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抹了把脸,摇摇头站起来,声音很轻,“我去帮忙煎药。”
说着便迈步越过他离开了。
管家一时间吓到,忙追过去,“姑娘使不得,这种事情让底下人来就行……”声音愈来愈远。
邵同奚看着那道纤薄身影,琢磨道:“你说她心里是不是还有二爷?”
布淳立即点头,“肯定啊,您看不出来吗?别说是她了,就是寻常一个女子见了二爷,心也早在二爷身上了,她肯定舍不得走的。”
邵同奚扯起眉毛,斜睨布淳,“那她为什么要跑?”
为什么要跑?
没料到这个问题,布淳登时一噎,一贯能说会道的人,竟也是哑口无言。
是啊……
二爷那样的人,在永州是再找不出第二个了。
她为什么要跑?
*
临郡。
宅子里灯火明亮,下人们穿梭在堂前。
贺陵见晚膳备得差不多了,走出庭院,见那道墨竹色的身影依旧站在庭院里,正要过去。
此时,外面忽有士兵进来。
为首的士兵长上前弯腰行礼。
“二爷。”
太子吩咐过,二爷的命令也即是军令,他们可以照常向二爷回禀消息。
祝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道:“怎么样。”
士兵长磕磕绊绊,十分为难:“禀二爷,还是……还是没找到。”说完,头深深埋了下去。
话音落下时,庭院里已安静到连风声都刺耳的程度。
贺陵站在不远处,不知为何脸色不大好。
祝辞动作顿了顿,轻笑了声,“临郡都找过了?”
“是,都找了一遍!”士兵长立即道,“临郡不大,一整日的时间足够找一遍了,但还是无所获。”
“哦对了,”士兵长忽然想起什么。
“有一个妇人后面招了,说见过类似的姑娘,但是很早便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嗯,知道了。”
士兵长告退之后,便带着人退下了。
贺陵看着那些士兵离开,这才宽慰道:“找人也不是一日的事情,二爷不若明日再找,相信柔兰自己一个人跑不了多远。”
“再者,二爷您对她那样好,说不定她想通了便回来了。”
祝辞转着手上的白玉扳指,唇边笑意不变,“是吗?”
“可是临郡找不到人,”他的声音微低,似在思索,“你说是不是因为,人已经不在临郡了?”
那嗓音不急不缓地响起,分明是正常的语速,贺陵却听出了一身冷汗。
“那……”贺陵顶着那视线,勉强笑道,“那二爷觉得柔兰去了哪里?”
“你说呢?”
祝辞忽然道。
贺陵衣袖下的手因为惶恐而握紧了,尽量保持镇定,“二爷这是什么意思?”
“她不似别的女子爱用外面的香,素来习惯自己制香,”祝辞睨着水缸平静的水面,仍轻笑着,“经她手做出的茉莉香,最为纯粹,是即便再会调香的巧匠也做不出来的。”
贺陵的脸色当即变了又变,心神皆震。
他想起来了。
确实,柔兰身上有一种独属于她的香气,较一般的香不一样,如若沾染上,很久都散不去。
那时他与柔兰同坐车厢时,其实有注意到,但并未太过在意这些。
可没想到竟在这里出了差错!
贺陵神情难看,“二爷……”
祝辞的嗓音冷下来,“她去了哪里。”
既然已经暴露,就没什么瞒的必要了。贺陵闭了闭眼睛,艰难道:“柔兰她……她……”
“她那时求我,我于心不忍,便没有将她带回来。我的马车是借给了她,但我只知道她如今在永州,其他的……其他的我就不知了。”
贺陵咬牙,终究还是没有全盘说出。
祝辞盯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很好。”他点头,唇边弧度渐冷,片刻后移开视线,一字一顿道,“明日回永州。”
第45章 吻过不知多少次
贺陵一惊, 禁不住上前道:“二爷明日就回去?”
