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水滴声响起,青冥带着他来到了关押望舒的囚室。
看着刑架上毫无生气的女人,青冥嘴唇微微哆嗦,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接下来的下场。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有等着一切发生。
“望舒!”谢无渊飞出暗器,将束缚她的绳索斩断。
看着心心念念的人如软泥般滑落,他的心被狠狠揪了一把,飞身接住了她的身体。
狐狸眼写满了疼惜,他颤抖地拨开她脸上的头发——
却不是她!
谢无渊一把推开了怀中的死人。
青冥上前一步,神色瞬间垮了,这不是望舒,而是她的下属!
望舒她,竟然逃了!她都被折磨那副模样了,没有问心笛,还瞎了,竟然还能杀了她的人逃走!
“你竟敢这么对她!”谢无渊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
第123章
噬心丹
谢无渊在知道她还活着的惊喜心情,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
就好像在沙漠里缺水到奄奄一息的人,突然见到了一汪甘泉;
像是一个被判了死刑上了行刑台的人,突然听到一声「刀下留人」。
可是他的这种狂喜,很快就被所见之景浇灭了。
囚室里满地血污,鲜红叠着暗红,传递着死亡的气息。
还有空气中残留的三十多种毒药的味道,这都是天残宫秘药,专门用来折磨人犯的。
他太清楚这些手段了,这都是不顾性命,往死里折腾的手段。
这些手段,比当初他与她一起受的无妄水之刑,还要残酷数倍。
很显然,这些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都用在了她的身上。
他不敢想象,浑身不住地颤抖。
“你竟敢如此对她!”他拿起沾着污血的鞭子,狠狠甩了一鞭。
强势的力道夹杂着内力,毫不留情地打在青冥身上,她吃不住力,一个翻身,滚在地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一鞭接着一鞭,鞭鞭见骨,霸道无极的力道,比她施加给望舒的要重百倍,仿佛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抽出来。
她强忍着痛苦,一声不吭。
一刻钟后,她除了脸上找不到一丝伤痕,浑身都已经伤痕累累。
她知道,少主虽怒,但还要留她一命,继续完成任务。这个念头浮起,她竟产生一丝丝欣慰的感觉,少主不会杀她,他发泄完了,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
然而,一颗药丸猝不及防地飞入她口中,她下意识便咽了下去。
青冥想把药丸吐出来,可早已来不及,她按住火辣辣的喉咙,惊恐地盯着谢无渊,“少主给我吃了什么?”
这一刻,她怕了。
少主用毒的本事,天下一绝。她知道,少主不会要她的命,可她也很清楚,少主有千百种方法让她生不如死。
谢无渊走到她脚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的语气已平和了许多,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本少主许久未赐人噬心丹了,你既然敢如此对待她,也该有这个觉悟。”
说毕,看了她一眼逐渐扭曲的面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毒药瞬间发作,浑身有如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让她痛不欲生。
青冥痛苦地在地上翻滚,此刻身体的折磨和心里的恐惧同时攥了她——
噬心丹,少主竟然给她喂了噬心丹!
服了噬心丹,每日有一半的时间身体都会处在万虫啃噬的痛苦中。
噬心丹没有根除的解药,只有定期服用减免痛苦的药物。一旦服用了噬心丹,意味着,这辈子都摆脱不了这种痛苦。
少主,你好狠的心呐!
很快,铺天盖地的痛苦再次吞噬了她……
……
此刻季明舒穿着侍女的衣服,戴着一个斗笠,遮住了伤痕累累的面容,如游魂一般走在长街上。
浑身像是被马车碾过一般,疼痛锥心刺骨,可也比不上她心里的难受。
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在他的刺激下醒过来。
她该去哪里?该去做什么呢?她不知道。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不想见他。
她走得很慢,却还是不小心撞到了人。
那人凶狠狠道,“瞎了啊!会不会走路?!”说着语气又突然变了,“哟,原来是位姑娘呀,瞧这漂亮身段儿,一定是个美人儿——”
说着便要去探季明舒斗笠后的脸。
季明舒眉心微微蹙起,正要动手,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喊「望舒」。
她遂不管这人,慌忙往前走。
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季明舒别无办法,错身进了一座酒楼,摸索着往二楼包间去。
上了二楼,她已化身为一个店小二。
易容也是障眼法的一种,属于低阶幻术,即便她眼瞎了,这对于她而言也不是难事。
谢无渊的声音在走廊另一头响起,他语气焦急,向人询问,“有没有看到一个碧衣姑娘,头上戴着一个斗笠的?”
