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件事情，最近总在他模糊的回忆里翻腾，若有似无又真真实实地躲在他记忆深处。那次喝醉，从中东赶回来找左晓晓的那天，穆景天分明记得下了私人飞机后，并不是第一时间直奔家中，而是应某人，又不记得具体是谁的邀请，去了某家会所。又仿佛在某间包厢里，被一股浓重的香水味包围，又有什么类似舌头般柔软的东西伸入了自己口中，那股香水味压住自己的时候，甚至长出了手在自己身上游移。只是那滋味实在不好受，最后被自己推开了。这事自己也向曾庆司求证过，那日，确实是去了一家会所，当时是某位总裁样貌的生意人接待的穆景天，正当自己要跟到会所里去时，却被会所保安拦下，表示穆景天在谈商业机密，不必放行，后来看着穆景天跌跌撞撞地出来，依然酒醉，但除此之外并无异样，所以自己也没有继续追究。至于穆景天进去后，发生了什么，曾庆司更是不清楚了。
而穆景天想知道的半个真相，却以小视频的方式传给了左晓晓。左晓晓打开这段虽仅有两分钟，却让她失去重心、跌坐在沙发上的视频时，她正在陪着婆婆看画展。视频里，穆景天正面躺在沙发上，一个身着紧身连衣裙的妖艳女子，坐在他身上。妖艳女子长发披肩，正好遮挡住脸，却没遮挡住她的动作，她正在疯狂地和穆景天she吻，两只手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抓挠，周围是令人脑袋发疼的摇滚音乐。左晓晓曾经在会所里当过酒代，那里的小姐就是视频中女子的打扮，自然能猜到视频女主角的身份。视频上显眼的拍摄日期，更是明明白白告诉左晓晓，在自己丈夫连夜从中东赶回自己身边之前的前一个小时内，他在干什么。他在和别的女人，确切地说，是和夜场小姐厮混在一起。
太傻了，自己真是个大傻子。虽然最近和穆景天的关系，不像从前那般亲密，但那一夜确实是结婚之后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左晓晓本以为那天的穆景天和自己道歉，虽然是在喝醉的状态下，但酒后吐真言，至少他是真挚的。那晚他流的泪，确实淌进了自己心里。本以为，等时间再过去一些，自己或许和穆景天之间的裂痕可以弥合。本以为，自己和穆景天之间还有希望。这份希望，也是不断说服自己，一直默默地适应，逼着自己强融进豪门圈的动力。
而现在的自己，就像画展上展出的一幅作品一样，画中的女孩坐在血泊中，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大张着嘴巴，眼中尽是绝望，画的名字叫《绝爱》。
左晓晓想把这幅画买下来，送给自己，纪念自己对穆景天的那份绝爱。以前是绝对的爱，现在是绝望的爱。为什么她不能早一点想到，名利场耳濡目染之下，穆景天和一些豪门公子哥并无不同，他们的人生字典里没有爱情，只有玩乐。只不过自己运气稍微好一些，比起地下情人，在婚约的担保下，可以名正言顺。如果在古代，自己现在的身份等于是正室夫人，夫君只是还没有把妾室领进门。
“穆景天，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今天早点回来。”穆景天只听到左晓晓的后一句，没听出她语气里的哭腔和疏离。看来，左晓晓是想通了，愿意和自己和好了。
刚进家门，穆景天便急不可耐地从后面环抱住左晓晓，开始从她的耳朵吻到脖颈，用略带磁性的声音问道：“宝贝，你是想我了吗？”
“我没有想你”左晓晓从穆景天怀里逃离，走到书桌前，拿起书桌上的文件，递到穆景天面前，“我叫你回来，是想让你把这个签了！”
“《离婚协议书》！你叫我签这个？”穆景天觉得自己终于明白，这阵子左晓晓为何一副生人勿进式的冷淡，原来是在酝酿这个，“左晓晓，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穆景天，我们离婚吧。你的财产，我一分也不要，你送我的东西，我也不会带走。”看着左晓晓如此笃定，并不是在闹脾气。穆景天一下子炸了，一直以来，只有他穆大少爷不想要的，没有他要不到了，此刻，他却连自己的婚姻都保不住了？
这阵子，他一直在等，一直在小心翼翼，甚至规划出了一套和左晓晓环球旅行的方案，换来的却是她轻飘飘的离婚两字。“左晓晓，我再问你一遍，你是真的要和我离婚？”
“穆景天，请你签字吧！”左晓晓给穆景天快要暴走的情绪，再添了一把火。
之前的事情是自己不对，可非要用这种方式报复自己吗？丝毫不去考虑自己的感受吗？“左晓晓，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一件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吗？离婚？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我不同意。离婚，轮不到你来提！”穆景天无法理解左晓晓非要离婚的动机，或许这件事只是个导火线，她早就想离开自己了。
想到这里，离婚协议书在穆景天手里被撕得粉碎，穆景天转身想去撕掉书桌上的另一张备份协议时，左晓晓一个箭步冲过去，试图从他手里抢回自己的决心。反倒因为穆景天撕文件时手肘过度用力，将左晓晓推到了桌角上。那种熟悉的钻心痛又回来了，和上次一样，从肚子向左晓晓的身体四周扩散开来，反之，身体却缩成一团，吃力地坐在地上，流出的鲜血浸染了地板。
