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七七是自告奋勇要看护顾老夫人的,在顾凝熙昏迷不醒的前提下,顾二婶拍板同意,所以莫七七是二度驻扎新顾府了。
其间幽微心思,她自己尚且不明白,周围仆从也听不到她对着老人家只做口型不发声说的话,莫七七像是对着树洞一般絮叨了许多前世今生。
不知为何,程士诚淡淡目光扫来,莫七七就觉得,他懂自己眼巴巴凑到无亲无故、病中垂死的老夫人身边的缘故,她甚至直觉之下缩了缩脖子。
“前尘往事,就随风去吧。机缘难得,专心以后的路为宜,比如,把握住你想把握的人。”程士诚对着可能梦过前世、与他类似的小姑娘如是道。
他以为自己话语里的暗示十分清晰了。
程士诚希望,莫七七能够牢牢缠住顾凝熙。毕竟她劳心劳力照顾了对方祖母亲长,如果坚持到顾老夫人辞世送葬,据说也就是十来日内的事情了,莫七七分量更为不同。
因为,若是正妻做这等事务,可以作为‘三不去’的依据,夫家轻易休她不得。莫七七当仁不让,在顾凝熙无人可托、四面楚歌之时,没名没分为他担了如此重任,挟恩求报理所应当,顾凝熙总要多思量三分。
莫七七连连点头,觉得伯爷不愧是伯爷,话说得又好懂又敞亮。她下定决心,待熙哥哥醒来,自己便能卸下看护顾老夫人的临时任务,好好去缠熙少夫人陶氏,以做她妹妹为最高理想,以陶氏亲善相待为最近目标。
两人,一个精壮中年的高位男子,一个单薄年轻的孤苦弱女,像是想到一处心灵相通般,对视而笑。令一旁的顾如宁不寒而栗,她可不想管莫七七称父姨娘啊!
幸好,程士诚很快就去看望第二位病人,顾如宁观察着他与莫七七并无依依不舍之意,不断告诉自己方才是眼花。
第二位病人顾凝熙,比其祖母情况更糟,连清醒的意识都没有。程士诚?是怀着卖好邀功的心思,要当面告诉顾凝熙,他将助其锤死顾凝然,现下则发现不可行了。
与姻亲顾二婶寒暄几句,一点儿来意不露,程士诚很快作别。
顾二婶都顾不上琢磨伯爷突然到访的背后深意,只是一遍又一遍试图给熙哥儿灌进些汤汤水水,亲自上手为他拭汗,不断跟他单方面说话。
虽然大夫说了不算凶险,顾二婶还是提心吊胆,间隙里想着要不要打扰陶心荷,请她过来看看。
就这样,新顾府在愁云惨雾中,迎来了三月初五。
“整整三天了,熙哥儿还不醒,这可怎么办?”顾二婶愁眉不展,这时听到自己名义上的儿子顾凝烈来报信。
原来,今日吉昌伯爷程士诚,大张旗鼓将他掌握的顾凝然罪证送到了衙门。
昨日将顾凝然拘到公堂询问却一无所获的执事官员如蒙大赦,立时三刻又派衙役到老顾府,毫不客气提溜走了停职在府的顾凝然。
这回阵仗明显严于刚过去的初次问话,顾三叔、顾三婶和曹氏跟着明显慌神,四处求助,顾家二房也没漏下。
顾凝烈在顾凝熙床前告诉嫡母这些进展时,言语之间颇有些幸灾乐祸。
顾二婶听着若有所思,前日初三,程士诚亲临来访,昨日又派仆从问候熙哥儿是否醒来,今日行此非常之举,他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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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是为了什么?
程士诚认定前世自己死于小人无脑算计,这人就是顾凝然。奈何今生,顾凝然与他毫无接触,可能脸对脸走过,顾凝然都不晓得这人是谁。
程士诚无法就梦境之事、莫须有之事问罪于他,心头憋闷不已,趁顾凝然发难,便要添柴加火。
这是主因。
至于时机选到了三月初五,则是与顾凝熙和陶心荷有关。
三月初三午间,程士诚就着手里的证据当胡萝卜,想引逗陶心荷求他,增添几分两人的牵连。不过陶心荷自然非蠢驴可比,三言两语绕了过去。
初三、初四,程士诚又想趁顾凝熙无助之机再一次扮演恩公,获取皇上看好的明日之秀一些承诺或亏欠。
再不然,单单当着顾凝熙的面显摆显摆,自己比他这个阿陶前夫有?事的多,更能给顾凝然致命一击,也能心情舒畅。
然而未果。程士诚对于昏迷之人,百般言语伎俩都用不出来。
那便抻着也罢,反正肯定会送顾凝然入牢,至于早两天迟两天,对程士诚来说,没有什么大关联。
初五晨间,他照例起身打了一套拳脚,便听得下人禀告,陶居士来访。
佳人目的昭然若揭,无非是为了催他交出证据,助顾凝然定罪。
程士诚既有鱼儿终于上钩的快慰感,又有杂草难除、伊人心难占的酸楚感。
一顿陶心荷首肯的共进早膳过后,程士诚用自己的行动,换到她派人送来的亲笔信函:
伯爷光明磊落、智勇无双,是我平生仅见的威猛男子,令我印象极深。
今日所求?属非分,不该由我出面。实在是想到顾凝然便觉食不下咽,并无一丝维护顾司丞之意。我冒昧登门相扰,伯爷却对我予取予求。
衙门受理了伯爷交出的铁证,消息传开,明眼之人谁不称快?
蒙伯爷不弃我蒲柳之姿,孜孜以求,令我受宠若惊,多番应对时有不当之处,在此一并致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