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吉利看向齐琰:“是哪里翻了墨?奴婢过来收拾。”
齐琰淡淡看了一眼虞枝枝的手,说道:“不用,虞氏已经收拾干净了。”
既然齐琰都这样说了,赵吉利就不去瞎忙活,他略带不安地对虞枝枝说道:“这些事情,还是交给奴婢就好,娘子怎可亲自劳累。”
虞枝枝晕红着两颊:“不、不劳累。”
不劳累吗?
赵吉利低眼去看她的手,她的指尖还在微微打着颤。
真是娇贵的女郎。
赵吉利不再去管磨墨洗手的事,他对齐琰说道:“殿下,今日有信……”他迟疑道,“但天色已晚,虞娘子也过来了,殿下还是先歇息,明日再处理。”
天已经黑了,姬妾在旁,齐琰初尝了□□,正是舍不得丢开的时候。
赵吉利想,今夜他应当识趣一点,将口信传到,然后关门离开。
要不然呢?难道赶走貌美女郎,和青灯与案牍作伴?
但齐琰随意指了一下虞枝枝:“你回去。”
他对赵吉利说:“拿过来。”
赵吉利顿时一阵无言。
虞枝枝从齐琰寝殿走出来,她仰头看了看天,树梢挂着一轮明月,月光悠悠,她顿时有些怅然。
她没有回到西偏殿,而是走在没有灯的路上,径直来到了薛良玉的屋子。
她轻轻扣响门扉:“薛姐姐,睡了么?”
薛良玉没有睡,她呆愣愣地坐在窗边,手心握着一枚青玉佩,这块玉在月光之下,幽幽泛着光。
昨日,齐琢向皇帝求纳虞枝枝,薛良玉不知道,齐琢这举动,多少是对虞枝枝见色起意,多少是为了逼迫自己。
齐琢总是惯于使这些手段,他总想摧折她一身傲骨,将她打碎,让她不再是她自己,然后屈服于他。
薛良玉不会让他如愿。
敲门声唤醒了薛良玉的沉思,薛良玉像是烫到一般,将手中的青玉佩飞快扔到地上,她垂眸看着青玉佩,依旧是完完整整的。
薛良玉开门,看到了虞枝枝。
夜色之下,虞枝枝的面色有些苍白,但她眉眼却极尽妩媚,薛良玉很快猜到虞枝枝可能经历了什么。
她感到心头发冷。
若是昨夜,她去向齐琢求情,能否能够保全虞枝枝?
虞枝枝自是不知道薛良玉的万千愁绪,她边解开斗篷边走了进来,她说道:“本早就想来和薛姐姐说说话的,却到现在才养足了力气……”她停顿一下,接着说道,“到现在才有时间过来。”
她跟着薛良玉坐下,问薛良玉道:“薛姐姐和代王认识?”
昨天虞枝枝听齐琰说薛良玉和齐琢认识的时候,心中很是不解,薛良玉怎么会和阴狠的齐琢是熟人?
等听到北宫传来消息,说齐琢向天子强要她,虞枝枝便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件事,现在,一切尘埃落定,虞枝枝才得空来到薛良玉这里。
听见虞枝枝问起齐琢的事,薛良玉沉默了一下,说:“是,我曾经是代王的宫女。”
薛良玉垂下眸子,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虞枝枝不知道薛良玉在想什么,只是感到她有些沉郁。
虞枝枝感到她似乎窥探到了薛良玉心中深藏的隐秘,她有些不安起来。
薛良玉在这时抬起眸子,眼神分外冷静,她说:“我曾委身于代王。”
虞枝枝手指颤了一下,努力使自己的表情不要那么惊讶,但她说话结巴起来:“这、这样啊。”
屋内顿时有些沉默,虞枝枝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按现在薛良玉的状况来看,她必然和齐琢分道扬镳了,要不然也不会沦落到冷宫。
沉默了许久,虞枝枝终于站了起来,她状似平常地说道:“夜深了,就不打扰你休息。”
虞枝枝往门外走去。
浓云遮掩住银月,夜晚骤然黯淡无光,薛良玉叫住了她:“枝枝。”
虞枝枝回头,她听见薛良玉对她说:“他们那些人都是没有心的,你千万要明白。”
虞枝枝知道薛良玉是在用自己的过去提醒她。
寒风吹动她的斗篷,从缝隙中灌了进去,虞枝枝对薛良玉的话感到懵懂,她说道:“我知道了。”
虞枝枝冒着寒风回到西偏殿,她沾床便睡,一夜昏沉,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赵吉利已经等待外头了。
虞枝枝很不好意思地拾掇好自己,出来见他,赵吉利捧来一身皂色内官服饰,对虞枝枝说道:“虞娘子,殿下吩咐,请换上这身衣裳再去寝殿等他。”
虞枝枝接过这一身衣裳,等赵吉利走后,慢吞吞地换上。
她对着铜镜略微发窘,昨日听齐琰说还不觉得怎么样,换上之后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本就生得一副白皙柔媚的样子,扮成一个小太监,竟是说不出的风流蕴藉,仿佛是当下权贵人家特意买来的昳丽妖童,极为不正经的样子。
虞枝枝忍着满面红云,出现在齐琰的寝殿。
齐琰披着发,穿一身雪白寝衣,他上上下下打量她,他站起来,轻轻摇头:“不成样子。”
虞枝枝无端紧张起来,她疑心齐琰是故意要挑错,好叫她没法随他去东观。
她悬着心问道:“哪里不妥。”
齐琰走近了她,他站在她身后,手掌在她腰间拂动,虞枝枝感到腰上一紧,齐琰握起她腰后的布料,勾出了她细细的一段腰身。
齐琰靠着她的耳根,在她身后说道:“抬头。”
虞枝枝惶惶抬头,看见她正对着一面硕大的铜镜,濛濛镜光之中,她看见自己眼眸雾蒙蒙地,自有一段媚态。
身后的齐琰身量极高大,他握着虞枝枝的腰身,就像在捏住一只雏鸟。
齐琰慢悠悠地说:“不太合身。”
他嫌弃道:“太瘦。”
然后他的手指往上,慢条斯理地沿着她的脊骨,勾住她身上的裹布。
虞枝枝双手抱臂,惊慌道:“殿下!”