“晓晓，你怎么了，晓晓”穆景天冲过去抱起她的时候，她已经昏死过去。
第十八章 最后一根稻草断了
又一次流产了。左晓晓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躺在病床上虽然早就醒了，但她就是不愿意睁开双眼，企图通过这种方式逃避现实。她又弄丢了一个孩子，关键这次是什么时候怀孕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最近和穆景天，只有那么一次，原本的意外之喜成了意外。
听着左晓晓均匀的呼吸声，穆景天竟然害怕她醒过来。醒来之后，该对她做些什么，该对她说些什么，穆景天此刻心里并无答案。是自己亲手葬送了自己和心爱之人的孩子，上次是，这次也是。
"对不起"穆景天的声音低得连他自己都听不清。
"我们离婚吧"这是左晓晓最后的倔强，"不然，我没法和我的孩子们交代。"
原来左晓晓已经醒了，见她宁可闭着眼睛，也不愿意看自己一眼，穆景天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任何可以挽回的余地，但还是有一些不甘心："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晓晓？"
"签字吧"左晓晓拿出手机，把那段她本想删去的视频，还是扔在了穆景天面前。
视频中的人确实是自己，当晚的画面离穆景天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视频明显是经过剪辑的，自己奋力把女人推开，毅然走出包厢的镜头被剪掉了。"晓晓，你能听我解释吗？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真相已经无所谓了，我累了，放了我吧，穆景天。"左晓晓的回答掐断了穆景天最后的一丝希望。左晓晓说的对，真相如何，真的无所谓了。第二次流产的事实摆在那儿，自己已经彻底失去了左晓晓。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对自己的恨少几分吧。
穆景天最终签字的那天，依旧艳阳高照。那天，左晓晓跟着哥哥、嫂子出院了，三个人一路静默。左晓晨原以为妹妹一直被宠着、爱着。眼见着妹妹嫁入豪门，虽然会在朋友面前拿这件事吹嘘，但更多的是真心替妹妹高兴。自己亏欠妹妹的，另一个男人正替自己偿还给妹妹。对于穆景天，和妻子一样，自己曾经是真的把他当作恩人。现实却让左晓晨看到了妹妹寄人篱下的委屈，哪怕穆景天害妹妹失去了孩子，想替妹妹出气，自己也无从下手。想着眼泪便不自主地流了下来，要是以后再去赌，就当真不是人了。左晓晨暗自告诉自己。
回到家后，三人整理了一番，搬出了穆景天提供的公寓，搬回了老宅，一切似乎回到了原点，这代价却是左晓晓遍体鳞伤。
穆景天离婚的消息迅速占领了各大新闻板块，为觅得第一手爆料，记者们摩拳擦掌。穆家公关公司在更多消息被爆出之前，索性主动发了通告，买了通稿。官方的内容避开了双方离婚的真正原因，仅以性格不合四个字模糊焦点，并表示未来将以朋友和家人的形式，换一种方式相处。这样的声明，当然满足不了吃瓜群众们的胃口，于是"女方分得30亿财产远走他乡，成为第二邓翁笛""女方因患有不孕症被豪门抛弃"等八卦消息纷纷出炉，让网友吃得叫一个津津有味。
事实上，左晓晓拒绝了穆家的一切财产补偿，只是接受了穆老爷的一份好意。离婚后和穆老爷的单独见面，发生在半个月后的某天。
面对穆智鸿时，左晓晓一时不知道该叫他"穆老爷"，还是"爸爸"。穆智鸿看出了她的为难，率先开口，"晓晓，你还是叫我爸爸吧。爸爸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你。"
左晓晓被穆智鸿的话湿了眼眶。穆智鸿是真挚的，虽然过去俩人单独相处的时间不多，但穆智鸿但凡有机会就向左晓晓倾注的父爱，总会让她想起自己的父亲。那个陪伴着自己走过童年，却没跨过病魔设置的门坎，倒在自己8岁那年暑假的男人。
"晓晓，爸爸这次来，是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穆智鸿将想送左晓晓去留学的提议缓缓道来。
去英国最好的文学院进修？左晓晓不想接受穆家这样的馈赠，接受了，就代表和穆景天又建立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她的心思再次被穆智鸿看穿，"晓晓，这是我个人的意思。这不是我对你的弥补。这只是我作为你父母的老友，真心希望你能接受我的提议，重新出发，找回自己的人生。我相信，如果你父母活着，也会赞成我的做法的。"
穆智鸿的劝说，让她重新回忆起上大学时的初心：变成一颗种子，在文学院奋力汲取养分，长成文坛里的一棵参天大树。只是在后来的日子里，认识了穆景天，在他的宠爱里，迷失了方向，丢掉了修炼自己文学素养的动力，以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穆老爷说得对，她要把自己重新找回来，把那个想当作家的左晓晓找回来。
