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脸盲么?——来盏扶头酒
时间:2022-04-13 06:37:19

  顾凝熙喉结滚动不休,显示着主人情绪激荡。

  他阖上眼睑,娘子的言笑在心头闪过,睁开双眼,便看到莫七七渴盼的面容。

  之前听到的莫启嘱咐:“你不要她,她想不开,会死的。”与莫七七刚说过的话语奇异地融合在一处,顾凝熙脑中反复回荡着“不要她,她会死。”几个字眼。

  半晌等不到答话,莫七七着急起来,探身向顾凝熙,边哭边说:“我只求一个庇身之地。呜呜……熙哥哥……我会敬你如父,敬你夫人如母,绝不给你们添乱……求求你,纳了我吧。”

  她看一眼进气少、出气多的哥哥,深感未来无望,忍不住说得更加卑微:“呜呜呜……熙哥哥……若是不愿让我占你妾位,外室也可以……只求你帮我换个地方住,在这里,我害怕~”

  晴芳自己左手掐右手,咬死了唇不敢出声,替莫七七感到不堪,又怜悯她又厌恶她。

  哪里有上赶着认人父母的?

  这么大的一个女儿,谁敢答应?

  莫七七口不择言,到底是在贬低还是抬举自己?

  从理直气壮的义妹身份降格到见不得客的妾室,甚至外室,真的是她孜孜以求的么?

  更重要的,是主子爷如何做想?他此时此刻要做下决定,会顾及到姑娘感受么?

  令晴芳绝望的,是顾凝熙终于绷不住,用极细微的声音,吐出四个字来:“我答应你。”

  晴芳忍不住提醒般叫道:“主子爷!”

  顾凝熙看过来,眼神是茫然失焦的,神态是魂游天外的,然而,如同被晴芳这声喊叫给震回了神智,他下一句清晰坚定了不少:“七娘,你好好活着,我纳你为妾,也为你找出昨夜贼人来,你放心。”

  顾凝熙喃喃了另一句:“娘子她……她应该会体谅的吧。我好好跟她说。”然而声音太小,莫七七“啊”的一嗓子欢快尖利应声,令屋内无人听到他这一句。

  顾府仆从们这时才敢从门口鱼贯进来,端出咸菜白粥,算是午膳的意思,流光还抱歉地补了一句:“厨房材料不够,做不出七样羹来。”

  顾凝熙机械地动着筷子,却觉得自己的四肢关节包括颈骨,就像是偶然瞥见过的、岳父书房里被拆坏的小人偶零件,绣蚀损坏,再不听使唤。

  全身上下,只能感觉到一颗心鼓噪难安,带动着胸腔振鸣,如同疯狂提醒他,做下了痛悔终生的决定。

  “你们照料好莫兄弟、莫姑娘。”顾凝熙忽然放下半空的粥碗,甩掉烫手的竹筷,丢下一句吩咐,排众越门而出。

  刚开始几步,他像是腿上拴了千斤铁球,举步维艰,听到身后莫七七两声“熙哥哥?”,反而加快步伐,脚底带起湿泥、飞溅到袍角也不影响他的节奏。

  顾凝熙越走越快,恨不得一步之内跑回顾府,向娘子认错,求她谅解,求她指教。

  识书已经算是机灵的了,紧追慢追,出门片刻就遭遇午后急雨,劈头盖脸、千珠成帘,越发影响视线。

  他沿着街面商铺屋檐下边走边寻,又过一阵,才发现前方道路正中,与撑伞的零星路人不同的、丝毫不避雨、直愣愣行走的主子爷——顾凝熙。

  在漫天丝凉雨雾里,识书看着主子爷顶风迎雨、落寞僵硬地摆臂抬腿的背影,感受到极少见的情绪,莫名想哭。

  **

  初七,夜色已深,万籁俱静。

  陶心荷平躺在陶府闺房里的自家旧时床上,明明前几日回府小住用的就是同样的被衾,可是今晚就觉得冷硬扎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入睡。

  她与顾凝熙成婚之后,从未分床,即使前阵子因为莫七七暗暗生气,依然同床共枕,房内也不留丫鬟值夜,夫妻呼吸可闻。

  今晚,她特意让晴芳陪着自己,睡在不远处的罗汉榻上,多少有些人气儿,屋内不至于静寞到令人心冷齿冷。

  晴芳从顾府回来,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陶心荷躺下准备就寝时,看着她放床帐金勾,忍不住问:“晴芳,你是对我要和离,别有想法?”

  晴芳受惊一般,手一抖,厚实保暖的床帐扑簌簌落下,隔绝了主仆视线。

  陶心荷维持着侧卧姿势,无神地盯着眼前金红色帐子,默认上面“卍”字不到头的纹路,等了半晌,终于听到贴身丫鬟一句嗫嚅:“莫姑娘,是个可怜人。”

  隔帐传进来,晴芳声音更加幽微飘渺,陶心荷却被激起了火气,素手紧紧攥住被角,脆声回驳:“难道他顾凝熙是开善堂的么?晴芳,我知你今日几处奔波疲惫,只此一次,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会伤心。”

  晴芳轻声回应:“姑娘莫气,奴婢记住了。”

  听着贴身丫鬟轻缓走开、窸窸窣窣上榻、再到她平缓下来的呼吸。陶心荷无聊地数着晴芳多久会轻微打一次鼾,满腹不忿:

  怎么?莫七七是可怜人,顾凝熙是良善人,她陶心荷就是梗在中间的恶人么?

  按照晴芳说法,顾凝熙看到了和离书,应该明白自己的决绝了。依然只是托晴芳传话,他却如同没事人一样,又去了莫家小院,就这样一刻离不得莫七七么?

  呵,自己退位让贤,正当其时。

  虽然留下和离书的那一瞬间,陶心荷已经清清楚楚想明白,这个男人,她不愿意再宠再让再包容了,但是发现他没有追上来,依然有着强烈的失落,越发觉得自己过去的时光,像是喂了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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