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子,哥哥不问你缘由,明日我会替你们安顿好出行的车马,你只要记着,就算天塌了,还有哥哥替你顶着,只要哥哥在一天,这儿便会留出你的房间,这儿就是你的家。”郭苏水瞧着弃儿,媚眼里满是真挚。
弃儿点了点头,手掌覆在心口,“弃儿也是一样,只要弃儿活着一日,阿哥永远有个亲人,无论多远,无论多久,都记挂着阿哥,从此哥哥不再是孤单一人。”
这话说的煽情,让两个人的眸子里都盈着泪光,两人都是孤独的人,都知晓孤独之苦。
第114章
书库
弃儿瞧着远处的山水怔怔的有些发呆,身后郭苏水不停的忙碌着,弃儿也没去理会,就那么坐着,迟来的枯叶在弃儿眼前缓缓飘落,像是一只零落的蝴蝶在空中飞舞。
幸福来得太突然,走得也异常猛烈,那个虽是一国之主,却也是一个疼爱女儿的老人,真要离开自己了?这世间唯一一个与自己有血缘羁绊的人,也要离自己而去了?
自己忙碌终身也不过求一个完整的家罢了,难道上天连这个小小的愿望都要剥夺吗?
现在的弃儿有抛下洛白直接奔回南诏王宫的冲动,但是弃儿知晓,自己断不能如此,理智克制着弃儿的一举一动,眼前却不自觉的浮现出老者的容颜。
手指死死扣住身旁的木桌,结实的木桌被弃儿抓出一个深深的迹印,弃儿指尖也被划破,渗出的鲜血顺着手腕滑落,火蜥蜴王顺着弃儿的手腕爬上,用舌尖舔舐着她的伤口,渐渐的血不再渗出,淤结成痂。
“父王,一定要等着我回去,一定要等着我,不要让初尝亲人欢聚之后,就要品尝分别。”
一滴清泪顺着眼角滑落,流淌到弃儿的嘴角,这泪是苦的,带着不甘和不舍。
不知多了多久,脸颊上的泪水早已干涸,弃儿摸了摸一直关心她的小家伙,他是知晓主人的悲伤,才不住的用小身子蹭着弃儿,期望主人能多瞧它一眼,少流一滴泪。
火蜥蜴王,乃古神兽,凶猛无比,一脉相承,古有奇人将其擒住,困于千万年寒冰之内,滴血以饲,寒冰消融再次将血融入其中,乃成其主,火蜥蜴王敛尽火焰,守护主人,终生不得相离,生死相随。
弃儿翻看郭苏水的札记时瞧见了这些话,当时才真正知晓这只小家伙珍贵在何处,生死相随,连父母情人间都无法办到的,这只不起眼的凶猛小东西,竟然有这样忠诚,郭苏水也说,这世间弃儿最该相信的便是这个小家伙,全心全意为了她着想的,怕只有这东西能做到一生。
郭苏水是个实诚的人,他觉得自己再好有些小心思,比不得这一心护主的小家伙。
对比着古书郭苏水也有了计较,相比当年第一位捉住火蜥蜴王的前辈,必定也是一位美貌女子,要不然怎会写下这篇记载,还记得祖师爷那条。
虽然认了主不错,也就是不待见祖师爷,每次有事都懒洋洋的,一点也不给自家主子留面子。
当弃儿面上再也寻不到一丝凄凉,郭苏水也办妥一切,出了房门,瞧见弃儿端坐在桌前,也拎着一壶热茶坐了下来,为她斟上一杯,回眼间撇到桌上斑斑血迹,顺便又看到弃儿已经结痂的手指,并没有说什么,直直的将茶水递了过去。
“丫头,这天凉起来了,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弃儿接过茶水,却摇了摇头,“阿哥莫不是忘了,我身边可有只神兽,有什么酷暑炎寒能挡得住我呢?””也是我都快忘了这个小家伙了,弃儿这些你拿着,记熟了,上面都是洛白要注意的事项,我不能在身旁照顾,你好歹也懂些药理,一路也多照看着些,他歇息的时间着实短了些,没有好的护理路上的危险也多了分,不过你放心,按照我说的做,一定没有意外。”
郭苏水信誓旦旦的说着,他知道如果洛白真的有太多变数,他这个妹妹只怕会冒着更大的危险去她准备要去的地方了。
路上的坎坷曲折,更是难以琢磨,他仔细看过洛白,着小子虽然身子极差,但是也是个有担当的人,有他在弃儿身边他能放心不少。
弃儿接过郭苏水递来的书卷,厚厚一沓可真是不少,一翻开弃儿傻眼了,密密麻麻用蝇头小楷抄写着,一条条都是有关洛白的事。
越翻弃儿越觉得不对劲,“阿哥,着怎么连蛊盅都有了?入门篇?”
