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说笑了,”姜氏一改先前的敦厚,脸色渐暗,“谁人不知道你是太傅收的义女?吃水不忘挖井人,人总不能忘本,你说是不是?”
“含辛茹苦,将你待作自己的亲女儿,有什么好的都是先颜儿让你给的。为娘的无心之失,做女儿的就不能体谅一回吗?”姜氏喋喋不休,绘声绘色,连王府的几个仆妇听了也信了不少。
众目睽睽之下,姜氏仍旧将她当成从前那个好拿捏的小姑娘,也不顾忌身份,当即就训斥了起来。
姜元初眸子一沉,藏在袖中的拳头紧了又紧。她知道,姜氏没那么好糊弄,若没能得了便宜,断然不会离去,怕的连金银也没法子打发……
“我身世伶仃,同夫人你更是素不相识,”她咬咬牙,心中同母亲默念了无数遍对不住,“若夫人再胡言乱语,就别怨我不和善……”
“姜元初,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至始至终,你根本也把我当成是母亲来看待,枉我一厢情愿,你纵然不肯认我,可总要记得你爹爹吧!他如今病卧在榻,你就这么狠心么?”知道自己说的话不管用,姜氏甚至搬出了父亲。
“怀绿,报官。”她也料到姜氏会搬出自己的父亲,可从离开姜家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死心了,眼下更不会多留一分情面。
自己没有翻云覆雨的本事,唯有报官,才能换来耳根子清净。
姜氏有些慌了,若真报官,那她与人贩子勾结的事定然包不住,再者天子脚下,衙门那边未必不会耍些手段维护靖安王,抬一抬自己的情面。
“无论你认不认,这是无可争辩的事实。哪怕报官,你也不能忘了祖宗,但凡我还有一口气在,就要维护姜家的颜面。如今你飞上枝头成凤凰了,就想将从前的那些事抛得一干二净么?你的秘密,我要吃一辈子。”姜氏这回来,也是做了最坏的打算,要么大大方方接纳她们母女住下,要么共沉沦。
从人贩子手里几经周转的女子,哪怕身子干净,也是要叫人嚼舌根的,皇家最看重清誉。从来没有的事,叫她胡编一通,也不得不叫人生疑。
姜元初眸子一顿,头一回萌生了想致人死地的念头。母亲患病郁郁而终,也是因为发现了父亲金屋藏娇,偏偏这人从不知收敛,嚣张跋扈地不行。
“娘娘……”怀绿心疼看着她,在耳边轻唤了一声。
“那就拔了舌头。”沈彻突然出现,一袭玄色窄袖蟒袍,着绣祥云暗纹,声音懒懒的带了几分倦意,纵是这般,身上的肃杀之气也未减分毫。
不知何时来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干涸的嘴唇,姜元初能想到的是,他身子并没有恢复,估摸是在水榭听到了风声,强撑着出来的。
像只雀儿那般,她步伐灵动迎了上去,看了一眼,又稍稍低下头去,“伤好些了吗?”
成云州的医术她是信得过的,其实不用多问,但看到他出现在这里,心中难免热流涌动,很是自然地问出口。
就是声音有点轻,甚至连沈彻都没有听见。
靖安王的名讳哪怕在姑苏也是响当当的,姜氏只是听丈夫提起过,今儿得见双腿更是不由自主地打哆嗦,少不得瞪了姜巧颜一眼。
从来没想过,沈彻会为了这点小事出现。
要不是她这个好女儿出的瞎主意,自己也不会招惹上他,眼下能不能保住小命都未可而知。
“民妇拜见殿下。”姜氏服软,领着女儿等人齐齐地跪了下去,又磕又拜,好不热闹。
“方才你说,你是元初的母亲?”沈彻微微侧目,看了眼身边人,目光落在臂弯的小手上,轻轻搭着。
没有乞求,却比开了口更管用。
“是,民妇纵然有十个脑袋也不敢胡编这样的蛮话。”姜氏偷偷松了口气,战战兢兢的回话。
“既是母亲,女儿走失不去报官,却要来王府认亲,还是生怕报了官,查出什么好歹来?”沈彻一眼就看穿姜氏的小把戏,沉声发问,“我短见薄识,不曾听闻哪个母亲会对亲生女儿如此咄咄逼人。按照朝廷律法,生母遗弃亲子当杖毙,若非生母,你慌认亲眷,折损皇家清誉,更是饶你不得。哪条路,自己选。”
分明是要她选一个死法。去留两不是,姜氏呆了眼,瘫坐在地,险些没昏死过去。
愿望落了空,姜氏心中再有不甘,也只能作数,把求救的目光头像一旁许久未开口的姜元初,退而求其次,“我承认,我从前是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就算不看在我的情面上,也该想想你爹爹,他将你拉扯大不容易,你不能这样忘恩负义的。”
说到父亲,姜元初眼眸微动,嘴里泛起一阵苦涩,迟迟没有开口。
“愣着做什么?!拿下,送衙门。”不用沈彻吩咐,祁风一声令下,几个待命的府卫冲上前将姜氏捆了个五花大绑,任由姜巧颜再怎么哭求,姜元初皆不为所动,而是挽着沈彻的手缓缓进了府。
大门紧闭,听着母亲的哭喊声,姜巧颜心疼不已,也将姜元初恨进了骨子里。
走出几步,待身旁的人才散去,沈彻突然停住脚,面无表情地收了回手,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阿彻,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她怯生生地低下头去,看着足尖,试图寻找着什么来弥补内心的不安。
庭院中的叶子已经凋零了大半,阳光透过稀疏的树缝漏了一地斑驳。
斥责也好惩戒也罢,她都认了。若不是他出现,这样的事,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怎么做都不妥当。
沈彻凝眸看向不远处平静的湖面,“我会修书一封给姑苏。”
猜不透心思,她猛呛一口,急忙用袖子掩住,“阿彻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