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难过的是,眼前人似乎已经不记得自己了。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不敢想下去。
“一切都好。”声音轻慢,隔着帐蔓,听得见却瞧不见面容。
很长时间的沉默,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讲什么。苏文茵的事他也略有耳闻,也恐她因此忧心。
“成大夫是姑苏人,娘娘不是说一直想回去看看吗?”怀绿打破了尴尬的局面,引开话端。
“想啊,想回去坐一坐乌篷船,听一听丝竹声,那都是儿时的记忆了。”她看着眼前厚重的纱帐,思绪飞出好远。
“还有蟹壳黄,海棠梅花糕,糖粥,酒酿饼,姑苏比不得京都的重口,吃食都是甜甜糯糯的。”她浅浅一笑,想起这些旧事,心情似乎也那么压抑了。
成云州附和道,“甘味可以使人心情愉悦,娘娘应该多吃些……”
她苦笑了一下,“阿娘有一双巧手,只要我想吃,就没有她不会的,惹得邻家孩子都艳羡得很。”
想到这里,忍不住搅了搅口水。王府里有不少的厨子,会做各地的美食,可比起地道的苏式小点心还是差了点火候。
“不瞒娘娘,在下确实有样东西,”成云州语气顿了顿,说到娘娘二字时嘴里泛起一阵苦涩,看向一旁的怀绿,微微一笑,“是要给孟姑娘的。”
“给我的?”怀绿指了指自己,窜上一股新鲜劲,好奇道,“是什么?”
姜元初也微微讶异,这二人只见过几面,连点头之交都不算得,想到这里,她不由地伸出手去,将纱帐收开一条小缝,偷偷地注视着眼前的场景。
纱帐外头成云州长身玉立,一副胜却春光的脸庞,不浓不淡的剑眉下藏了双潺潺溪水般的眼眸,嘴角微扬,身上拢着一股子淡淡的药香。
轻抬手将早藏在袖中的布兜子掏了出来,递给怀绿,“这是姑苏独有的薄荷糖。”
怀绿一愣,看向帐内,犹豫过后接了过来,“多谢成大夫。”
布兜子在手里,她也想不通对方有什么理由给自己这个。
“姑苏地产薄荷,其味辛凉,有行肝气平干火的药效。苏薄荷制成的糖,清凉舒爽,淡雅清香。”
“成大夫有心了。”一直想不通的话,在此刻突然开了窍,怀绿将布兜收紧了些,微微颔首。
“娘娘好生歇息,在下先行告退。”成云州心头亦是微微触动,看来靖安王身边的人也不是不可以深交。
直到成云州离开,她方坐起身来,悄声问道,“你们从前认识?”
否则哪里会这样上心?
“娘娘一向聪明灵慧,怎么这会子就糊涂了呢?”怀绿收起纱帐,撩了小半个身子坐下,将布兜放在她手心,轻拍了拍,“物归原主。”
她越发不懂了,明明不是给自己的,同成云州更是八竿子也打不着。
“娘娘难道还看不出成大夫的用苦良心吗?娘娘是靖安王妃,他一个外男理应避嫌才是,怎可私相授受,所以才把奴婢当成了借口。奴婢不是姑苏人,也没吃过这个,但是娘娘一定吃过。”
她的心猛地一颤,登时红了脸庞,如鲠在喉。
“娘娘放心,今日之事奴婢不会同任何一个人提起。奴婢虽是殿下身边的人,可也知道在这尘世中,同为女人的辛酸,”怀绿顺手解开布兜,拆了一颗放在她掌心,“眼下娘娘要做的,是好好回想一下,从前是不是认得成大夫?奴婢的直觉不会错的。”
她下意识地摸向后脑勺,那里有她曾经挣扎反抗留下的伤疤。确实是忘了一些人和一些事,更不敢细说,或许还是不够放心怀绿,含了一小枚糖果在舌尖,装作若无其事道,“是你小题大做了,成大夫避嫌是因为要合乎规矩,这没什么好说的。在京都难得遇见一个故乡人,自然就亲切些,哪里就成了你说的别有用心?”
“奴婢就知道娘娘不会信,”怀绿接着道,“不如下回,奴婢同你里应外合,试探一番?可好?”
“别,”她也不知道为何心突然跳得厉害,生怕真有什么被旁人发觉,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倘若真的没什么,倒叫人家误会,若真有什么,殿下也会生气的。”
她不敢冒这样的险,只能看走一步看一步。薄荷的凉爽在口颊中缓缓溢出,整个身子像被洗尽了疲倦,轻盈漫步云端。
布兜上的苏绣也让她怔怔出了神,真的会是被自己遗忘的那个人吗?若真的是,那留在王府,难保哪天不会被沈彻察觉,恐怕后果会不堪设想。
好容易寻了机会支开怀绿,挑着沈彻不在府上,她跌坐在庭院中,差了个还算机灵的丫头去找成云州,将脚踝处的伤处往重了说,静悄悄地等待着。
当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时,她不由地蹙起眉头,了显然成云州更关心是她的伤势。
“娘娘!”几乎是飞奔而来,跌跌撞撞,神情焦虑,双手无错,根本不敢触碰,连声音也是颤抖,“几时摔的,摔得重不重?”
姜元初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越发明白了怀绿说的话,继续试探,泪星子更是说掉就掉,有模有样道,“就刚刚,我想着夜里起霜冻要将那株腊梅捧回屋里的。”
为了更逼真些,她还指了指墙角不远处的梅花,“没想到脚下一滑……”
“腊梅本就生于冷冬之中,愈寒开得愈盛,娘娘有空担心它,不如先担心自己。”成云州目光至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她的脚踝,愁容满面。
未见血,却比见了血还要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