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你等我来娶你。”
“好。”
我等你。
作者有话说:
明天完结,就是两个人成亲了。应该没有那么仓促吧?
婚后番外会有的,大概就一个,还有就是全部人日后走向的一个很长的番外,汇总以来,应该是以他们的视角来诠释自己以后的人生,有喜有悲,有相聚有分离。
言必先信,行必中正。——礼记
朱颜长似,头上花枝,岁岁年年。——宋·葛仲胜
祝千龄,借指松椿比寿。——李清照
第89章 两熟鱼
瑞雪兆丰年, 这已经是十月以后下的第三场雪。
汴京落雪,正是祝陈愿从明州参礼回来时,她去看陈怀和祁秋霜成亲了, 两个年少就相识的人, 终于在一起了。他们的婚事没有在陈家办,而是在军营, 在海上。
头一次看别人成亲, 会有格外不一样的感想, 大概是因为她的婚期也将近了吧, 等过完年,等开春。
祝陈愿年前很忙,腊月得备各种过节的吃食, 而裴恒昭也忙得焦头烂额, 一时两人有段日子没有碰面。
到了大年夜,祝家宅院里香气扑鼻,直往外冒,年夜前祭祖, 又忙着打扫家里头, 里外都清扫干净,才赶在日落之前吃饭。
桌上正中间摆了五辛盘, 还有百事吉,它不过是在一个盘子里放了柏枝、柿子和橘子, 只不过汴京天冷, 柿子和橘子都不好买。
便买了小贩绣的绸子, 上面绣着这三样, 再打成结。
年夜饭前得先一家人拆开这个结, 大家便人挨着人, 凑在烛光前拆开。
临了到快拆完时,陈欢按在那解出来的绸子上,垂头说道:“今年挂绸子,让岁岁来挂,年后就要成亲了,有个百事吉的兆头也是好的。”
她的声音略微有些低落,祝陈勉瞅瞅阿娘,又看看阿姐,显得也不是很高兴。
“对对,让岁岁挂,阿欢你帮忙扶着些。”
太婆拍拍她的手,上前拿过这绸子交到祝陈愿手上。
百事吉得挂在房梁上才算数,祝清和搬了个梯子,祝陈愿不怕高,下面全部都扶着,眼睛一溜盯在她身上,等爬到中间,她举起手把这个绸子从房梁上抛过去,稳稳挂在上头。
“哎,快些下来,这以后好彩头算是有了,我们岁岁明年一定会顺风又顺水的,家里人也百事大吉。”
太婆嘴里说着吉利话,又赶紧扶着祝陈愿的手腕让她走下最后几步。
挂完了百事吉之后,大家才算是正式开始吃年夜饭,除了必须要吃的馎饦,还有几叠干果子,酿肉、山煮羊、假煎肉等,还有太婆做得最拿手的两道菜:两熟鱼和炉焙鸡。
炉焙鸡是先将整鸡烫熟后,再剁成大块,先翻炒一遍,再放料到砂锅里煮到收汁。
鸡块色泽诱人,祝陈愿正准备夹的时候,祝陈勉站起来身来,先伸出筷子,稳稳夹了一只个鸡腿,放到她碗里。
老气横秋地说:“阿姐,今晚你要吃什么,我都给你夹。”
“哎呦,那可多谢我家勉哥儿了。”
祝陈愿摸摸他的头发,当着他的面咬了一口鸡肉,煮到酥软的肉,都无需用多大力气咬,便骨肉分离。
吸足了料汁的鸡皮十分有韧劲,而鸡肉细腻幼嫩,肥而不腻,一点都不柴,口感咸香,十分下饭。
她吃完了鸡腿后,祝陈勉又很有眼力见地给她夹了一大块鱼肉,专门挑刺少的鱼肚子夹。
两熟鱼做法极其复杂,是裹了山药、乳饼炸制而成的鱼,其中数十道工序就不一一赘述。
鱼身上裹的粉衣还能拉出细长的丝,煎到表皮微微泛黄起皮,咬下去能听见粉衣簌簌落到的响声。
奶香气很足,口感微酸,鱼肉在粉衣里被焖出丰沛的汁水,又有蘑菇熬出来的汤头,鲜嫩的鱼肉多几分浓甜的味道。