第十九章 重逢故友
在伦敦的第三个月，比起刚开始强装兴趣，左晓晓现在颇为享受在大学里的学习时光，皮特老教授的古典文学课是她的最爱。课上，老教授独有的伦敦腔让她有种置身于电影《海盗电台》中的感觉，输出的英国摇滚与古典文学之间关系的课程，让左晓晓第一次发觉文学可以如此离经叛道、超越世俗。离下一场讲座还有半小时，这个间隙正好坐在草坪上，一手吃着汉堡，一手划出浪漫主义文学讲座的重点，左晓晓对于自己当下的状态很是满意，整个后背透出一股生命力。
回想起刚来伦敦的日子，穆智鸿虽然已经给自己安排好了一切，但重新开始并不意味着换个地方，就能一键重启。好在伦敦人似乎并不八卦，对于异国富豪的婚姻新闻也不上心，在同学和室友眼里，自己就是个普通的中国留学生，只是不爱说话而已。华侨电视上偶尔跳出穆景天的新闻，她也从一开始的刻意跳过，适应为现在的心平气和。她自己知道，对于穆景天三个字，她虽然没有完全脱敏，但已经可以自如应对。即便如此，还是有那么一根短刺，深深扎在了她心底，特别在夜深人静时，会不厚道地冒出头来，刺得她心脏生疼。好在，疼的频率在逐渐下降。
讲座结束，左晓晓照例沿着小径走回公寓，高跟鞋在鸢尾花间踩着密集的鼓点，不知何时，天空竟下起雨来。左晓晓总是忘记带伞出门，看来这次又要淋成落汤鸡了，这么想着，左晓晓加快脚步，正要过人行道时。被一股力量拉了回来，回头一看，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离开自己十厘米的位置，男子挺直腰板，微微一笑，举过头顶的黑伞，完全遮住了左晓晓惊讶的表情。
"季泽，你怎么会在这里？"左晓晓已经快一年没有见过季泽，只是听说他回到东北老家，接手了母亲的珠宝生意。
左晓晓的惊讶完全在季泽的意料之中，他本来已经组织好的语言，在她面前，又开始混乱起来。他能告诉她，他从来没有死过心吗？他能告诉她，她结婚之后，他依旧通过自己的方式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吗？他能告诉她，自从知道她离婚的消息后，从林格菲那里知道她过得并不幸福的时候，自己重新点燃的希望，促使他一路跟到了伦敦，甚至把珠宝生意的重心放到了伦敦吗？他能！这次他必须能！他已经不想再退缩，不想当爱情中的怂蛋。
"我在伦敦开了珠宝公司，算是半定居在这边了。这次不算是巧遇，我知道你正好这个时间点下课，看你下雨没打伞，我自然就跟了上来。"季泽拿出纸巾，细致地擦干左晓晓脸上的水珠。两人就这么站在雨中，对看着。
"我的事情，你知道了？"左晓晓明知故问，但她见到季泽后，尴尬的感觉，更甚于"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式的感动。
"嗯。我听说了。穆景天太tm混蛋了，他就不是个东西。"季泽开始真情流露，"晓晓，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个可能不太合适。但我已经等不及了，晓晓，你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看着季泽眼中的期待和真诚，左晓晓只想躲开，季泽的突然出现已经让她猝不及防，这样的提议，更是让她不知所措。"对不起，季泽。我觉得我们还是做朋友比较好。你应该找个更好的女孩，不能在我身上再浪费时间了。"
"更好的女孩？晓晓，我觉得这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好的女孩。我知道，我现在追求你，你肯定无法接受，但请你给我一次机会。过去，我是没有办法，只能选择和你做朋友。但现在不同了，这次，我绝对不会再放弃你。"
雨越下越大，落在地上，溅起的水花，和季泽的话一起，打在左晓晓心里。只是和水花不同，季泽的话，竟让左晓晓心里有一股暖意。觉得硕大的伦敦街头，自己并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分不清是一时的感动，还是压抑许久的孤独突然释放，左晓晓一下子抱住季泽，"谢谢，谢谢你，季泽。"
季泽紧紧回抱住左晓晓，声音愈发温柔和颤抖："晓晓，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吗？"
左晓晓擦干眼泪，点了点头。她也想试着给自己一次机会，或许自己会试着接受另外一个人。
表白的第二天，季泽便把左晓晓楼下的公寓租了下来，单身汉的公寓里多了不少粉色抱枕，粉色摆件。这是季泽为左晓晓添置的，完全是投其所好，想着哪天左晓晓来做客，看着这些物件，心情肯定也能变好许多。
"叮咚"门铃声打断了左晓晓的小说创作思路。
"suprise！"季泽在左晓晓开门的一瞬间，拿出了藏在身后的风信子，"风信子，令人感动的爱，送你。"
左晓晓犹豫了两秒，还是接过花，插在新买的花瓶里，反问季泽，"好看吗？"
"花瓶和花都好看，但还是没你好看。"季泽痴痴地看着左晓晓，反倒弄得她浑身不自在，下意识看了下时间，时针正好指向六。哎，刚自己光顾着写小说，压根没准备什么晚餐，这个时间点，不知道季泽吃了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