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白也有些束手无措,弃儿痛苦的呻吟声打乱了他的心境,凤翎这是怎么了?
渐渐的,曼珠沙华妖艳的枝叶展开,洛白顿时想到了那个古老的传说,“女娲之女有两位,一位额间素莲轻点,乃是守护,一位额间嵌着一朵血色曼珠沙华,乃是毁灭之神。
女娲用最后的神力将毁灭之神冰封起来,于是南诏千百年并未有太大祸乱。
但是由于岁月流逝,守护之力逐渐丧失,破坏之力从新崛起。书上记载,终有一日破坏之神崛起,将给南诏带来前所未有的灾难。
洛白怔怔的看着弃儿额间的曼珠沙华,神情有些不可置信。
当然,他不会将这事告知弃儿,南诏失了凤翎也是毁灭,若凤翎真是毁灭之神,也不过国破家亡罢了,这有什么区别呢?
痛感消逝,弃儿不由得覆上额间,肌肤光滑无异,凑到一旁铜镜瞧了瞧,额间居然多了一抹绯红,像极了那日中秋佳节献舞时所点缀的那朵曼珠沙华,难道这是巧合吗?
石像所刻的女子,一袭宽大白色裙衫,衣带飘决,一头秀丽长发束与脑后,双手相交握成拳,头微低,像是要祈求什么一般,是在庇护南诏子民吗?
眉眼清丽,带着看透世事的明了,还有远离世俗的清远,额间的白莲似净航观音的坐下莲瓣,不染俗世分毫。
就在弃儿渐渐走到石像边上,手指要触到石像之时,白莲与曼珠沙华散发出一道华光,在空中相接,弃儿的记忆里像是多了些什么,努力去看,却再也瞧不通透了。
隐隐约约看到了千百年的南诏,还有壁画上的女子,手握长剑,金光闪烁耀眼光泽,一剑挥下。
顿时水汽弥漫开来,一只九头怪兽从水雾里钻出,九头一齐冲向执剑女子,九道水龙迸射而出。
刹那间吞没了还未来得及逃离的人们,河水淹没房屋,淹没城镇,淹没了世间的一切。
痛苦的叫喊声传入弃儿耳中,撕心裂肺,即便是远古的记忆,也让弃儿没法好受。
听着呼救的声音,弃儿的手伸了过去,却没有任何人理睬,奋力想要握住他们的手,在竭尽全力接触之后,却发现自己如同一道云烟,从他们的指缝中穿过,带不起任何波澜。
弃儿眼眶泛红,面对这么多的生命,她无能为力,只能看着她们在自己面前挣扎着,渐渐死去。
毁灭之神,原来并非冷血无情之辈,弃儿心肠软,比谁都软,在她的心里,她不愿意任何人死去,大家快快乐乐的生活着,该多好,可是弃儿很早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村口那个守了一辈子的良善老人,即便自己口粮很少,也将自己的省下送给弃儿。
可他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冻死在自己家,弃儿给他送去许多柴火,可老人并没有用,老人想存着给她这个孤零零的女孩用,老人死去的那一天,弃儿给他披麻戴孝,同着村内的人一道,将老人埋下,弃儿给老人守了三年的孝,那时的弃儿,不过九岁。
老人去世的那一天,弃儿像是疯了一般,她需要钱,她迫切的需要钱,过了很久她都一直在想。
如果那时的她,有富足的资金,可以替爷爷买些好东西,柴火也足够,也许爷爷就不会死了。
村里喜欢弃儿的人有,讨厌这个无父无母孤儿的也有不少,而最心疼她的,除了莫家大叔大婶,就是这位爷爷了,爷爷拿她当孙女看待,她何尝不是拿爷爷当亲人看待。
不过世间的规定总不是为穷人所制定,穷苦之人,就该得受苦受难?