郭苏水谄笑几声,“这不是怕你一路上无聊嘛!给你带几本书在路上看看。”
阿哥呀阿哥!想收我为徒就直说嘛!何必这般忸怩?弃儿点了点头,“一路却是无趣,还是阿哥想得周到,阿哥可否让凤翎再带些出去,凤翎看书极快,这些怕是不够。”
听着弃儿的话郭苏水连忙喜开了颜,“阿哥这儿别的不多就是书多,就是搬一个年也无法搬走阿哥这儿的书。”提及这个郭苏水有了几分骄傲。
弃儿这回有些好奇了,郭苏水着巴掌大地方,哪来那么多书?
郭苏水是看出了弃儿的疑惑,将弃儿待到一处地窖,地窖用皆是的铁树木封死,打开厚重的木门,伛偻着腰进去,两道边却是光滑得很,有了岁月的痕迹。
走过低矮的坑道,蜿蜒曲折的坑道阻隔了外间的湿气,也使得里面的书籍保存百余年依旧完好如新。
郭苏水推开门之间一间瞧不见底的屋子,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书,一排排比南诏王宫还要丰富,弃儿进去点了点,几乎全都是蛊毒的资料。
“阿哥,这么多书你读了多少?”这么多的书,即便有弃儿这样的天赋,每个十年八载的也扛不下来,至于其他人,也许穷尽一生的时间,也不能将其看完。
“看倒是都看完了,不过能记住的不过十之六七,比起祖师爷还远远不如。”郭苏水自谦道。
“能记住十之六七!”弃儿刚开始没有瞧见,直到郭苏水推开另外一扇门,弃儿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推开房门,一座更为宏大的书库展现在弃儿面前,弃儿这才知道。
即便是两三年,想搬完里面的书,也是十分困难的,也不知道多少年才能积累下这么多书,着才是蛊医最为宝贵的财富!
第115章
归来
第二天一早,在郭苏水的带领下走出的山门,只见郭苏水牵来两匹矮小的骡马,这种公驴与母马的杂种的畜生耐力好,腿短而粗,特别适合山间行走,南诏山路崎岖险折,也只有这种东西才能驮运物品。
在骡马身上坐着,有些颠簸没法安稳的看书,于是弃儿让洛白掌缰绳,自己端坐在骡马身上调息内力,郭苏水没有亏待这好不容易的来的妹子,而郭苏水并没有修炼内力。
于是书库内珍藏许久的药材都给弃儿服下,这一路上正好用来炼化。
浓郁的汤药灌下,慢慢渗透到弃儿身体之内,随着循环流转巩固着弃儿并不稳固的武学底子,一股热流涌上,弃儿知道是药力慢慢散发出来了,随着热流在经络中流淌,原本并不宽敞的脉络顿时变得坦荡起来。
不过弃儿的底子还是弱了些,即便郭苏水选择的都是药效温和的补物,还是有些消受不起,就在弃儿准备放弃之时,另外一股热流涌入经脉中,引领药流运转在身体每一个角落,在这股热流中,即便是充满力量的药流都要臣服其下。
许久之后弃儿才恍然大悟,这是火蜥蜴王的力量,在这个小家伙面前,就算是万年雪参,千年灵芝都敌不过它的地心之火,它只怕那瓶由多种珍贵寒冰制成的雪莲魄。
在火蜥蜴王的引领之下,弃儿的功力在数十种药材的药力之下,不断增长。
但弃儿却不停的压制它的成长,她的根基太过浅薄,莽撞的增加修为,只会害了她自己。
这是郭苏水说的,虽然他并未休息内力,但是却熟读各类功法,郭苏水天生无法修行内力,这是他的痛,但如今弃儿却弥补了他的缺憾。
