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枝枝长睫轻颤,齐琰是在拿她和他自己作比吗?她一个宫女不配娇生惯养,毕竟连一个皇子也在冷宫中苟活。
东厨有些暗,虞枝枝看着齐琰的脸半隐在昏暗的天光中,看不清情绪,他说:“你什么都不会,在太康殿只吃饭不做事,让我很为难。”
虞枝枝的心突地一跳。
果然,齐琰说:“要不你跳井去,一了百了。”
虞枝枝悚然一惊。
她正要跪下,动作太快,一时间没有跪稳,她趔趄了一下,竟一下抱住了齐琰的小腿。虞枝枝睫毛抖了抖,她忍着羞惭,脸颊贴在他的腿肚子上:“殿下,我很擅长别的事。”
齐琰被她突然的动作惊得后退一步,但是依旧没有避开虞枝枝抱腿的动作,他被虞枝枝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方才一瞬间的阴郁也消散无踪。
他用略带戏谑的语调说:“差点忘了,你是侍寝宫女,自然会擅长‘一些’事情的,不过目前,我并没有‘这种’打算。”
虞枝枝强忍着微妙的不适应和脸上的浅红,说道:“奴婢不是说这个,奴婢在针线上略微擅长,奴婢为您做些衣物吧。”
她自小和姆妈学习针线女红,这么多年来也没有落下,还总是趁着空闲时候绣一些东西,交给方岐出去卖些钱。
齐琰不置可否,虞枝枝从他脸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他也没有继续说要她去死,那她算是成功说服了齐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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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尤怜回来,看起来没有昨日那般高兴。今日的齐琰没有对她新做的炙肉另眼相看,他没有多看她一眼,似乎她就是一个厨娘,仅此而已。
尤怜找上虞枝枝长吁短叹:“你说,五殿下什么时候才会召我们侍寝啊。”
虞枝枝摇摇头,她说:“其实我觉得现在也很好。”
尤怜不同意:“怎么会。”
虞枝枝想了一下,说道:“五殿下那样难伺候的人,在床上也会挑三拣四的吧。要是他一个不满意,我们会不会……被弄死?”
尤怜呐呐无言:“不会吧。”
虞枝枝说完就去睡觉了,留下尤怜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
但临睡前的交谈还是潜入了虞枝枝的梦里。
梦里,齐琰白袍凌乱,神色餍足,他轻柔给颤抖的虞枝枝拢好衣裳,垂下眉眼对她说:“你功夫这样差,又不肯去死,让我很为难。”
虞枝枝当下惊醒。
第8章 赏赐。
虞枝枝被自己的梦吓醒,摸黑起身点亮了油灯,从柜中取出方岐新带给她的布匹,开始做针线活。
她总感觉,若是继续混吃混喝下去,恐怕小命不保。
齐琰可是比乡里的豪强还要黑心。
天还没亮的时候,虞枝枝已经将一件锦袍做好了,还剩下零散的料子,她打算有时间给赵吉利和苍青做点小东西。
她小小打了个哈欠,眼角因困倦而微微发红,她算着还有一个多时辰可以睡一会儿,便伏在榻上沉沉睡去。
她惊醒的时候,天还是蒙蒙亮,于是她顺手做了两个荷包,做完之后,她终于放下了心。
她也不算是百无用处,勉强应当能保下一条小命。
忖度着齐琰起床的时间,虞枝枝带上她一晚上的成果走到寝殿外。
赵吉利和苍青看着虞枝枝,赵吉利说:“虞娘子,这么早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虞枝枝递给赵吉利和苍青一人一个荷包,有些腼腆地说:“昨夜做了一些小东西,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还望公公笑纳。”
赵吉利翻看手中的荷包,绣面用的是上好的锦缎,上面用错针法绣着郁金半见纹,配色复杂逼真,柔和秀丽。
他乐呵呵地看了又看,口中说:“虞娘子客气了。”
边上的苍青却看也没看,一脸无所谓地就挂上了,也没有说多谢。
赵吉利解释道:“苍青就是这个性格,虞娘子别见怪,说起来,他的古怪性子倒和殿下有点相似呢。”
虞枝枝想不太明白,苍青看起来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单纯少年,或许太过直率,所以让人感觉失礼,但无论如何,和齐琰是不同的。
她听过只是笑笑,没有追问。
里间懒洋洋传出一道声音:“谁来了?”
虞枝枝捧上新做的衣袍,递给赵吉利,让赵吉利带进去给齐琰看。
但赵吉利还没来得及进去,齐琰就走了出来。
他只穿着绢白的里衣,看见赵吉利手中天青色的锦袍,又看一眼虞枝枝,想起了昨天的事。
他很随意地将锦袍披上了身。
赵吉利马上拍起了马屁:“殿下这身真好看,器宇轩昂,气度不凡。”
齐琰低头扯了扯袖子,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虞枝枝:“你知道我的尺码?”
虞枝枝说:“奴婢看了殿下身形,心中便有数。”
“嗯。”齐琰不知在想什么,目光逡巡在虞枝枝脸上,然后又移开,他脱下了锦袍。
“总算还有点用处。”
齐琰说道:“正好赵吉利和苍青许久没有新衣裳穿,你无事便给做了吧。”
赵吉利连连推辞,口中说不敢,苍青依旧神游似地抱着胳膊站着。
虞枝枝欲言又止。
齐琰觑她:“怎么?不愿意?”