弃儿的贪财也是情有可原的,试问南诏也好,洛阳城也好又有那位贵公子,贵小姐有这样的经历,弃儿以前的人生是苦的,充满的穷人所有的无奈与不甘。她更能体会到,人命的脆弱与珍贵。
幻像终于结束了,弃儿像是用尽气力一般坐于地上,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翎儿,你是不是看见了什么?”洛白看见弃儿这般模样,不由得问道。
洛白并非女娲后人,也非南诏王族之人,没有通灵的本事,早在王后还在世之前,他就摸索着知晓了许多玄乎的事,南诏传说中的神灵似乎他见过,一位是南诏王后,一位就是眼前这位性格倔强的小公主。
弃儿点了点头,“洛白,南诏传说是不是还有许多是子民们不知晓的,我好像看到当年女娲娘娘斩首九头水怪的景象了,女娲娘娘竟然真的与我有七分相似,为何南诏女娲庙里供奉的女娲神像不是这样的?是不是我看过外间的壁画之后,产生了幻觉?”
一连串的疑惑从弃儿脑海里蹦出,弃儿原本是不信鬼神之说的,并非其他缘由,只因这么多年来,疼爱她的村口爷爷从未托梦于她。
即便是弃儿飞黄腾达后也没有,村口的爷爷一日不见弃儿就想得紧,若真是有灵,只怕下葬第二天就会托梦。
“翎儿不要多想,这儿是南诏龙脉所在,而你是南诏唯一的血脉继承,在这里任何神灵都会庇佑你的,你只要静静的感受一切便好,其他的交给我处理,这儿的一切都只有你的王族血脉才能动用。”洛白看着弃儿淡淡道,在南诏弃儿是无上尊贵的。
“这条龙脉不是取得者就能使用吗?难道还与血脉有关?”
弃儿五行之术学得不好,街头一个算卦为生的江湖骗子瞧着弃儿灵气非凡,硬拉着她学,弃儿本就不愿。
可是耐不住江湖骗子以钱财为名教她东西,也硬生生的学了不少,骗子惜才,在弃儿将他哪一点五行八卦之术掏得一干二净,终是满意的放手了,弃儿却只可惜,多好的一幢生意,就没了,早知道就在学慢点了。
第120章
密室(三)
“从外间看来南诏龙脉确实未曾认主,但不过那只是假象,南诏失主之时只有新旧王交替之时,就像刚刚你的血脉流入暗槽中,那段空白之期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了去,只怕南诏就该祸乱丛生的。”洛白看了一眼弃儿光洁如新的手腕,丝毫没有划过的痕迹。
“当然这抢夺之人也只限于拥有南诏王族血脉的人,像公主的王叔,若是他还未曾离世,便可拥立自己为王。
可能这些说出去都无法相信,女娲之女,守护南诏的神灵似乎对南诏王族有莫大的照顾,从南诏建国以来,历经岁月沧桑,只有南诏王族,未曾改变过。”
洛白看着弃儿,神情十分凝重,凤翎是南诏国最后一丝帝王血脉,肩负的责任太大太大。
“只有南诏王族血脉可以接手南诏?”弃儿听了洛白的话,愣了。
那么就是说,她这个小村孤女以后就是南诏的女帝了?要效仿则天皇帝,凤替龙位?