用了小半日的时间,总算调息过来,如今的弃儿即便带着洛白,奔走上千里都不成问题,弃儿也想如此,到了城镇之时,若是买不到快马就由着弃儿运气轻功,将两人直接带回宫内。
虽然有些拂了洛白的面子,但是为了父王也顾不得那么多,现在还太早太早。
如今弃儿支持不了那么久,南诏是出了名的山多,隔着一道山涧能相望的地方,往往要走上两三天才能到达,若是体力不支,弃儿担不起这个责。
即便不停的赶路,洛白在弃儿空闲之时,还不住的向她诉说南诏概况,弃儿不知道,可他却十分明了,这次弃儿回去面临的是什么。
能爬上南诏上位的人,可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弃儿还太过弱小,要学的还有很多很多,自己不能死,答应过她,要替她好好守护着凤翎,不让人伤她分毫。
橘色余晖洒满山涧,一道彩练似得晚霞掠过天际,带着几分夜幕的萧瑟,迁徙的鸿雁排成一行,由头雁领着朝温暖的地方飞去,南诏这些有灵气的山与水,明年春暖花开之际再会。
明年春潮肆意涌动,山花烂漫之际,离去的候鸟将带着新生的幼儿一道归来,享受别致的景色,一家团圆。
而现在,满山空寂,只剩骡马粗壮的马蹄踏过山间蜿蜒的青石板路,哒哒哒,萦绕在山间水里。
弃儿心里十分沉重,马蹄声拨动着情绪,寂静得过分的山间引出弃儿的愁思。
不知远在南诏王宫的老人如何了,不知在床榻上病痛缠绵的老人,是如何思念她这个唯一的女儿,不知道南诏宫内是何等凌乱,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一切一切的事实。
弃儿在想,如果一切重来,她还会出那个小山村吗?她是要现在优渥的生活,还是那种饥一餐饱一餐的生活?
一切的一切,弃儿都不敢去想,因为她不敢承认心中最深的那抹渴望,她是不喜以往的生活,听着村口说书人说的,一个被遗落在小山内和她一样不起眼的女孩,其实是十几年前被遗落民间的公主,十几年之后被皇帝寻回,从此拥有享用不尽的财富,这些梦弃儿何尝没有做过,当这一切变成现实,弃儿倒是退缩了。
她现在才知道,每一份收获都有与之相对的付出,萧楚珏付出的是自由,是梦想,梦然付出的是童年,墨宸弃儿不知道,洛龙与她一样,失去的是一个平淡而美满的家,洛白最为凄惨,付出的是一生。
原来优渥的生活是这般艰难,弃儿迷茫了,看不清前行的道路,道路阻且长,蜿蜒多曲折,雾气渐起迷蒙,人生苦难也是磨砺,谁能巻一袖清风,携明月一壶,一袭白衣浪迹天涯,了无牵挂?
哒哒哒的马蹄声,起起落落,不知晃荡了多久,弃儿看见来时的栈台,远远的看着一座竹制的塔楼耸立,两只泛黄的灯笼垂在塔楼之上,要幕风中摇曳,昏暗的灯光闪烁着,堪堪照了一个塔楼的方寸之地。
“洛少,今夜在栈台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撇下马前行。”弃儿一脸疲惫,一路奔波,弃儿体恤洛白身子弱,替他担了许多,自然比洛白要劳累许多。
洛白点了点头,由着栈台的人将马匹牵了进去,洛白没有多问,他知道要不是因为他,弃儿早就一个人运起轻功奔回王宫,守在王的身边。
虽然让一个弱女子带着用轻功飞行是很损面子,但是他却能忍着。谁叫他因为身子弱,无法修习功法呢?
