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兀自打量着她,“怎么不像那会儿那么倔了?”
“先生要收我,就一定会收我,先生如果铁了心不收我,我就是死缠烂打也没用的,”戚寸心打了个喷嚏,她揉了一下鼻子,接着道,“刚刚是我拼好了那幅图,所以我不放弃,现在先生给我的试题我答得不好,所以我不强求。”
老者闻声,面上又浮出一个笑,“这本也不是你擅长的,你倒也敢硬着头皮来。”
“我本来也没什么擅长的。”
她小声说。
“怎么没有啊?为生计做烧火丫头,做些浣衣洒扫的琐事,为姑母于混乱世道里奔走缇阳,只为送一封信,那都叫本事。”或见小姑娘一下抬头望他,他便朗声笑道:“活下去的本事,本也最难。”
“先生都知道?”戚寸心满脸惊愕。
“这天下间闹得沸沸扬扬,说拿着我紫垣玉符的,是个只有十六岁的小姑娘,”老者一手搭在栏杆上,纯白的衣袖微荡,“我自然很好奇,该是个什么样的姑娘,明明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知,却敢闯我九重楼。”
戚寸心还在出神,却听机关转动的声音响起,那镶嵌着金色重明鸟的楼门骤然大开,凉风拂来,外头竟已是漆黑一片。
“先生?”戚寸心看着那大门外片刻,才回过神又去望向二楼的老者。
停留在世间诸多文人雅士字里行间的天山明月,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仙风道骨。
“这是砚竹,她送你出去。”
老者轻抬下颌,示意她去看那楼上的青衣女子。
“你虽不是我预料之中的人,但你这么一来,倒也解了我一块心病。”老者笑眯眯地看着她,“怪不得裴寄清那般笃定你一定会过我的关。”
“先生认识舅舅?”戚寸心呆愣愣的。
老者却并不答她,只是笑着说道,“先回去吧,你那一身湿衣服都要干了,用些药,去去寒。”
戚寸心点点头,转身才要走出楼门,却又忽然跑回来,扑通一声跪下,对着楼上那白衣老者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又说:“谢谢先生!”
“砚竹,去吧。”老者笑了笑,朝那年轻女子招手。
戚寸心抬头,便见方才还一动不动站在楼上的女子已飞身落在她的面前,她才对上女子的眼睛,便见她露出一个笑容。
“砚竹天生口不能言,但她一身根骨非凡,实乃武学奇才,我的武学,都已传授给了她。”
楼上传来老者的声音,戚寸心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拎着个酒壶正在喝酒。
“师姐?”
戚寸心试探地喊了声。
砚竹的笑容更灿烂,伏低身体牵起她的手,开开心心地拽着她出门。
“砚竹,他们盯着你师妹呢。”
老者在楼内忽然又添一句。
戚寸心才被砚竹拽出楼,她还没站定,砚竹却忽然松开她的手,随后便一拍腰后的剑鞘,随即长剑擦着刀鞘发出“噌”的声音骤然抽出,被她接在手里,她肃着脸刹那斩出磅礴剑气,激起紫垣河内水波如簇,更将那些暗藏于楼阁高檐之间的每一道身影击落。
“是周靖丰的剑术。”
对岸的谢敏朝正瞧见这令人震颤的一幕,但水波下坠,河畔的千灯映照出对面是两道纤瘦的女子身影。
而他身旁的紫衣少年已经施展轻功,朝对面去了。
“缈缈!”
戚寸心看见了他,她忍不住扬起笑脸,朝他招手。
也许她不知道自己有多么狼狈,一身衣裳皱巴巴的,发髻也是凌乱的,一张面容苍白得厉害,但看见他,她好像什么也忘了,只顾朝他招手。
砚竹看了一眼那飞身前来还未落于岸上的少年,她趁机摸了一把戚寸心的脑袋。
戚寸心捂着更加凌乱的头发,有点懵。
但看向砚竹时,见她朝自己笑,戚寸心也不由朝她笑了一下,又唤了声,“师姐。”
砚竹似乎更高兴了,从自己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塞进她手里,随即扛着剑,便转身回楼里去了。
油纸包里是只剩一半的酥糖,戚寸心才看了一眼,见谢缈落在岸上,她便朝他跑过去。
一如在东陵的某个黄昏日暮,她也是这样扑进他的怀里。
可是血腥味好浓,她的笑容骤然收敛。
目光落在他左边的衣袖,斑斑血迹被岸边灯火照得分明,再往下看,甚至还有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的腕骨滴落。
这一夜,无数人看着这个既无武学根基,又无学识的小姑娘堂堂正正地从九重楼的大门走出来,而那肖似周靖丰的一道剑气激荡,便更向天下人说明,这个姑娘已经成为了周靖丰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