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枝枝说道:“有一点。”
她看着赵吉利一脸慌张,这才意识到他是在问齐琰,虞枝枝改口道:“他没有。”
她不欲去管齐琰的事,拉住尤怜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等到见到了虞枝枝,尤怜反倒没有那么激动了,她意识到在这里闹着见了虞枝枝也是于事无补,就算是求动了齐琰,他们依旧是束手无策。
尤怜沉默下来。
虞枝枝握着尤怜的手:“走,到你帐内说话。”
天子新封了宫女为薛美人,这件事并不机密,甚至算得上是闹得沸沸扬扬,虞枝枝在尤怜这里坐了片刻,就缕清了大概。
虞枝枝问道:“薛姐姐弹了一曲《秋月》,被帐殿内的天子听见了,所以封她为美人?”
尤怜点头:“宫人都是这样说的。”
天子并不是容易打动的人,所以今夜薛良玉获封美人的事,几乎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虞枝枝忽然想起近些时候薛良玉时常抚琴,难道是蓄意良久的准备?
尤怜说道:“我一听这消息就急了,行动也莽撞了些。把你叫了出来后,我才发现,我和你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虞枝枝拧眉,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薛良玉和齐琢有旧情,现在她竟然摇身一变,成了齐琢父亲的女人。
虞枝枝想不明白,她说:“日后若有机会,我们当面问问她。”
讲完这件事,帐内陷入久久的沉默,许久后,尤怜推了推虞枝枝的手肘,有些不安地问道:“你就这样跟我出来,殿下会生气吧?你赶紧想一下待会怎么求情。”
虞枝枝眼中似蓄着濛濛的雾气,半是委屈半是娇蛮地说道:“求情?不,我不回去。”
说完后她又抿了抿唇,她想起来,在这里她没有单独的营帐,她住的就是齐琰的帐内。
虞枝枝可怜巴巴地望着尤怜:“可以收留我一晚吗?”
虽然可能要面对齐琰的不悦,但尤怜依旧点了点头:“好。”
齐琰帐内的灯烛亮了大半宿,听到赵吉利回来禀报说虞枝枝歇息在尤怜那里时,齐琰皱了眉头。
赵吉利絮絮叨叨:“会不会是殿下做了什么事,让虞娘子恼了?哎,小娘子们心思细腻,若真恼了,殿下千万要屈尊哄哄。”
齐琰皱眉,更加不解,他问道:“哄?”
赵吉利说:“两人之间有了龃龉,自然是要化解的。”
齐琰说:“不化解又如何?”
赵吉利道:“不化解,两心不能相交,各自难受,多不好。”
齐琰嗤笑:“我并不需和虞氏交心,虞氏不过有一副风流皮相。过不了多久,我会将她送走。”
赵吉利吃了一惊:“殿下说真的?”
齐琰对他的惊讶很不满。
一个虞氏而已,为何要大惊小怪。
他沉着脸吩咐赵吉利熄灯。
夜里没有温软如玉的女郎在怀,齐琰有些难以入眠。
这一夜,东田营帐内的每个人都很难熬。
翌日一大早,天子带着仪仗和众人要回上林苑行宫。在回行宫的途中,虞枝枝一直没有找到机会和薛良玉说话。
她只能远远地看见,薛良玉换下她素日喜欢的霜白衣衫,穿上娇嫩的杏红色,看上去比往常多了一些神采。
虞枝枝还看到,朱轮华毂的马车之中,齐琢掀开了车帷,一夜过去,他面色惨白,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齐琢看着宫人簇拥之下,薛良玉在稍后于皇帝的位置行走。宫人谄媚地弯下腰来,伺候薛良玉上马车。
他听见她身边的人在说:“薛美人慢些。”
皇帝回头,看了一眼薛良玉,带笑说道:“慢些。”
齐琢感到心口的伤又在渗血。
薛良玉登上马车时,往后看了一眼,她看到了齐琢,平平淡淡,发髻上的天子赐下的金钗让她的冷淡有了些傲然的意味。
薛美人……他的庶母。
齐琢感到喉咙一阵腥甜,他的目光追随着薛良玉而去,但薛良玉已经放下了车帷。
齐琢咳嗽起来,他指尖颤抖地收回了手。
车帷垂下,委顿无力。
去时还都是好好的,回到上林苑,宫里的贵人都病了。
张贵妃隔三差五地说不舒坦,总是卧病在床,撒着娇让天子来看她。
代王那里从没说过要请医,但人人见了代王,都会大吃一惊,他看起来苍白虚弱,竟然是病入膏肓一蹶不振的样子。
天子见上林苑病气沉沉,没有心思玩乐,决定不日回宫。
上林苑,承光宫,侧屋内。
钟心和耿耿在给虞枝枝收拾行李,钟心从箱笼里翻出一件檀红裙衫,说道:“这些日子暖和了,娘子穿这件衣裳吧。”
耿耿走上前来,摸了摸料子,说道:“这是细绣纹纱罗,是殿下出宫前给娘子置办的吧,好像出宫的时候,就娘子的衣裳就装了十个大箱笼呢。”
钟心说道:“娘子还没穿过这件,试试吗?”