他真是很羡慕洛龙,有个矫健的身体,可以肆意生活,没有其他挂碍。
一夜休整整个人都清爽起来,也有了气力,弃儿并未多说,将洛白的腰牌取出,吩咐官人将行李送回宫内,当然弃儿不会亏待他们,又添了一笔不小的银两。
第116章
病危
弃儿身着一袭古朴衣物,执着南诏最为高贵的令符入得南诏王宫之内,令苻一出四面皆下跪相迎,这位充满灵气的女子手里拿的可是南诏护国令苻,别说是这些宫人,即便是南诏护国大臣见着了也要下跪相迎。
他们真是没有看出,立在女子身后的灰衣男子,是他们奉若神灵的洛白丞相,一袭白衣早已成为洛白的标志,再则,以洛白的心性怎么会甘于奉在一位女子身后。
即便是满龙首城的子民在这,除了洛龙之外,能认出现在洛白的,恐无第二人。
入得南诏数尺高的朱红宫门,穿过九曲回廊依崖而建的亭道,绕过一座座依山伴水而建的南诏亭台楼阁,来到了一座门匾上书写栖凤阁的宫殿。
栖凤阁,栖凤阁,弃儿未曾多想,明明是王帝的寝宫,怎会以凤为尊?
这时的弃儿太过念想她的父王,以至于忘却了许多,将洛白远远甩下,足尖轻点地面,几乎是飞身掠过门楣,守在屋外的宫人认出了弃儿,纷纷下跪迎接。
“父王怎么样了?”弃儿还未入得屋内,就看见从里走出的御医,弃儿顾不得那么多,拉起年迈的御医就询问道。
“王的病是多年淤积的陈疾,平日里操劳过度,再加上几年前王后去世伤了王的心,这些年若不是挂碍着公主,挂碍着南诏,怕是撑不下去了。”年迈的御医,侍奉了南诏几代王,但从未有一位像现在的王,这般辛苦。
南诏子民是真正心疼这个王,盼他能再取一个王后,以消减心中的悲愤。
可是王这些年来,后宫空空如也,连半个妃嫔都不曾纳娶,直到青丝成雪,也依旧是形影相吊,茕茕孑立。
“父王他还有多久的寿命,我要听实话。”
南诏王宫内的人,没有大庆王宫那般虚假,也许是同这位仁慈的君主呆久了,也变得实诚起来,老太医摇了摇头。
“公主,我与你交个底,王最多有七天寿命,不是老朽诅咒王,而是王的身子太虚了,试问早已被掏空的身子怎能用药石医补?说句不好听的话,王的心早已随王后一道离去了,不过剩一尊躯壳,等待着公主罢了。”
老太医这番话,要是拿到大庆王宫早就砍头定罪了,不过他很是幸运,他在南诏,有个仁慈的君王,也有个同样通情达理的公主。
弃儿强忍住将要盈眶的热泪,迈开镇定自若的步子,朝屋内走去,一挥手将屋内侍奉的仆人都遣走,脱下外套,替南诏王夜了掖被子,又扇红了火盆中的火,烧的通红的银碳散发出汩汩热流,没有丝毫烟熏的银碳却将弃儿的眼熏红了。
“阿忠,你说翎儿什么时候能回来,恐怕我撑不了多久了,真想再看看她的模样,瞧见她我就想起她的母亲,真是对不住她呀,六天前我濒临死亡的朦胧之际,好像看到她了,她在怪罪我呢!
说我不该将翎儿带回来,可是我真是想她呀,这么多年未见,也不知道她好不好,如今一见我倒是后悔了,她生活得太好了,是我打扰了她。”
南诏王虚弱而苍老的声音缓缓道来,像是穿越亘古的传言,“阿忠,你怎么不说话?难道你觉得不说话我就不知道是你了?你真以为我病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