这一顿饭吃得一家人很满足,太公还摸出了他自己带来的老酒,给每人倒了一杯,喝着小酒,吃着小菜,才着实是最美的。
从初一到十五的日子,祝陈愿一直在家里陪着长辈,又得被教授婚前礼仪的事情。
过了年,开春后,祝家的信件从汴京先发,而后发向明州、杭城、宿州多地。
春日天晴好,宜婚嫁。
裴家送过催妆礼的第三个晚上,就表示祝陈愿明日得出嫁了,送别了外祖母、外祖父还有各个哥姐好友,最后一晚,是陈欢跟她一起睡的。
娘俩从她八岁学厨后,再也没有睡到过一起。
祝陈愿躺在陈欢的怀里,直到这个日子临近了,才越发感伤。
“岁岁,阿娘也没什么好能教你的,等嫁到了裴家,好好过日子,别跟含章吵闹。你婆母是个好的,便是日后她不跟着你住在一起,你过年过节都得送些东西去。”
说着说着,陈欢有点哽咽,“只要你在汴京,想什么时候回到家里来都成。要是含章对你不好,别忍着,回来跟阿娘说,阿娘会帮你出头的。”
“阿娘。”
祝陈愿眼眶泛红,陈欢摸摸自己的女儿的脸,养了这么大,现在要亲自把她送出去了。
“睡吧,阿娘今晚抱着你睡,就跟小时候一样。”
跟小时候那样就好了。
五更天的时候,母女两个便醒了过来,等洗漱完后,陈欢抱出自己绣的嫁衣,放在床上。
“岁岁,我帮你穿嫁衣,也让阿娘好好看看,跟我年轻时候一样不一样。”
这件嫁衣陈欢绣了半年,青绿的嫁衣,边缘满绣,针脚细密。
她帮着祝陈愿一件又一件穿上,等穿戴完,看着自己女儿身着嫁衣,眉目艳艳,跟她当年那么像。
一时有些悲从中来,大喜之日不好哭,她又挤出个笑,直说道:“我们岁岁,比阿娘当年还漂亮,我瞧着天也快亮了,你的几个姐姐,朋友定也想来给你道喜,我去外面瞧瞧,顺便叫喜婆来给你化个妆面。”
出了门,眼泪才落了下来。
祝陈愿也没有出嫁的喜悦,想着以后再回来,这就是娘家了,眉头轻轻蹙起。
直到外间有脚步声响起,她换了副神情,转过头看向外面,来的人是宋嘉盈。
“阿禾。”
“哎。”
宋嘉盈心里发酸,她到边上拿了把梳子,帮祝陈愿梳头发,一下又一下,梳得很轻柔。
声音晦涩,“真没想到,日子过得这么快,才多久啊,你就成亲了。”
她的婚事定在了今年初夏,但宋嘉盈难过的是,以后两个人恐怕不能像之前一样了,想出来就出来玩耍。
“难不成我成亲了,你就不来找我了?又不是困在后宅了,没调任之前,你想来裴府就来,调任后,那我们还能书信联系,可别垮着脸了,我这只是出嫁,又不是出家。”
祝陈愿故意说这话,果然逗得她展颜,“成了,什么话都让你说了,我难得伤感一次。日后我就一日三次往裴府跑,你可嫌我又来了才好。”
“你尽管来,看我嫌不嫌弃你。”
惹得宋嘉盈轻轻捶了一记她的肩膀,真是难得的泪意都给憋了回去。
新嫁娘要盘的头,她不会梳,只能坐在一边跟祝陈愿说话,一会儿问饿不饿,一会儿又问要不要先吃点糕点垫垫肚子。
祝陈愿都没有心情吃,她听见外头有敲门声,张口道:“门没锁,进来吧。”
进来的人脚步声很轻,正想说话的宋嘉盈歇了声,她略微不自然地点头,客气地说了一声,“你回来啦?”
“对呀,岁岁大好日子我怎么能不过来,紧赶慢赶,总算在今日赶上了。”
容光焕发的南静言恢复了原本的爽朗劲,快人快语地说道。
祝陈愿没有想到她会来,之前送她出嫁后,他们夫妻俩就一直待在杭城,一别也有快一年没见了。
面上神情十分惊喜,“静言,我还以为你赶不回来了呢?”
