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寝美人——图南朵
时间:2022-04-13 07:15:00

  诛灭宦党,更是天下人心中的大义所在。
  范华怔怔看着她,忽然站了起来:“你不必现在就答复我,此事非同小可。”
  他颓然坐下,垂头丧气说道:“不,你不要卷入此事,我们这些食君禄的人尚且犹豫不决,怎可推你去风口浪尖。”
  虞枝枝正要说什么,范华止住了她:“你好好思量。”
  范华带着范老夫人和惊诧的卢文君告别转身,走到门口的时候,范华转过身来,他笑道:“虞将军虽是卢公的入室弟子,但他也在我这里学过经传,他去并州赴任之前,曾问过我,要不要给他女儿赐名,我折柳一支给他,他似乎有所思。”
  虞枝枝略带疲惫的笑了一下,方才激动之时,她还是在范华面前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只希望姆妈能够原谅自己一回。
  虞枝枝看着范华,眼中有了氤氲水气:“我叫枝枝。”
  范华笑:“好名字。”
  昏暗的廊下,齐琰负手立在灯下,灯火朦胧,竟然看不清他的神色。
  赵吉利走近他,问道:“殿下在看什么?”
  齐琰挥袖转身,他的声音有些缥缈难寻:“蠢人的一腔孤勇,倒也令人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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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光宫很安静,已经快要开春,尽管这里依旧是朔风凛冽,但数着日子,知道春日就要来,便让人觉得心中有了希望。
  这天,尤怜终于请到了薛良玉,她、薛良玉、虞枝枝三人一桌,摆了小宴。
  今日这宴会,是尤怜用来给虞枝枝和薛良玉正式道歉的。
  虞枝枝、薛良玉和尤怜三人坐在院中梅花树下,桌上摆了黍米、炙肉、鸡还有一些时令的小菜,配着一坛冬酒虽不算十分珍贵,但也足够丰盛。
  薛良玉落座,轻轻一瞥,知道尤怜大约费了许多钱来置办这一顿饭。
  宫女本就存不了什么钱,更何况还是在西内。
  薛良玉早些时候听虞枝枝说过尤怜的故事,她只觉得可悲又可怜,并不会同她计较。
  薛良玉对这些旁的事本就不太在意。
  三人举杯同饮,前些时候的不快顿时消弭,薛良玉表情淡淡,她心事一向很沉,尤怜则是有些百感交集,她眼中隐约有水光,虞枝枝只觉晕晕乎乎,她发髻松散,花钗乱横。
  虞枝枝一双桃花眸迷迷,她口齿不清地说着:“我要效仿那三千太学诸生,冒死上言,清除宦党……”
  尤怜悚然一惊,忙站起来捂住了她的嘴。
  虞枝枝在尤怜怀里扭了半晌,她还在嘟嘟囔囔道:“若我能死得其所,那便好了……”
  尤怜扶着她道:“越发痴了。”
  薛良玉捏着酒盏,久久没有言语,她的眸光盯着空虚的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放下酒盏:“她醉了,扶她回屋休息。”
  她起身,径直回到屋内关上了门,她坐在琴案之后,心绪不宁地抚琴。
  夜里,承光宫寝殿。
  床榻上半截衾盖掉落在地上,赵吉利蹑手蹑脚前去给齐琰捡被子,抬起头不小心一望,齐琰竟然睁着眼睛,把赵吉利吓了一跳。
  赵吉利按着心口半晌问道:“殿下怎么还没睡?”
  齐琰没有回答。
  赵吉利善解人意道:“不如奴婢去请虞娘子过来?”
  齐琰皱眉:“她现在醉醺醺的,请她过来烦我?”
  赵吉利闭上了嘴,他掖了掖被子,然后悄然退了出去。
  月明如水,齐琰披衣起身。
  醉醺醺便醉醺醺吧,习惯了身侧有温软的一团之后,独寝两夜,倒真有些难受。
  齐琰走进虞枝枝的寝屋,一掀开绡帐,就有白生生的手臂软软搂住他的脖子。
  齐琰一低头闻到了酒气和口脂香,虞枝枝凑近他,委委屈屈娇声道:“殿下两夜没来找我,我好冷呀。”
35章 火星子。
  齐琰昨夜没有来和虞枝枝同眠。
  他看着范华三人离去后,他也转身离开。
  昨夜,他站在廊下看明堂里的虞枝枝,他真的像看到了一团火。
  灼灼燃烧着,不管不顾地燃烧着。
  而他是寂静寒夜里的行人,他不太想去靠近火焰。
  火焰会燃烧殆尽,烧完之后是一片空虚,冷会变得更冷。
  齐琰幼时离开鲜卑王庭后,遇见过一个女孩,女孩如一轮金乌,照亮了他灰暗的人生。
  但他的母亲派来鲜卑人四处找寻他,他明白,若将鲜卑人引入女孩家里,她会陷入麻烦。
  这就是轻信他人的代价,齐琰有些想看到女孩遭遇祸事后的神色,会对他冷眼相待,还是依旧傻得可爱。
  但他离开了,之后并州的夜里,总会更加寒冷。
  他后来投身到并州刺史陈季家里,陈季认他做养子,对他视若己出,齐琰开始相信善意。
  但董泰侄子董怀看中了陈季的女儿,竟然敢要强娶陈女为妾。陈季大怒,因此得罪了董怀。
  一道圣旨自洛阳来到并州,陈季全家获罪。
  陈季激愤之下,引颈自刎。
  温热的血就那样淌在齐琰的脸颊上,齐琰对陈季磕了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齐琰自此不相信善有善报,对率真诚挚之人会格外嘲弄。
  那些人和他终究不是一路人。
  而如今,他弱质娇柔的侍妾也是那些人中的一个。
  齐琰垂下眼睛,看着双颊酡红的美人眉眼迷离,她一双手不老实地在他身上作怪,齐琰按下她的手,将她推到榻上。
  他双膝跪在榻上,将虞枝枝挟在之间,他低头,看虞枝枝微阖双眼,丹唇微启,一头青丝散满了翡翠衾。
  齐琰有些意动,这意动足够让他像从前无数回那般作弄她,但这一回,他只想抱住她。
  月色之下,他伸手揽住虞枝枝的腰,将她的脸颊按在心口。
  他闭上眼,叹一口气。
  虞枝枝在他怀里抬头,她醉了,唧唧哝哝哼着:“殿下过来,是想我吗?”