“怕什么?”齐琰的手滑进虞枝枝的衣襟,解开了她的束缚。
他这才满意地端详铜镜中眼泪汪汪的美人。
虞枝枝浑身抽干了力气一般,歪倒在齐琰的怀中,齐琰伸手扶住她的软腰,他道:“这才顺眼一些。”
齐琰大摇大摆地带虞枝枝出现在南宫,虞枝枝虽然穿着太监服饰,但她胸前鼓鼓囊囊,腰间空荡荡的,再瞎眼的人也能看出她是一个女郎。
虞枝枝小心跟在齐琰身后,犹感羞耻。她本就厌恶别人打量她的身材,现在她的身形一点都没遮掩,还穿了太监的衣裳。
虞枝枝问:“殿下,我不会被人认出不是太监吧?”
齐琰瞥她一眼:“你怎么会这样想?”
虞枝枝稍感宽慰,应当不会这么简单被认出吧。
但齐琰却接着说:“谁看不出你是个女人?”
虞枝枝惊诧地望着齐琰,半晌没有回过神来。齐琰脚步不歇,虞枝枝咬着唇,小跑着追上了他。
她就知道齐琰不会是什么善人。
原本在西内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个赵吉利,顶多加上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苍青知道。
一出西内,虞枝枝的脸皮就不够用了。
这恶鬼的花样层出不穷起来,她却不敢说半个“不”字。
齐琰带着虞枝枝走到东观,过往的宫人看见沉寂冷宫的废太子出门,都极为惊愕,当他们看见齐琰身侧的虞枝枝时,神色各异。
宫人都听说了,五皇子新得了尤物,西内都称这新宠“虞娘子”。
眼前这人,虽然穿着太监衣物,却苏胸细腰的,分明是个尤物,这自然就是那个虞娘子了。
废太子荒唐,他的宠姬也是个祸水妖姬,竟然光天化日的……啧啧啧!
虞枝枝一路都很羞窘,她仿佛能从宫人沉默的面孔中看出听到他们的议论。
虞枝枝不安地扯了扯齐琰的袖子:“殿下,他们都在看我们。”
“是吗?”齐琰毫不在乎。
他伸手,灼热的手掌就包裹住她的小手,虞枝枝心尖一颤,她发觉众人隐晦的目光,只想赶快扔开齐琰的手。
但齐琰不会允许。
他带着笑意说:“虞氏,既然成了我的人,就不要想着什么落日朝霞,更不要想着什么出淤泥而不染……”
他语调轻松又愉快:“我会把你弄脏。”
他伸手一拽,虞枝枝直往他怀里倒,他笑:“不开心吗?”
虞枝枝不敢抬头,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闷声道:“开心。”
齐琰捏着她的脖子将她扯开,面无表情道:“说谎。”
齐琰漆色的眼珠在缓缓移动,他眼中有浅淡的光,虞枝枝盯着他的眼睛,看先他瞳孔中倒映出的自己。
虞枝枝莫名想起冬夜廊下的风灯,寥廓又孤独。
虞枝枝不懂齐琰,但她知道此时此刻,她要赶紧讨好他,免得他又做出什么让人猝不及防的举动。
虞枝枝张开双臂,抱住了齐琰的腰,她将脸颊贴在齐琰的胸膛之下,感到双颊微微发烫。
“开心。”
第28章 藏书室内。
风将虞枝枝的鬓发吹乱,将她的一绺乌发吹得贴到齐琰的胸口,齐琰微怔,他双手掌住虞枝枝的肩头,将她推了出来。
他伸手,将她的发拢在耳后,他动作温柔,却皱着眉,似乎很是不解。
他拉开了和虞枝枝的距离,环顾左右,冷声道:“你们在看什么?”
宫人连跪了下来,死死垂着头。
虞枝枝抿出一个微笑。
只要顺着毛捋,其实齐琰也会理解她一丁点的。
齐琰往前走,没有回头看虞枝枝,虞枝枝亦步亦趋跟随他走到东观。
东观巍峨,殿阁相望,楼高三层,高阁十二间。
最上一层典籍如云,虞枝枝走进其中,感到晕头转向。宫廷藏书之多,令她瞠目结舌。
虞枝枝家世吏两千石,也就是说,她虞氏的每一代最起码有一个郡守,辉煌时三公九卿也不在话下。
但她家却没有这样多的藏书,虞枝枝一时间真感觉自己是个穷乡僻壤的土包子。
虞枝枝开始还在仔细搜寻《四十二章经》的,后来就渐渐忘了,她在书阁越走越远,等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找不到齐琰了。
虞枝枝没有太过着急,齐琰不在这里,她不用面对他突如其来的“趣味”,还能松泛些。
虞枝枝在书架之间走动,她目光微微一凝,她看到了外祖父乔公的大作《尚书解诂》,她伸手,将这卷书取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