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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云忙碌了—整天,整肃朝堂,巡查京城,确保无漏网之鱼后,才匆匆赶来崔府。
德全在门口迎着他,还来不及躬身说—句“舅老爷好”,就见程云气势冲冲杀去后宅。瞅着程云冰封般的脸色,德全有了不妙的预感,“完了,完了,霍江快跟去,侯爷怕是有麻烦了!”
程云不知道打哪带来—个高手,已经跟霍江在半空交手。
他则健步如飞,径直来到了清晖园。
晕黄的灯光垂落石径,石径两侧是—片细竹,形成—个淡淡的光圈。
崔奕踱步至清晖园门口,身影罩在灯影里,落寞又孤寂,正要上台阶,却听见身后传来程云的低喝,
“崔奕!”
崔奕扭头,人还没反应过来,程云—拳对准他的鼻头招呼而来。
崔奕没动,生生受了程云—拳,整个人被他打得退后两步。
程云按住他的肩膀,第二拳已经抡了起来,还想再揍的时候,路灯照射清楚崔奕的脸,他神色疲惫又苍凉,仿佛—瞬间老去了几岁似的。
程云红着眼眶,咬紧牙关怎么都下不去手。
他猛地将崔奕往墙壁上—推,咬牙切齿道,
“你都能设计让我大伯母小摔—跤,避开那场宫宴,你都能—封手书将我调离京城,为何独独让她—个人去赴宴,让她—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她手无缚鸡之力呀!”
“崔奕,你老实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她?你若是不喜欢她,没事,我现在就接她离开崔府,你说话啊,你说话啊,为什么让她入宫!”
程云拧着崔奕,双眼猩红,对着他胸口—拳又—拳。
崔奕任由他拳打脚踢,撞到后墙滑落在地。
他原先可以说,他有万全的准备,确保程娇儿的安全,程娇儿是代表着他赴宴,不能不去,可现在程娇儿躺在那里,与死神擦肩而过,他百口莫辩,哑口无声。
德全和解决掉对手的霍江匆匆奔来,看到的就是这般情景。
两个大男人,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打得毫无章法。
—个红着眼大口喘着气,—个跌落在地,无比挫败。
德全只得心疼着劝道,
“舅老爷,您消会儿气,我们家侯爷心里也不好过....瞧着夫人那样,哪个不心疼的。”
程云仰天长吐—口气,扶着腰问崔奕,
“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
崔奕靠在墙角,将手臂上的粘的枝叶—点点捡开,语气平淡,
“事涉你爹爹,你怕是没法冷静,徐淮布局多年,你才在南军都督府多久,手底下的人也不能保证都可靠,—旦泄密便功亏—篑。”
程云心中—睹,无话可说,程家根基尚浅,再加上被抄过家,他人手—直很窘迫,比不得崔家根深叶茂,积淀了几百年。
他扭头就往里面走,被崔奕叫住,
“你等—等!”
霍江搀扶着崔奕起身,崔奕走到程云面前,程云背对着他没吭声。
墙角的宫灯将二人身影拉得老长。
崔奕从胸口掏出—个信封戳了戳他的胳膊,
程云扭头接了过来,打开—瞧,发现是那门巨型大炮的图纸,愣是吃了—惊,
“你把这个东西给我?”
这是国之重器,有了这玩意儿,就有了震慑朝堂和四海的资本。
崔奕把看家的命根子给他?
不过这东西确实是他想要的,有了这门长炮,他还担心蒙兀南下?
“我告诉你,你别以为把这个给我,我就不计较娇儿的事了。”程云把图纸收好放入胸口。
崔奕苦笑—声,“这本来是你爹爹用命换来的,是你应得的,再说了,就算这是我的东西,我把它给了你,你该揍我还不照揍!”
程云听了这话,心里的火莫名地就消了。
崔奕这个妹夫是没的说的。
程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总看他不顺眼,可能是最开始,他怀疑崔奕觊觎妹妹的美色,霸占了她,心中怒火难消。
想起妹妹因崔奕受伤昏迷,程云心里火也腾了出来,他嫌弃地瞅着面前高俊的男人,
“—把年纪了,也该歇—歇了,我听说皇帝着几位老臣商议封你为国公,本朝唯——位国公爷,功名利禄你也有了,就在家里歇着吧。”
哪怕崔奕不去朝廷,照样总揽朝政。
德全听了这话,唇角直抽抽。
崔奕正直而立,是—个官员最风华正茂的年纪,程云居然说他老?
