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前的小人儿却冷哼一声,对上周寒执的一双桃花眼道:“安宁已有十三岁了,我不能护着他一辈子。若他不能照顾好自己,我这当姐姐的再努力又有什么用。”
像是在对周寒执说,可更像是在给自己勇气。
说完,周寒执便看见一道曼妙的背影,冷着声音对莫文轩道:“二姐夫是朝廷命官。若安宁在您府上有什么不安生,自然您这乌纱帽也戴不稳当。至于什么师傅不师傅的,不都说修行在个人嘛?”
说完,她冲着门房略略颔首。“久等了。还请前方带路。”
庄重的藕色长裙从众人面前大大方方走过去,留下几人握着拳头,眼底一片冰冷。周寒执却在后头噙着笑,对莫文轩拱手道:“寒执还有应酬,先行一步。”
莫文轩的脸色铁青,竹竿似的身子晃了晃,看着周寒执的背影不知嘀咕了些什么。
荣澜语已经进了门,几人不好在僵在外头,只好硬着头皮乘了各自的马车,去荣府接荣澜烟。
澜烟尚不知丈夫几人无功而返,站在门口竟笑得璀璨,“去了这么久,事一定办成了!你们不知道,今天澜语回门,可给她气坏了。”
“气坏了?哼,我倒是没看出来。”莫文轩冷哼一声,拉着赵再喜去了书房说话。留下荣澜芝急忙忙走进屋里,一边找了妆台补妆,一边发着火气道:“妹妹你不知道,我们在参议大人府门口站了足足一上午,人家却连门都没让我们进。结果荣澜语去了,你猜怎么着,那门房亲自把人迎进去了。”
“把谁迎进去了?”荣澜烟没听明白。
“还能有谁,当然是三妹妹!”
“三妹妹?”荣澜烟一头雾水。
“也不知道她怎么勾搭上的参议夫人,竟是参议夫人亲自邀请她入府赏花。你当初还说要我不要打嫁妆的主意,可你瞧瞧,人家拿你当姐姐了吗?指不定那些嫁妆都送进了参议大人府上,往后就要给周寒执铺路了呢。”荣澜芝把脂粉扑一下下拍在脸上,像泄愤一般,白色的细粉便在空中打着旋。
荣澜烟也不知是被呛着,还是被吓着,连连咳了好几声。好不容易捏着嗓子咳完,她才急忙开口追问:“你是说,荣澜语也知道那个缺儿?想让周寒执去应那个缺儿?可,可周寒执不过从八品的小官,怎么能一下子升那么多,她不是痴心妄想吗?”
“痴心妄想?我看未必吧。人家至少进得了参议大人府的门,咱们可是连门都没进去。”荣澜芝拿了一块墨黛勾勒眉毛。
荣澜烟不喜欢她这种事不关己的语气,别过脸道:“进了门也未必能办成事。文轩的本事,哪里是一个小小的盐运司知事能比的。”
可话这么说,她心里依然不舒服极了。她上午还自以为是的在人家跟前炫耀,如今回想起来,简直臊得自己无地自容。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另一边的荣澜语正陪着参议夫人赏菊说话。
参议大人无儿无女,家业无人继承,故而花起银子来半点都不吝啬。这不,眼下园子里头光是菊花就摆了两百来盆,堆在一起争芳斗艳,竟有几分夏日的景象。
参议夫人又怕冷,两把椅子都用厚厚的软垫铺了,不远处更起了一个红铜暖炉。二人正中间的桌子上是一壶菊花熟水,并一碟玉珠红泥点心,一碟芋泥芙蓉酥点心。
后头的这一碟,自然是荣澜语带过来的。
一袭红珍珠滚边绛色长裙,领口绣着细密的祥云,头上则是红宝石打得整幅头面,端的是沉稳大气。
与参议夫人相比,旁边的荣澜语真真应了人淡如菊四个字。她穿着一件藕色衣裳,发髻低垂,上头插着一只银钗。未免太过素净,另用烧蓝镶金花钿作配。
参议夫人见了,不免笑道:“果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怪不得寒执惦记上了。”
荣澜语没懂这话的意思,又不好深究,便羞赧一笑。不过参议夫人也没卖关子,敞开了聊道:“今儿贸然叫你来,一则是因为上回你派了马车送参议大人回府的事,我实在心里舒服,便想了解这是什么样的姑娘,大婚当日就大大方方做了周府的主。”
瞧着荣澜语不好意思,参议夫人摆摆手道:“你不必多想,我可没有怪罪的意思,是真的好奇,又有些感动。我这人你处久了就知道了,一向喜欢直来直去的。”
“是,不过举手之事罢了,不值得夫人惦记这么久。”荣澜语道。
参议夫人竟点了点头。“是,本也就是件小事,过去了也就放下了。今日之所以见你,主要是因为受寒执所托。”
“周大人?”荣澜语怔怔,捏着点心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是。”参议夫人笑道:“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我家老爷说的,可老爷跟我转述的时候,的确说得明明白白。说今日是你回门的日子,你娘家两个姐姐是厉害的,怕她们为难你,把你扣在府里,又怕她们故意给你难听的话,所以让我提前相邀。这样一来,若你两个姐姐真的生事,你大可搬出我来,想必她们也能忌惮一些。”
……
竟是这样的?
荣澜语彻底怔住。她还以为周寒执连回门的事都需要自己提醒。两朵红云爬上了脸颊。果然人不可貌相。有时候看着粗心大意的人,往往能做出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来。
她的心里热乎乎,沉甸甸的。
眼门前,参议夫人瞧她这幅样子,有心调笑道:“瞧瞧,看来寒执这事,真是办到你心坎上了。”
荣澜语羞赧笑笑,把点心盘子往夫人那推了推,“您尝尝周府的点心吧。”
参议夫人被逗得咯咯笑,看着荣澜语道:“我看你真的很像一个人。虽然不该说这种话,但我想你大概不会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