  齐琰摇头:“不是。”
  她伸出一根细白的手指,戳了戳齐琰的下巴:“殿下,若我死了,你会舍不得吗?”
  齐琰摇头:“并不会。”
  “哦。”虞枝枝在他的怀里拱了拱,寻到了个舒适的地方,歪头睡了。
  齐琰有一搭没一搭地将她的长发缠在指上,然后松开。
  想她吗?
  微乎其微。
  舍不得吗?
  未曾见得。
  不过是冷宫寂寥,养来解闷的玩意儿罢了。
  他刻意这样默念,似是为了掩藏什么。
  齐琰微微蹙眉,拿开虞枝枝还搭在他肩上的手。
  但他握住之后,微微一顿,并没有松开,而是略带侵占地捏住她的手指,放在唇边。
  轻轻地,恨恨地,不解地细细啃咬。
  早起下了一场春雨,齐琰立在廊下看雨,屋内虞枝枝呆呆愣愣地坐了半天。
  她看着门外齐琰的背影,皱着眉思索齐琰昨夜什么时候来的。
  想不起来,她只觉得昨夜暖意融融,睡得很舒适。
  每到冬日的时候,她总会手脚冰冷,而齐琰却是火炉一般的,自来到齐琰身边过夜,她很少会冻醒。
  齐琰在看雨,她在看齐琰。
  她忽然想抱住他。
  她猛地一回神,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冲动感到费解极了。
  齐琰在廊下看见赵吉利绕过影壁走了过来,身旁还带着一人,是宦官周节。
  两人正往书斋走去,看样子是周节今早来拜见齐琰,赵吉利正把他往书斋引。
  正巧在这里他见到了齐琰,便停住了脚步。
  齐琰慢步走了过去,在游廊站定。
  齐琰似乎就准备在这游廊下和中常侍周节说话,他太过随意,赵吉利却不敢怠慢。
  他命人设了三面围屏,搬来坐塌,燃起暖熏熏的火盆,然后带着闲杂人等悄然退下。
  周节看齐琰不是从寝殿出来,而是自西屋而来,略一思忖,带着笑道:“差点忘了恭喜殿下新得佳人。”
  齐琰敛下眉目:“有什么好恭喜的。”
  周节说道:“只是殿下,这佳人也是利器,用好了事半功倍,用不好,却要引火烧身啊。”
  齐琰往外走了几步,任由雨点打在他的肩上,他懒懒笑道:“哦?”
  周节琢磨着齐琰的神情,压低声音说道:“范华那边似是准备在校猎之际,趁着董泰来不及到天子跟前求情之际,将两年前的事抖出来。殿下是准备顺水推舟,或者是撇清干系呢?”
  齐琰望着细密的雨幕,淡淡说道:“范华这样做,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他皱了一下眉,声音却没有一丝起伏,“流血太多,很难看。”
  周节闻言,心中觉得荒谬。
  宫里最不怕见血的,只怕就是这位说不愿见血的五殿下了。
  周节却什么都没说,略微放下了心。
  依照他先前和齐琰的图谋,应当是徐徐图之,攻克人心的。先挑起齐琢和齐琅,让他们身后的张大将军和董泰斗一斗,让董泰和齐琢赢,让他们无所畏惧,让他们得到天子的忌惮。
  然后一举击溃。
  范华这些士人却偏爱搞些大动作,拼个你死我活,拼个青史留名。
  浩浩荡荡,前赴后继的,太难看!
  群情汹涌之下,作为宦官一员的他,怕是也要被诛掉了。
  周节松一口气,笑道:“只是,既然殿下不欲与范华图谋,殿下如何处置虞氏?”
  齐琰在笑,他慢悠悠道:“周公有何见解?”
  周节道:“天下士人对董公恨意滔滔,他们蛰伏至今,缺的是一个火星子,只需一点着,他们会将自己烧成齑粉,说不准会将大长秋、代王……你我,都烧成飞灰。”
  齐琰饶有兴致地念着:“火星子……”
  周节说道:“那火星子,就在殿下身旁,殿下准备如何?困住、送走,或是杀掉?”
  将虞枝枝困在西内,从此切断她与范华的来往,就算范华等人惹出了天大的事,西内只会岁月悠悠。
  或是将她送走,从此虞枝枝和齐琰无半点关系,她做任何事都与齐琰无关。
  或是……杀了她。
  周节拢着手低头:“如此美人,殿下不舍送走或是弄死,这也是人之常情。殿下只管好好管住她,别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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