大概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他一路走,一路问,很快就要到她跟前了。
季明舒身边还有两间厢房。
在她犹豫的一瞬,隐隐约约听到一间厢房传来声音,“殿下,是天残宫少宫主,他似乎在找什么人!”
是冷延的声音!
凌北辰在那里。
当初已然决裂,季明舒没有再见他的理由,她并不想见他,因此推开另一扇门,真如同小二一般,往里头去了。
“本公子不需要伺候,退下吧。”一青年男子的声音响起。
房间里只有这一人。
“是。”季明舒变着声音应了一声,转身之际,一掌飞快地击在他昏穴上。
那人来不及说出什么,一头倒在了桌上。
季明舒把现场伪装成他喝醉了的模样,立刻藏了起来。
没多久,隔壁响起了不小的动静。
“凌北辰,是不是你把人藏起来了?!”
“魔头!我家殿下还没找你呢,你竟又敢凑上来!”
很快传来打斗的声音,没多久谢无渊的声音再次响起,“本少主今日有要事,没工夫和你纠缠,改日再来取你性命!”
「砰」的一声,季明舒所在的房门被大力推开。
虽然看不见,但是她能感觉到谢无渊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观察这间房。
她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正好,那青年呓语,“我没醉,再喝……”
外头响起小厮的声音,“你是何人?干嘛盯着我们少爷?你可知我们少爷乃平城首富之子,是你冒犯不起的!”说毕又跑进房间,“我的少爷,您怎么又喝醉啦?”
谢无渊找人心切,一眼没看出异常来,立刻奔着下一间去了。
听着那阵动静远了,季明舒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这才感觉到,刚刚匆忙之际,扯到伤口了,身上好几处又裂开了,在渗血。
额头浮起冷汗,她咬牙强撑,却也敌不过那阵铺天盖地的痛楚。
她禁不住,一下靠在了墙上。
“什么人?”小厮耳尖地问道,目光已朝季明舒所藏的垂幔后看去。
“哪儿有什么人!”那位少爷不知何时已醒来,在小厮头上敲了一记,说话时声音没有分毫醉态。
“少爷,您醒啦!”顿了顿,又道,“可小的明明听到了声音啊……”
“好啦,走了!”
步履声,开门关门声,随即周遭都安静了下来。
季明舒已没力气思考不寻常之处,她无力地滑坐在地,鲜红的血迹染了墙,失血过多沉沉晕了过去。
第124章
再合作一次
昏睡中的季明舒,一时感觉自己浑身发热,一时又感觉浑身冰凉,身体处于冰火两重天。
不知过了多久,她悠悠睁开眼睛。
睁眼所见,仍是一片黑暗。
这让她怀疑,当下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
脸颊上的清凉触觉彻底唤醒了她。
她立时警觉起来,一个翻身制住了那人。
“你是什么人?!”
那人没回应她,但她能感觉到他人的视线没有离开她。
眼盲的季明舒,嗅觉和听觉都放大了数倍,很快她透过自己身上浓烈的血腥味,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沉水香气息。
她的手不禁颤抖了。
是他……
季明舒蓦地收回手,转过头,语气冷冷,“你走吧!”
房间里一片静谧,就好像当初在墨园的无数个晚上,他们一个在东阁,一个在西阁,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熟悉的略带清冷的声音响起来,“你不想见我。”
这是肯定的语气。
不知为何,季明舒听到他这句话,心猝不及防地抽动了一下。
回想起她跳崖前的种种,想起他的身世,想起他寒症发作时的样子,想起他的一声「舒儿」……一时间竟恍若隔世。
她自问不是善男信女,为了完成任务,她手上也沾了不少的鲜血。
嫁入晋王府,完完全全是为了任务而已,而今任务没了,她想不出他们之间还能有何牵连。像她这样世人眼中的女魔头,又岂会在意不相关之人的心情呢?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冷漠,“我一个魔教妖女,自然不想见到凌大人。”
又是一阵安静,连烛泪滑落的声音都能听到。
他们之间,似乎已无话可说。
季明舒站了起来,摸索着往外走。
“你忘记你答应的事情了吗?”
