可他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只好站在原地等他。等陈初言取了手机回来,已经是十几分钟之后,这离停车的地方不算太远,一来一回七八分钟就足够了,我不免问他,“你怎么去这么久?”
陈初言把手机递给我,就一直盯着我瞧,他这是应该怪我埋怨他回来的迟了吧!人家帮我取手机,我还挑理,也是我太事儿了些,我被他看到不好意思,低头捣鼓手机。
陈初言把我手里的手机抽走,把我往红豆树前推了推,“你不是要拍照吗?来,我帮你拍。”
想要拍照的是我,等真的要拍的时候,我却有些扭扭捏捏,放不开手脚,只能僵硬的摆了两个造型,草草了事。
“陈初言,合个影吧!”我喊住了正要走陈初言。
陈初言回头,微笑的回了个字,“好!”
冬日的暖阳落在他的笑脸上,泛起浅浅的柔光,有道不尽的温柔,等陈初言的和我站在一起时,我才恍然回神,开始调整屏幕里的角度。
他的身高太高,我努力踮起脚尖,我俩还是不太能同框,陈初言左手搭在了我的肩上,轻轻的把我摁了下去,我转头看他,只见他一条腿拉开距离,另一条微微弓起,“这样应该差不多了,你再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