虞枝枝懒懒歪在榻上看书,闻言看了她们两人一眼。
她知道,这两个人正在一唱一和想要让虞枝枝“良心发现”,知道他们殿下待她多好。
自那日虞枝枝睡在尤怜帐内,她和齐琰几乎没怎么讲过话。
夜里的奉承却没有断绝,齐琰只放过了她一晚,之后的每个晚上,他都会让赵吉利把她带过去。
他对她说的话就只有。
“别乱扭。”
这个可恶的男人只把她当做是可供使用的物件,他给她的漂亮衣裳,也不过是一个华美的匣子。
虞枝枝哗哗翻动书页。
虽然她觉得相处这么多天,她早就了解了齐琰的秉性,但不知为何,她格外在意起来。
为什么在意呢,她最开始不过是把齐琰当做是脱困的工具罢了。
齐琰就毫不在意她把他当什么。
这样想,倒是她小心眼了。
虞枝枝合上书,叹了一口气,说道:“试试吧。”
她起身,钟心和耿耿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伺候她穿上着衣裳。
然而……
钟心拉了拉虞枝枝的衣襟,有些脸红地说道:“好像小了些。”
耿耿也呆呆说道:“娘子这里好像大了些。”
虞枝枝窘迫说道:“胡说什么。”
耿耿不好意思地闭了嘴。
钟心和耿耿便说:“还是换一件吧。”
三人正说着话,听见外面太监在喊:“薛美人赏虞娘子宫花,虞娘子在里头吗?”
虞枝枝走了出来,她正愁没机会和薛良玉搭上话,听着薛良玉派了人来,她准备托人传上几句话。
她走出来,看见太监捧着宫花,站在太监身旁,穿着宫女服侍的人,却是薛良玉本人。
虞枝枝一愣:“薛姐……薛美人。”
薛良玉握住她的手:“我早就想出来见见你们了,但如今我是众矢之的,贸然做点什么都要被人盯着,还是这样方便一些。”
她们二人身边的宫人都退了下去,虞枝枝和薛良玉走进屋内。
虞枝枝引薛良玉坐下,薛良玉却并不坐,她说:“我不好出来久了,只抓紧过来和你说几句话,好让你安心。”
虞枝枝口中有千万句话要问,听见薛良玉这样说,只好吞下了,问道:“什么话?”
薛良玉说道:“我一切都好,”她笑了一下,“这不是虚言。”
虞枝枝有些欲言又止。
薛良玉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虞枝枝说道:“你和代王……如今又……”
薛良玉笑道:“这不是正好,我还想不到更巧的法子来恶心他。”
虞枝枝说:“但只是为了恶心他的话,未免不值。”
薛良玉笑了一下,说道:“旁人说我大气运,你却说我不值,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虞枝枝说:“我……”
薛良玉止住了笑:“好了,我便照直说了,”她压低声音道,“陛下并没有临幸我。”
虞枝枝杏眼圆睁:“什么?”
薛良玉说:“若我不愿意,以后陛下也不会。”
虞枝枝脑子乱乱,她从震惊中平静下来,问道:“可是天子是九五之尊,他若是有这个想法,你一个弱女子,又能怎样?”
薛良玉笑道:“你不相信我的机敏?”
虞枝枝困惑的皱了皱眉。
但薛良玉没有想要为她解惑。
从第一夜天子没有临幸她,薛良玉就看出了天子心中的顾忌,他念着旧情,又不愿意辜负旧情。
天子翌日醒来后,薛良玉让天子对她的审视,从一个男人,变成一个长辈。
薛良玉提起了冷宫中的素君,提起和素君一起学琴,一起偷懒。
天子便问了:“你如今几岁了?”
薛良玉天真懵懂地望着他:“比素君公主大一点。”
天子笑着叹道:“还是个孩子啊。”
他的目光多了一份慈爱。
薛良玉收回思绪,握了握虞枝枝的手:“不要为我担心,我走了。”
薛良玉从承光宫离开,纤细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树林间。
花白头发的老妪从树后走了出来,看着薛良玉的背影撇了撇嘴,她不多时走到张贵妃的宫里。
殿内,茶盅掉在地上,稀里哗啦碎了一地,郑姑姑惊恐地跪下。
她原本是想用薛良玉的行踪来张贵妃这里卖个好,哪想到忽然触怒了张贵妃。
张贵妃怒道:“本宫差点忘了你这个人,你在西内待了许久,怎么从未向本宫禀告薛氏的事?”
郑姑姑弄巧成拙,慌乱说道:“奴婢不知啊,薛氏这件事实在凑巧。奴婢罪该万死,原本以为娘娘派奴婢去西内,只是为了叮嘱虞氏和尤氏的。”
听见郑姑姑在为自己推脱,张贵妃更气了,她问道:“好,你盯虞氏,那你便说说虞氏近来在做什么。”
郑姑姑支支吾吾:“虞氏……虞氏她……”
张贵妃冷笑:“无用的东西,还不快滚。”
郑姑姑受了一肚子气,她咽不下这口气,却不敢在张贵妃宫里造次,于是她来到了承光宫。
她走进屋里见到了虞枝枝。
本就是难掩丽质的美人,这些日子里更加秾艳了些,她的衣着也不似以往那般朴素,穿着秋棠色的绛纱複裙层层叠叠,发髻上六副花钗,明艳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