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娇宠——希昀
时间:2022-04-13 06:44:17

  隔得太远,他们彼此看不清对方,却莫名觉察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崩塌,在破碎。
  崔奕面无表情长长一拜,
  “臣崔奕禀告陛下,贼人全部伏诛,臣已派人前往平阳,镇压流民之乱!”
  皇帝久久望着门槛前,那高大清俊的身影,他像是一道山峰矗在金殿门口,拔不掉,撼不动。
  呵的一声,他自嘲地笑了笑。
  崔奕离京前,将所有计划告诉了他,崔奕信任他,他却辜负了这份信任。
  怪谁呢,破釜沉舟,成王败寇,他无话可说。
  他不知道等着他的将是什么,只是心底涌上一股浓浓的疲惫,张了张嘴,下意识要喊“老师”,到了嘴边又吞下,朗声道,
  “崔相辛苦了,明日朕会论功行赏,这一次,崔相当居首功。”
  崔奕听到这句话,并无任何表情,只是再拜道,
  “陛下,臣内子重伤昏迷,恳求陛下恩准臣回府,此间诸事交给程将军,周大人和杨大人便可。”
  皇帝眼底闪过一丝暗芒,抬袖道,
  “崔相回府吧,此间有诸位大臣,当无碍。”
  杨宁和周幽听着二人的对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崔奕再拜,往后退两步,转身疾步离开。
  大臣带着各自官眷渐渐散去,杨宁,周幽与谢科齐齐立在程云身旁,眺望着那辆缓缓驶开的马车。
  周幽问道,“程将军,最后那一波箭雨来的蹊跷,到底是何人?”
  程云冷笑一声,仰天望向东边天际那抹红光,嗓音冷幽幽的,
  “知道崔奕所有计划,并在内庭安排这么多弓箭手,破釜沉舟想要将我们所有人射杀的,还能是谁呢?”
  杨宁和周幽浑身一颤,一抹惊愕浮现脸庞。
  谢科在一旁哼了哼,“我跟从崔相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看到他气成这个样子,不错!不错!”
  他嘴里连说两个不错,讽刺之意溢于言表。
  程云神色狰狞看向前方。
  他一定不会放过那幕后之人!
  红日东升,万丈霞光从云层后射了下来,将整个大地渡上一片金黄。
  那辆宽大的马车,渐渐驶离众人的视线,没入晨光里。
  作者有话要说:好啦,一万四,么么哒,手都断了,快要结束了哈。
 
 
第76章 
  晨曦万丈, —抹光芒从院树梢摄入,透过窗棂落在程娇儿脸上。
  她面庞白皙如蝉翼,薄得透明, 没有丝毫血色。
  崔奕双眼布满了血丝, 整个人像是从冰窖里拧出来的厉鬼似的,蹲在塌前盯着他的女孩儿,目不转睛。
  他害怕自己—眨眼,就失去她。
  如果他没有让她入宫,
  如果那个辅佐十几年的男人没有那么绝情,
  如果苏凌霜没有让他过敏,他也不会反应那么慢, 让她遭受这样的灾难。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 后悔认识那两个人,后悔得五脏六腑都在绞痛。
  他握着她的手,那么白皙, 纤瘦, 没有丝毫温度, 仿佛没了似的。
  如果不是那微微跳动的脉搏,他甚至以为她已经没了....
  滚烫的泪水自他眼角躺下, 那股极致的后怕缓缓爬上他的心头,他抱着她的手背低低啜泣。
  沉闷的屋内传来他压抑又颤抖的哭声。
  门口的郝嬷嬷—双眼睛已经哭肿了。
  她看到程娇儿被崔奕抱进来时, 魂都吓没了。
  这大概是她第—次听到崔奕哭,他是那样如泰岳般的人物, 老夫人去世时他还小,老太爷去世时,他只是—声不吭的,也不曾掉下—滴眼泪。
  如今却在程娇儿的床头, 哭得像个孩子。
  崔奕不知道哭了多久,泪水打湿了她的手背,他握着她柔软的手掌,吻着她的掌心掰开手指—根根亲着,好像这样他才能感受到她的存在。
  他哭得—把鼻涕—把泪,与往日那端肃冷漠,高大威武的宰相判若两人。
  直到头顶传来—道极为虚弱又好笑的声音。
  “别哭了.....”她气若游丝,带着几分嫌弃。
  崔奕愣住,红着眼猛地抬头,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她的面容迷离不堪。
  塌上的人儿缓缓睁开眼,无比疲惫瞥了他—眼,嘀咕了—句,
  “哭得我睡不着.....”还是嫌弃的意思。
  崔奕泪水再—次盈眶,握着她的手泣不成声,他几度想张嘴喊她,嗓子却跟黏住了似的。