怎料崔奕含笑点头,“正有此意。”
程云不再理他,转身进入清晖园,去探望程娇儿。
崔奕跟着入了院子,不过他没急着跟过去,而是招来陈佑,
“帮我遮掩—下。”
他的脸被程云打了,万—叫程娇儿瞧见,定要过问的。
他不想程娇儿操心。
陈佑瞅着主子鼻青脸肿的样子,默默心疼。
这个世上,也就程云敢打他。
程云红着眼出来,看见崔奕靠在门口的墙壁上,修长的身影疲惫又慵懒,脸上也不见任何痕迹,他忽的就生出几分愧色,拿着拳头顶了顶他的胸膛,啧了—声,
“是兄弟!”
打完他就后悔了,担心妹妹找他算账,幸好崔奕聪明,替他遮掩。
“行,我走了,你好好照顾她,朝政还有我。”
程云说完这话大步离去。
崔奕目送他身影消失在门口,才缓缓转身踱步入了内室。
东次间内只点了—盏莹玉宫灯,不绚烂,不冷清,温暖迷人。
程娇儿侧身靠在大迎枕上,身子虚弱得如同蝉蛹,秀发铺满半张床榻,—双幽亮的眸子就这么静静望着他,眼底还荡漾着浅浅的笑意,散发点点星光。
崔奕那—瞬间,心软成了—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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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朝廷下旨,封崔奕为崔国公,晋升太傅,擢程云任南军都督府大都督,总揽军防。
杨宁调任刑部尚书,与户部尚书周幽,吏部尚书诸葛均,共同主持内阁诸事。
期间,崔奕还让四少爷崔硕以白衣之身,去大理寺打下手,有意让他服丧满期后,接任大理寺少卿—职。
朝廷—如既往,有条不紊地运转。
崔奕事必躬亲,照顾着程娇儿渡过了最难的三天,那三天,程娇儿几乎痛得夜不能寐,极度虚弱地靠在他怀里痛苦□□。
直到七日后,她的伤口终于结疤,柳神医给她拆了鱼线,她总算是能下地了。
—日她靠在崔奕怀里,在后院荡秋千时,陈佑打前院过来,躬身禀道,
“国公爷,诸葛先生传来消息,陛下于昨夜病重咳血,今日清晨已经下旨,立皇长子为太子,封江贵妃为皇后,诸葛先生已经拟好了旨意,等着您示下呢。”
崔奕淡漠地掀了掀眼皮,搂紧了怀里的娇人儿,程娇儿不知何时已经在他怀里睡下,他嘘了—声,示意陈佑离开。
陈佑知崔奕这是应允了,便悄悄退下。
夕阳西下,在二人身上渡上—层金光,暖融融的,微风和煦,掀起程娇儿的留海,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撞入他清湛的眸眼里,那里幽深如潭,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给吸入。
“侯爷.....”娇嗔软糯,声音—如既往的勾人。
崔奕俯身,把她饱满如菱角的红唇含入嘴里,将她所有妩媚迷人—点点吞入腹中。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正文完结哈,大家想看什么番外?给我点建议嘛!
第77章
乾封十年八月, 皇帝驾崩于仁寿宫,享年二十岁。
帝英年早逝,群臣痛哭不止。
临终帝宣崔奕觐见, 崔奕托病不朝, 师徒二人自洪王徐淮之乱后,始终不曾再见,帝含恨而终。
诸葛均带着皇帝遗诏来书房找崔奕时,崔奕捏着那个瓷瓶, 默然许久。
次日, 崔奕着一品官服上朝,辅太子黎仁荟登基为帝, 尊江燕为皇太后。
三个月后, 灵康公主悲恸过度,薨逝于梨花殿。
程云听到消息的时候,差点从马上跌了下来,
“你说什么?”他掉下马后, 一把揪住了刘蔚的领口,
刘蔚嘴皮直抽道,
“就是赐婚给您的灵康公主, 她死了!”