弃儿笑着摇了摇头,话语中笑意不退,“洛白我这路也没多么亏待你,可不能说这话来吓我,凤替龙位,即便是父王听了也决计饶不了我,再说我一届孤女,从小就在小地方长大的,骨子里就是一届刁民,一国帝王,怎么看也不像呀!还是别把整个南诏子民害了的好。”
洛白却分外执着,牵起弃儿的手,将她带到一旁的王位上,这时弃儿才发现,石像的对面有一尊王座,上等玉石打造,上面镶嵌了各色珠玉宝石,两条栩栩如生的龙雕刻其上,恍若真生,夜明珠的光亮照在上面,熠熠生辉。
一双修长且大的手将弃儿压到宝座上,指尖冰凉,隔着衣物触及,弃儿还是不住的打着寒颤,压住火蜥蜴王要守护主人的冲动,由着洛白来。
只见洛白从旁边将一顶镶金的皇冠执起,郑重其事的将皇冠加在弃儿发间,瞧见这尊皇冠,弃儿好像在哪里见过,仔细思索却寻不到踪迹,作罢了。
在看过大庆皇帝辉煌的锦饰之后,弃儿觉得这金玉镶嵌的皇冠并不打眼,最让弃儿难忘的是皇冠顶上那颗鲜红的宝石,恍若用血孕养而成的一般。洛白见过这顶皇冠,那还是在洛白小的时候。
他在人群之中,仰望着高墙之上的人,一袭龙袍,在耀阳之下直晃眼,最让人瞩目的并非是那抹算不得俊朗的容颜,而是那人头上的皇冠,似乎有灵性一般,整个皇冠流转着一种光华,洛白说不上是什么,只觉得那才是南诏最为珍贵的事物。
玉冠之上一颗血色宝珠黯淡着光泽,与其他散发着华光的珠子显得格格不入,洛白不解,为何那颗珠子这般黯淡,而王身旁的往后像极了皇冠上另一颗月白的的华珠,带着温润的华光,可洛白却一直想着那颗血色宝珠,想着它何时才能拭去尘埃,散发出属于它的光辉。
弃儿终于让这颗血色宝珠散发出独属于它的光华,一股凌厉的血色迸出,血色宝珠旁边的月白色华珠渐渐暗淡下来,与当年的红珠无二样。
似乎弃儿周身有种神秘的力量,养育着红色宝珠,光华流转其中,像是由血脉蕴样而成的,竟有几分慎人。
“臣洛白,参见新王。”洛白朝着弃儿直接跪下,礼行得很大,弃儿学过这是觐见新王行的礼节,以洛白之尊即便觐见新王也不必这般礼节,可是洛白却压住要起身的弃儿,强行将这个礼完成了。
“洛少,你这又是何必?”弃儿瞧着洛白,不忍道。
“翎儿,是我对不住你,你本该可以快快乐乐生活,是我告知了王你的位置,我本能将它瞒下。”洛白低下了头,是他错了吗?
南诏血脉只此一条,为了南诏他不得不如此,他的主子是她不错,但是他欠的不仅是主子,还有整个南诏。
“洛少,你信命吗?”弃儿突然问了句毫无关系的话来。
洛白听完愣了愣,弃儿不给洛白说话的机会,继续道。
“以前我从不信命,村里人说我是被父母抛弃的孩子,在山林间待了一夜居然没有被狼叼走,他们说是命,我不信,那是正是冬季,哪有蠢狼那个时候出来,不怕雪崩吗?”弃儿眼里写满嘲讽,那是对世间的不甘。
“后来村里说我就是穷苦的命,永远都只能吃百家饭才能存活下来,但是自从我能做事以来,我就没闲着,起初扛着山中采的草药,熬出凉茶到城镇里叫卖,大了些就开始在城里贩卖些东西,不过那个小地方,要是抢了他人的生意,就跟要了别人的命一般,实在不好混。”想起以往,弃儿不由得笑起来。
“后来瞅着桃花集的商机,每年好好的挣上一笔,顺带着平日里在城里贩些小东西,沿着村落叫卖,这每个定处的法子倒也好使,那些看我不顺眼的人也没法寻到我,又挣了一些钱,从此脱了吃百家饭日子,后来用各种法子敛财,做过大户人家的短工,做过替人种田的帮佣,替红楼的女子打扫过污秽,就差没拐卖人了,做个坑人的牙婆。”那些日子,有苦有甜现在回忆起来,竟然只有无奈。
后来遇到萧哥哥,到了洛阳,遇见了许多人和事,说句实话,若没有那一遭,来南诏之时便会露馅,比较到洛阳之前,我不过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乡下丫头,现在我终于知道老人们所说的命是何物,洛少,如果我不去洛阳你们会寻我吗?”