赵吉利也悄悄看了虞枝枝一眼。
虞枝枝连忙摇头,弱弱地说了一句:“料……料子。”
齐琰哂笑:“赵吉利,给她料子。”
赵吉利动作麻利,很快拖来了一个大箱笼,齐琰随意将其中的布料扔给虞枝枝。
虞枝枝费力接了半天,齐琰无聊地合上了箱笼,吩咐苍青:“都抬给她吧,既然她开口要了。”
虞枝枝捧着一堆布,有些委屈,明明是她费力做活,怎么倒像是她在贪图齐琰的料子。
她回到西偏殿,将齐琰随手扔给她的布料整理了一下,赫然发现里面还藏着一匹蜀锦。
这可是好贵好贵的蜀锦啊。
她珍重地捧着蜀锦,更觉得齐琰很可恶。
这么有钱,如何就养不起几个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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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枝枝这些天开始潜心做衣裳,做了好几件锦袍,给齐琰的,给赵吉利的,还有给苍青的。
她将做好的衣裳拿去太康殿,赵吉利连连夸她,苍青则是穿着她做的新衣裳四处招摇。
虞枝枝有一回看见苍青走出太康殿,在梅树下骄傲地对着一个穿着杏黄曲裾的小娘子炫耀:“小素,看我的新衣裳。”
叫小素的小娘子很配合地说道:“苍青,这就是书中说的玉树临风吧。”
苍青于是更骄傲了。
虞枝枝很羡慕。
要是齐琰有这般容易讨好就好了。
但齐琰不是,他根本没有穿她的衣裳,一次都没有。
除了试锦袍的那回。
虞枝枝有些怀疑自己,难道她其实并不擅长刺绣,方岐夸她,单纯是因为客气?
她于是望穿秋水地等待方岐,想要好好地问一问他。
等了几天之后,方岐没有来,他托了一个宫女给虞枝枝带来了用瓷瓶装好的药丸,还有一些药材和药方。
宫女说:“方药丞将这些给娘子,还说家里一切都好,让娘子不要担心。”
虞枝枝说:“多谢你,替我也谢谢方药丞。”
她将做好的衣服和荷包等东西交给宫女:“还请你帮我交给他。”
宫女点点头,拿着虞枝枝递给她的包裹离开。
虞枝枝转身,心都要停跳了。
她看见齐琰站在梅花树下看她,虞枝枝惊惶回头,看见苍青扯着走远的宫女回来了。
齐琰将虞枝枝带回太康殿,他低头,拨弄了一下手中青碧色的佛珠,淡淡道:“说说。”
虞枝枝偷偷看他一眼,瓮声瓮气说:“我和方药丞认识……”
齐琰冷声:“别打岔,你将什么东西给张贵妃了?”
虞枝枝眨眼,张贵妃?
这时苍青已经将包裹打开,翻了一翻,里面没有什么机密信件,只有几件衣裳和荷包帕子。
齐琰淡淡看了虞枝枝一眼,将她带回了太康殿。
虞枝枝跪在地上,将所有事都交代清楚了。
她说:“事情就是这样,我有时候会做一些东西补贴家用。”
齐琰语气平静地说:“用我赏的料子?你好大的胆子。”
虞枝枝脸颊泛红,似是有些恼:“我自己的料子。”
赵吉利赶忙翻了翻虞枝枝的包裹,果然里面的东西大多布料普通,不是前些时候齐琰给的。
赵吉利说道:“的确是虞娘子自己的。”
齐琰终于沉默了一下,然后又问:“方药丞……”
虞枝枝说:“方药丞是……”
但是齐琰打断了她:“算了,不重要,你出去。”
虞枝枝和宫女被放了出来,她站在原地想了一下,还是转身走了进去。
赵吉利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眼皮一跳,忙去拦。
可虞枝枝已经站在了齐琰面前,她微微仰起头,雪白的脸上有一点艳丽的红,却无关风月,而是因方才的气恼而红的。
她现在却将这一点气恼抛之脑后,她眼眸如星,目光清清。
她伸出一只手,将手中的瓷瓶递给齐琰,说:“殿下。”
齐琰不接,只是用疑心的眼神看她。
虞枝枝说:“这是我为殿下讨到的药,或许对殿下的身体有些作用。”
她见齐琰不接,便将瓷瓶放在案几上,行了一个礼,退了下去。
齐琰惊愕地望着她,半晌没有言语。
过了许久,他拾起瓷瓶,问赵吉利:“她为何这样做?”
赵吉利说:“虞娘子是赤子之心,她做事何必有理由,大约只是关心殿下吧。”
虽然是这样说,但赵吉利也有些惊奇,若是他被殿下这样误解,他难免也会怀恨在心,还送什么药哇。
齐琰皱眉,对这做法感到难以理解。
赤子之心……
他将瓷瓶中的药倒了一颗出来,用两根手指碾碎,凑在鼻尖闻了一闻。
他轻声说:“不是毒药,似乎能有点作用。”
他嘟囔着:“真是奇怪的人。”
他顺手将瓷瓶扔在案几上,往垂帷后走去。
赵吉利看着齐琰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殿下才是奇怪的人呢。
赵吉利走出寝殿,看见苍青站在门口,虽然是少年好奇和青涩的模样,但他对发生的一切都始终隔着一层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