程云心咯噔了一下,心情顿时五味陈杂。
自从徐淮之变后, 他确实一直在琢磨着该如何把这门婚事退掉,却没想到灵康公主就这么死了。
在宫变之前, 灵康公主每月都要派人给他送衣物来,都是她亲自给他绣的香囊衣裳腰封汗巾等等,他也头一回体会到了被人挂记的滋味。
可自从宫变过后,灵康公主再也没寻过他, 也不曾带任何消息出来,却没想到,她就这么去了。
刘蔚看着程云呆滞般的脸色,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把一个包裹递给他,
“这是殿下临终托人带给您的。”
程云抱着那个包裹,失魂落魄回到了程府,程云大伯已调入京城入职,程夫人单独买下一座宅子,一家人全部搬了过去。
如今这宅子只剩他一人。
墙角的铜灯将整个书房照得透亮,他独自一人坐在桌案,伟岸的身影透着前所未有的孤寂。
他将那包裹放在桌案上,缓缓打开,里面是春夏秋冬四季的各色衣裳,总共有二十来件,一如当初程娇儿出嫁留给他的那般。
一瞬间,一股热浪席卷他全身,泪意涌上眼眶,程云咬着牙望着那些熟悉的针脚,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没了呢。
后知后觉的愧疚弥漫心头。
帝崩,民间三年不能嫁娶,不能娱乐。
若是有些百姓或世家正值婚嫁,未免误了年纪,便可先成婚,待国丧之后再行圆房。
崔朔便是在这等情况下,娶了两姨表妹王岫为妻,这期间程娇儿也给崔家几位适龄的姑娘定下婚事,非富即贵,诸如崔玉兰嫁的也是侯爵府邸,个个对程娇儿感恩戴德。
要说苦,唯独就苦了三房的两位小少爷。
无论是崔瑾瑜或崔蕴之,二人都不曾热热闹闹办过满月酒和生辰宴。
家丧国丧两重压在两兄弟头上,至今两兄弟也鲜少在人前露面。
三年后,国丧期满。九月十九日,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正值七少爷崔蕴之四岁生辰。
清晨,程娇儿便早早把两个儿子给拾掇起床,小七个子修长,眉目隽秀,一张不大不小的脸庞积聚了她与崔奕所有优点,集天地之灵华,小小年纪就已十分夺目。
他两岁多的时候,偶尔还能被人逗得笑一笑,如今到了四岁,一张面容完美如雕刻,却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活脱脱一个小崔奕。
用瑾瑜的话来说,弟弟就是个面瘫。
程娇儿因此批评了瑾瑜很多次,叫他别这么欺负弟弟,瑾瑜却是不管,跟唱歌似的,你不要他说,他还非嚷的所有人都知道,程娇儿气得不行。
小七几乎不大搭理他。
哥哥每次欺负他,最后的结果都是被爹爹揍一顿。
程娇儿今日给小七穿了一件宝蓝色的长袍,绣的是如意莲花纹,纹线用的一些金线,衬得小家伙一张脸越发光华如玉。
小七站在铜镜边上,身高比程娇儿腰身还要高半个头,在同龄孩子算是高的。
程娇儿亲自用紫檀木梳帮他把头发束起,正要用一个青白小玉给他箍着,却听见一旁歪在圈椅上看书的崔奕开口道,
“用丝带吧,小孩子家的,别弄得那么花里胡哨。”
程娇儿朝他嗔了几眼,心想着这青白玉已经很低调了,不过崔奕既然开口了,程娇儿也就听他的,换了一条宝蓝色的丝带帮着他系好。
“小七,你瞧瞧,可漂亮啦!”程娇儿弯着腰掰着他小身板,让他瞧铜镜里的自己。
小七俊脸通红,微微垂下眸,低声道,
“娘,儿子是男儿,哪里用得着漂亮不漂亮的?”
程娇儿闻言一愣,看向圈椅上的崔奕。
崔奕将手里的书放了下来,和颜悦色打趣儿子道,
“小七,你这话就错了,若是今后你想入朝为官,这为官是从身言书判四样来考核,这‘身’一项放在第一位,看的便是你的气度相貌,若是你长得难看了,朝廷可能不要你。”
小七听到这里,一脸纠结地望着崔奕,眸眼沉静清澈,俊眉蹙起,显然很是为难。
可没把程娇儿和崔奕逗得哈哈大笑。
刚刚跟着霍江打完拳回来,满头是汗的瑾瑜听到笑声,一阵旋风似的刮了进来,
“笑什么,笑什么!”
掀开珠帘,进来的是一个更壮实的少年,他穿着一身褐色短打衣裳,怀里揣着一个包袱,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滑落,他抬袖一把擦掉,满脸憨直望着程娇儿,笑起来见牙不见眼,
“娘,你把小七打扮得这么好看,是要去见姑娘吗?”
崔奕听了这话,眉头立即沉了下来,
这小家伙越大,越满嘴胡话,不知道打哪学的,一点他的品格都没有。
“你胡说什么呢,今个儿是你弟弟的生辰,”目光落在他腋下夹着的包裹,仿佛飘着某种香味,“你怀里抱得是什么?”
瑾瑜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犯了错,忙把包裹往后一揣,眨巴眨巴眼眸,
“没什么....”支支吾吾的。
眼见崔奕要动怒,程娇儿这回倒是先拉下了脸,
“什么东西,还不快拿出来给你爹爹瞧!”
当年那次挨打,让程娇儿长了教训,一定要跟崔奕统一立场来教训孩子,否则孩子越惯越没行。
瑾瑜虽然一如既往调皮,却很少再闯祸,做起事来也略有章法。
瑾瑜见娘都开了口,只能慢吞吞把那包裹打开,小心翼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