洛白看了看弃儿,点点头,“王他十分想你,即便公主无法承担南诏重担也必定会寻回。”
“如果我真的无法担起南诏重担呢?那南诏该如何?走向毁灭,洛少呀,洛少,我真是想看看,没有帝王之血的南诏是怎般的模样,到底会不会走向毁灭呢?”弃儿眼神迷离的看向前方,眸子里映出那尊石像。
“谁也不知道没有帝王之血的南诏是什么样子,只是在百年前的南诏的确存在过血脉流失的危险。
但最终还是保存了下来,用了一条并不纯净的血脉,从此南诏灾难频繁出现,如果帝王之血永远的消失,没有人能预测未来。”
洛白说的是真的,从那以后,南诏子民开始忙于与自然做斗争,失去血脉,没有人能预测结果。
“还好公主回到了南诏,可以接手南诏,我有种预感,公主的血脉是前所未有的纯净,南诏应该会回到百年前的安宁。”
洛白淡淡的说着,这话洛白自己也不敢肯定,血脉一事太过玄乎,谁又能说清呢?
“洛少,万一不是呢?万一我的血脉并不像娘亲一般,我记得南诏历史上记载,娘亲在南诏一日,南诏便少一分灾祸,而娘亲不在的这些年,南诏真的快毁了,女娲之女有二,其中一位是守护之神,那另一位呢?
洛少你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在刚才的影像中的看到了许多,虽然并不明朗,却也知道得七七八八了。”
那朵曼珠沙华,妖艳若血,弃儿真是怕了,她好像看到了漫天的血光,南诏无辜的子民惨死在屠刀之下,弃儿有种预感,打小孤苦的自己,是天生煞命,克人克己。
手指被一阵冰冷所笼罩,弃儿抬头就看见洛白走到身前,安慰道,“翎儿你何必想那么多,你也说过,着南诏早已千疮百孔破败不堪,以南诏现在的实力,要撑住任何一个大国的进攻甚难,只要撑过这几十年就好,等我们暗布入他国的线人稳固下来,南诏就有一拼之力了!”
“对,撑下去!如果父王能再替凤翎撑上几年该多好?”
如果南诏王能再撑上几年,弃儿也许也能在快活几年,也许那张大网就能构建得完善很多,这一切,都是如果……
现在的弃儿太过稚嫩,幼小的肩膀扛不起一个国家的重担,弃儿怕,她怕自己会毁了整个南诏,这是父王一生的心血,也付出了母后的性命,为了这个国家,太多人付出了生活或者是一辈子,弃儿觉得自己身上重担太大,她需要一个肩膀依靠。
这个肩膀若是放在出入洛阳之时,肯定是墨宸,而现在弃儿绝对第一时间选择洛白。
她能逃避吗?
不能,因为她是南诏最后的血脉,南诏唯一的继承人,这个带着奇幻色彩的南诏,血脉之力胜过一切。
她能做好吗?
这个弃儿真不知道,她会尽力做好,还南诏子民一个安定。
洛白拥住弃儿,不带丝毫情愫,只是紧紧的拥着,洛白冰冷的身躯感染到了弃儿,单薄的衣物阻挡不住瘆人的凉意。
但弃儿很是享受,洛白那单薄的身子下仿佛藏着无尽的力量,可以助弃儿度过一切难关。
“翎儿不要怕,这一路有我相伴……不要怕……”
我自然不会害怕,因为一路有你,父王说你是唯一一个不会伤害我的人。
因为你承诺过她,你不敢违背她的誓言,那个她……是母后吗?我真的很好奇,母妃到底是什么一个人,世间有父王还有你,会对她如此忠诚,她真的那么好吗?那么我比她呢?
弃儿紧紧的拥住洛白,久久不肯撒手,弃儿不敢回去,因为她知道,进行血脉更替之后。
一旦回去,父王交代完最后的遗言便会离去,弃儿固执的认为,她不会去父王就永远不会去世一般,难道南诏王族血脉真有这样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