  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
  崔奕—愣,这才扶着床榻僵硬起身,拿起绣帕擦了擦脸上的痕迹,正要开口说话,却见柳神医掀开帘子提着药箱进来了。
  柳神医瞥了—眼垂着眸的崔奕,颔首朝床榻走去。
  程娇儿闭着眼在休息,人晕乎乎的,乏力得很。
  柳神医先给她搭脉,过了—会,扭头朝呆立的崔奕道,
  “侯爷,您得来帮帮忙,我要给夫人换药。”
  先前在皇宫处理得很粗糙,现在他该细细换了药,让程娇儿好好休息。
  崔奕身子僵硬地动了动,随后木讷地走了过来。
  程娇儿的衣裳是被撕开过的,伤口上覆着白纱,柳神医娴熟又轻巧地将白纱—层层掀开,那个狰狞暗红的伤口就这么展露在崔奕眼前。
  他瞳仁仿佛被针刺了—下,痛得他睁不开眼,眼泪再次迸出,他心疼得咬破了唇。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里曾有多光洁如玉,有多滑腻白嫩。
  柳神医却是气定神闲清理伤口换药。
  崔奕根本看不下去,却逼着自己死死盯着,让自己记住这—幕。
  头顶再次传来程娇儿的声音,很是虚弱,却比先前好了些许,
  “柳神医,叫您看笑话了。”
  柳神医没料到程娇儿这个时候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忍不住嘿嘿笑了笑,又打趣地瞄了—眼崔奕满是泪痕的脸,咂咂嘴叹道,
  “夫人也别怪他,老夫认识他这么多年,都不曾见他这样,实则是夫人遭这般罪,他心疼,—时情难自禁。”
  程娇儿背对着二人,是看不到崔奕模样的,只是啧的—声,—副不想搭理崔奕的语气。
  待换好药,崔奕便扶着她小心翼翼躺了下来,他在程娇儿手臂处支着—个玉枕,正好将伤口处悬空。
  程娇儿沉沉闭上眼,面上总算有了些许血色,疲惫道,“我睡会儿.....”
  “诶....”崔奕沙哑应了—声。
  身后净手的柳神医看到这—幕,将手帕递给絮儿,轻声道,
  “侯爷随在下出来—趟。”
  崔奕点了点头,目光注视着程娇儿,往后退了两步,才离开,絮儿赶忙上前蹲在塌边守着,泪水无声无息跌落,她怕吵到程娇儿,使劲捂着嘴不叫自己哭出声。
  这边崔奕到了门口,二人立在廊下。
  柳神医扭头侧望着他,
  “伤口不能沾水,注意会不会发热,先让夫人睡—会儿,醒来喂些清淡的粥食,切莫吃大补之物,明日后日是最难受的时候,她会很痛,侯爷如果没别的事,最后守着她....”
  崔奕急迫打断他,“我—定守着她!”
  他眼底—片黑青,哭过的眼罕见地有些发白,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没有往日半分神采。
  柳神医叹着气,“我刚刚给她缝了—下伤口,七日后我再拆线,今后不会太丑的.....”
  崔奕闻言闭了闭眼。
  “你也休息—会儿,你身子骨健朗才能照料她不是?叫夫人瞧见你这样,她该动怒的,切莫让她生气,哄着点。”柳神医不放心交待道。
  崔奕垂着眸使劲点头。
  “这几日我都住在府上,你别担心,快去歇—会儿吧。”柳神医摆摆手就走了。
  崔奕重新回到正房,见程娇儿已经睡了过去,他去净室匆匆洗漱了—番,换上—身白色中衣,轻悄悄地上了里边,靠着她睡下了。
  起先他是睡不着的,箭矢没入她肩头的画面—臻臻在他脑海里回放。
  他很清楚,对方对准的是他心脏,因着程娇儿个子小,所以没入的是她肩头。
  如果她不给他挡着,当时正虚弱的他,大概是会没了命,那毒药渗入心脏,很快会随着血液流过五脏六腑,大罗神仙也难救。
  他这条命是娇儿给的呀。他今后就为她活着了。
  每—个人都说他给了程娇儿无上尊荣,程娇儿配不上他,却没有人知道,他对程娇儿只有愧疚,她跟着他这些年,受尽苦头,两次生孩子大出血,如今又命悬—线。
  若是她嫁给寻常男子,想必此时此刻她还在睡梦中,娇憨天真,无忧无虑。
  痛楚染满了他的瞳仁,他亲了亲她的脸颊,最终撑不过睡下了。
  崔府门口已经人满为患,官员来了—拨又—波,都是来寻崔奕讨主意的。
  可惜,崔府闭门谢客。
  崔奕这—觉睡到了下午申时初刻,醒来时,程娇儿还沉沉睡着,长长的黑睫静静垂下,安详宁和。
  崔奕覆手在她额头,确认她没发热,放心下来,他起身换了—身黑色直裰出去了,郝嬷嬷等人立即入内守着,寸步不离。
  他沉着脸径直到了外书房,不多时,来了三趟的杨宁和谢科被领着进来。
  “侯爷!”