“我怎么能不来,要是错过了,我得怄死自己。就算彻夜不眠都得赶过来,要当面跟你说一声,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南静言一直都忘不了,除了管事大娘以外,只有祝陈愿是坚定站在她这一边的娘家人,她自然得过来。
“我们之间也不用讲那些客套话了,你的祝福我都听见了,赶过来也累了吧,坐下来歇歇。”
祝陈愿穿着嫁衣不好动,只能抬手让她坐到床边,南静言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宋嘉盈边上,两个人相处安静不到一会儿,就又开始斗嘴。
三个女人真的是一台戏,整的屋子里都热闹了许多。
这样喧杂的声音,从门外探进半个身子的董温慧下意识定在那里,不太好意思进去,怕自己过去打断了几人说话。
“温慧你来了,快些进来坐。”
还是转过头的祝陈愿看见站在门口犹豫的她,连忙招呼她进来。
董温慧红了脸颊,小碎步过来给几人行了个礼,她笑得腼腆,“我是来看看岁岁的,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
“你安心坐下来便好,哪里需要你帮什么忙,本来你不用这么早来的,晚间筵席去吃个饭就好了,自己也忙着。”
董温慧听了她的话,连连摇头,“怎么可以不来呢,我都怕自己来晚了,你帮我良多,在你大喜之日我只来吃个饭算什么回事。”
不过她也确实忙,忙着自己的婚事,毕竟也没有几日了。
“我倒是说不过你了,看来今年是个好年景,大家的婚事都赶一块去了。”
祝陈愿打趣这两个婚期相近的,不过想想这话也没说错。
“可不是,明明是我们先定的亲,倒被你赶了好兆头。”
宋嘉盈立马接话道,说的几人又是好一阵笑声,这未婚的说起嫁娶之事,竟一点也不害臊。
外头推门的人,还没进来,声音倒是先进来了,“姐姐几个再说些什么话呢?我远远地就听见声音了。”
褚小满满脸好奇,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后面还跟着毛霜降和桃夭,三个人要好,自然得一块来。
“我们正说呢,这今日成亲吉利,以后呀,岁岁跟她的状元郎恩爱到白头。”
这话也只有宋嘉盈能说得出来,其余几人笑得根本发不出声音。
“怎么你们早早就说了祝语,那我只能也先说了,就祝岁岁和她的状元郎甜甜蜜蜜,琴瑟和鸣。”
茅霜降本来还想等她出门的时候再说的,话赶话便说完了。
桃夭顺势接下,她是个有才华的,“那我就说,祝你们可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只此一人,白首相依。”
“桃夭啊桃夭,你应该让我先说的,你话说在前头,我要说的不好,岂不是平白闹了笑话。我这个诗书礼义一般,来句大家都知道的,可别笑话我,就祝你携子之手,与子偕老。”
褚小满一口气将话给说完,差点没喘上来气。
“你们的祝福我都听见了,可快别说了,你们总不想看见我等下哭吧。赶紧坐下来,那边有蔬果,都尝尝。”
祝陈愿的眼泪都快出来了,眨眨眼睛,将泪意逼回去,假作笑意盈盈地让几人坐下来。
这么多女子待在一起,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便吵得受不了。
连喜婆进来帮忙梳妆的时候,瞧见这么多个小娘子,有些惊讶,感慨此家小娘子福缘深厚,毕竟真心与假意还是一眼便能看出来的。
陈欢、陈母和太婆还有舅母几个长辈过来,都不好站在一群小娘子里头,只是时不时过来看看。
最后进来的是祁秋霜、陈幸和陈思,三人一直在前院忙前忙后,帮着记大家过来添妆的东西。
不得不说,这些小娘子手笔都挺大方的,供奉在寺庙许久的送子观音、一整套上好的珠翠、珊瑚、古董物件等,看得人咂舌,是不一点都不心疼。
“我们岁岁今日可真好看,”陈思的夸奖毫不吝啬,嘴上这么说的,心里也这般想的。
陈幸走了两步过去帮喜婆拿东西,也是赞叹,“我倒觉得便宜了表妹夫,之前我定亲我没来,等会儿我可要好好瞧瞧,长得如何,配不上的我可不依。”
这话祝陈愿可不敢接,不然等会儿要被大家给打趣的,张了张口还是咽下了。
祁秋霜直接多了,她给祝陈愿戴耳环时,悄声道:“阿姐还是那句话,日后要是姓裴的待你不好,或是三心二意,你便来跟阿姐说,保管在和离之前把他给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行,不过你现在得改口了,嫂子。”
“一时忘了。”
当嫂子还真不如做阿姐,祁秋霜摸摸她的头发,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这个最小的妹妹都出嫁了。
等祝陈愿的妆面画好,凤冠霞帔戴上,此时外头便有人喊道:“外头新郎官已经到了,新娘子装扮完了,便快些出来。”
一时找团扇的找团扇,整理衣冠的手忙脚乱,在催促的第二遍时,大家才簇拥着祝陈愿出去。
她手里拿着团扇,眼神从窗外的竹子一眼眼看过去,檐下的灯笼,褪色的春牛土,回廊上的壁画,时常走的青砖路,院子里的花圃菜地……
她生出一点迷茫的情绪,真要从这个家里离开了。
在出门前,得先辞别长辈。
从回廊到厅堂的这一段路,她只觉得走了很久,才看见门前垂下来满目的红色。
祝陈愿的身影出现在门前时,里面坐着的长辈或是探头过来,或是起身。
陈欢和祝清和今日坐在高堂之上,边下再坐着的是太婆、太公、外祖母、外祖父,还有两个舅舅、舅母。
她走到正中央的位置时,团扇后面的脸已经有了些许泪痕,慢慢跪下,朝着父母两人磕头,哽咽道:“今日女儿出阁后,望阿娘与阿爹保重好自己的身子,女儿不孝,以后不能常伴双亲身旁,你们切莫忧思太重。”
“阿娘知晓,阿娘知晓的。”
陈欢已经与大家哭过一轮了,现在说话都是沙哑的。
祝清和也眼眶通红,只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只是一下又一下点头,“你去了裴家后,好好过日子。只要想回家,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