答应他的事情?季明舒记得,她答应帮他找到治疗寒症的法子。
只是,当时她把玉隐的事情摆在了最重要的位置,当她以为玉隐有了救,便再也顾不上别的了。
再后来,得知了他是昭仁太子,而他的寒症是因为云家的盟约,必须要真正的云凤澜才能解除他的寒症,她更是无能为力了。
她只是天残宫妖女,是一个细作,一个骗子,不是真的云凤澜。
她帮不了他,多说,又有何益?
心思百转千回,但她表情却没有一丝裂缝,语气满是嘲讽,“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随口说的一句,你竟然放在心上了,呵呵,凌北辰,你真是天真。”
说这些话是为了刺激凌北辰,可她没想到,这些话出口,自己心里也一片戚然。
胸口沉甸甸的,仿佛压着一块巨石。
不能再待下去了。
季明舒无话,决意离开。
“望舒,天残宫左护法天青子之徒。”
这句话让季明舒无论如何也走不动了,她回头看着他,虽然眼前一片漆黑,但她仿佛看到了手握茶杯、运筹帷幄的模样。
“你前去宜安城,潜入晋王府,是为了追查荫龙山一案。不,你不是为了当年的案子,准确地说,你的目的,一直是云家机关术。”
季明舒微微勾唇,说不出的嘲讽,“我似乎小瞧你了……”她顿了顿,“不只是我,所有人都小瞧了你。”
凌北辰定定地看着她静谧的面容,脸颊上一个大大「叉」形疤痕尤为刺眼,看得他眉心蹙起来,可语气找不到一丝痕迹,“哦?愿闻其详。”
“在我晕倒之前,这个房间原本坐的年轻人,他是在你授意之下假装晕厥的吧?毕竟是平城首富之子,为何要听从你的话呢?”
“世人只当我师父天青子是闲云野鹤的高人,没人知道他是天残宫的人,能查出这件事的,也就只有流云舫了。”
“我刚刚当真疑惑了,你怎能把我的身份和意图查地如此清楚?我还当是天残宫进了奸细,但仔细想想,这绝无可能。
而流云舫更不可能出卖雇主的信息,那么真相就只有一个了。闻名天下的流云舫,和你有脱不开的关系。”
“当初我让小随查荫龙山相关的线索,查如何解开卷宗的机关锁……这一切你都看在眼里,真相你早就知道了。”
说到这里,她轻轻笑了一声,笑声有点儿虚浮,“呵呵,当初我初到宜安城,被季夫人算计,和周二、苏家少爷在一个房间时,我突然中了暗算,那是你派人做的吧?目的是为了探我的底,对吗?”
凌北辰语气很平静,甚至带着一分欣赏,“说的不错。”
季明舒突然觉得好没意思,凡事真真假假如雾里看花,到头来,全都是假的,每个人都戴着面具。
她觉得很累,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了。
她道,“既然你都知道,我心里的愧疚也少一分了。我们间,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季明舒看不见凌北辰此时的样子,永远都纤尘不染的他,白衣上沾染了来自她的不少血迹,他却无事般饮茶,只是听到她这句,他放下了茶杯,凤眸深深如许,半晌后才从她脸上收回目光,“你说得对,没有谁亏欠谁。不过,已然合作了一次,不妨再合作一次?”
没给季明舒拒绝的机会,他继续道,“你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身份吧,我可以帮你。”
季明舒神色微微一变,她的身份……
如今真正还能够让她挂心的,大概也就只有这件事了。
隔了好半晌,她问道,“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凌北辰道,“天残宫宫主野心勃勃,插手了不该插手之事,我要你收服天残宫,让天残宫不得插手朝廷之事。”
季明舒眉心微微蹙起,好似他在开玩笑一般,“你以为谢凝雪是那么容易打败的吗?”
凌北辰语气平静,“查出你身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当真是想与她合作。
季明舒沉默了。
凌北辰也没催促她,他上前,将一只碗放在了她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