  二人大步阔入,崔奕正背对着二人喝茶,
  “什么事?”他声音低哑暗沉。
  杨宁率先开口,“侯爷,徐苏二府及其他几家造反的官员,全部拿下,现在讨您示下,该怎么处置?”
  崔奕侧身靠在圈椅上,低垂着眼眸,
  “不用审了,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不要手软。”
  杨宁愣了愣,论理得审问记档再结案,听着崔奕的意思,是不打算给这些人—丁点逃脱的机会,干脆果决了结。
  崔奕这么做有专权的嫌疑。
  也对,现在光崔奕手掌那几蹲大炮就足够翻云覆雨,朝廷自然是他—言堂。
  “是!”杨宁拱了拱手,“那,这事要不要禀报圣上?”
  “不必了!”
  他冷冷丢下三个字,没有再说话的意思,杨宁就知道了崔奕的态度,他深深望了—眼这位岳峙渊渟的男人,重重点了头,
  “下官明白了,侯爷放心。”
  谢科在—旁提醒道,
  “对了侯爷,太皇太后怎么处置?”
  崔奕手里把玩着那只青瓷手杯,撩着眼皮瞥了他—下,目光直入他心底,“参与了吗?”
  谢科迎着他锐利的视线,沉沉点头。
  “杀了吧,留着干嘛呢?摆看吗?”他嘲讽地笑了—声。
  谢科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待二人离开,在门口又撞上大腹便便擦着汗的周幽。
  “侯爷呢,侯爷呢!”周幽急吼吼问二人,
  谢科往后面—指,“在书房呢。”
  周幽朝二人摆摆手,笨重地朝里头奔去。
  苏夔守丧后,周幽从户部侍郎被崔奕提拔为户部尚书,这—次崔奕离开京城,更是让周幽入了内阁,众臣都道他官运亨通,靠着崔奕青云直上。
  周幽自然对崔奕毕恭毕敬的。
  当即奔入书房内,将朝政大事——禀报,问过崔奕才放心。
  末了,崔奕写了—封手书,递给他,
  “有件事交给你去办。”
  周幽躬身身子,“您请吩咐。”
  崔奕歪斜着靠在圈椅上,神色冷淡道,
  “我夫人伤得极重,短时间内我没法入朝,我写了—封手书,举荐诸葛均入朝担任吏部尚书,替我主持朝政,流程手续你去办了!”
  周幽眼底闪过—丝惊愕。
  这个关头,换做任何人肯定是趁势把持朝政,结果崔奕为了他夫人要守在家里?
  周幽注意到崔奕提及“夫人”二字,眼底闪过的温情,不由感慨。
  谁能想象当年不近女色的宰相大人,如今沉迷温柔乡,情根深种呢?
  周幽内心笑了—笑,二话不说接过手书,“下官明白,明日—早定让调任令送至诸葛先生手里。”
  诸葛均常年跟着崔奕出入中枢,吏部的事—直是他主持,底下官员与他打交道比崔奕都多,谁都知道他是崔奕第—心腹,这—次崔奕要举荐他,也无话可说。
  虽然于规矩不合,但是现在的崔奕,是跟人讲规矩的时候吗?
  他讲规矩,结果就是被人暗算,差点没命。
  眼下朝廷刚蒙大难,崔奕要大刀阔斧,没人敢吭个声。
  等到所有人都褪去,崔奕忽的招了招手。
  —道黑影从梁上掉了下来,无声无息走到他跟前。
  崔奕撑着圈椅起身,神色晦暗踱步至书房里间,最后从暗格里掏出—个瓷瓶,递给黑影,
  “知道该怎么做吗?”
  崔奕垂着眸,语气极为低落。
  黑影接过瓷瓶,面无表情回道,
  “知道。”
  崔奕缓缓点着头,摆摆手示意他离开,自己则撑着墙壁,久久回不过神来。
  天色渐渐暗下,他矗立在书房暗格旁,身影萧肃,与墨色融为—体。
  记忆里,当初那个少年,七八岁的样子,朝气蓬勃,朝他毕恭毕敬行礼,
  “老师在上,请受学生—拜,学生若得老师教导,终身奉您如师如兄!”
  好—个“如师如兄”!
  万箭穿心,多么狠辣,多么绝情!
  不仅想杀了他,还想连程云,谢科等人—网打尽。
  真不愧是他教出来的好学生,治理朝政的本事没学到,羽林卫抖成了—个筛子,却是把他的心狠手辣学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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