话音才落便自觉说了句废话,默了片刻,又道:“可二爷您对外, 是说前来临郡做生意。”
无论是来此赴太子盟聚, 还是当真过来谈生意。
中途回去, 总归没有合适的理由。
庭院里一时极静谧。
夜风隐约送来黄沙的味道, 祝辞并没有说话。
他眼帘垂着,视线所落之处,手中赫然是一朵失了水分干枯的花。
这里太干燥, 比不得永州风水养人, 昨日才送来讨人欢心的、原本娇艳的花就这样败了。
他神情忽的沉了些,指腹微用了些力气, 那花便轻而易举化为齑粉, 被风一吹便从指尖散去。
赴白杵在旁边默默听着, 走过去对贺陵低声道:“贺公子, 您别这样死心眼啊……二爷一贯随意来去,您又不是不知道二爷,何况此次消失的人又是柔兰……”
贺陵看了眼那道身影。
这几日二爷变了太多了, 几乎与从前判若两人,连伪装都不屑再伪装, 他身为局外人, 看得清清楚楚。
贺陵欲言又止,还是道:“二爷, 纵然柔兰可能去了永州, 可她不一定会回祝家。”
“我知道。”
祝辞唇畔扯出弧度,却不像笑。
月上中天,水缸里偶尔泛起波澜的水面倒映澄明月影, 折进他晦暗不明的眼底。
祝家于她来说,算得了什么?
从前他步步谋划,好不容易才让她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可谁知才带出来没几日,就趁他不意跑了。
她原本就不喜祝家,待在祝家也不过是因为身契握在他手里,才走不了。
是了,身契。
不管她承不承认,上面黄纸黑字写着,她是他祝辞的人,她的归属应该在他这里。
如今……她会躲去哪里?
男人眸色渐暗,指腹用了些力,按在白玉扳指上的手泛起白。
夜色下,他大半边人影被拢在阴影里。
任谁都能看出心情很差。
一眼就能看出来,是那种需要狠狠发泄的差。他压抑很久了。
赴白现在听不大懂了,问道:“二爷,那我们去哪里?直接回祝家吗?”
“回。”
声音落下少顷,遂又响起。
“但在此之前,把顾忱给我找过来。”
赴白赶忙点头:“是。”说着,不敢耽搁时间,立即往大门方向去了。
至于二爷为什么要找顾忱,不是明摆着么。
赴白心中默默为这位大舅子点了一柱香。
贺陵身后的阿福提醒道:“公子,后厨的下人来提醒过好多次了,可以用晚膳了。”
原本已经来说过几次,饭菜都热了几回了,可碍着二爷心情不好,没一个人敢来催。
贺陵只得问:“二爷,现在可要用晚膳?”
“不吃了,你自便。”
那道声音低而淡漠,像是没有半点兴致,随手扔了鱼饵后,便转身离开了。身影很快消失在长廊后。
阿福忽然想起什么,认真思考道:“二爷是不是回去逗鸟去了?”
“什么?”贺陵扭头看他。
“我前面听见有鸟雀的声音,问了这里的人,说是昨日有人给二爷送了只鸟,听说漂亮得很。”
笼子里的鸟雀。
贺陵陷入沉思,自言自语道:“……金丝雀吗?”
*
夜里草地风大,军营里正在烧火做饭,顾忱坐在灶火边,掰着干粮吃。
旁边也坐着几个士兵,都在聊天。
见顾忱一个人坐在那儿吃干粮,一声不吭,连点表情都没有,便凑过去觍着脸笑道:“顾忱。”
顾忱嘴里塞了饼正吃着,动作一顿,抬眼看过去。
“听说祝家二爷身边那位丫鬟,是你妹妹啊?”
不待顾忱说话,一旁又有士兵笑道:“长的可真和天仙下凡似的。”
“确实漂亮。”
“就是奇了怪了,好好的二爷身边不待,怎么跑了?想不开吗?”
“连太子殿下都发兵找她,一个弱女子,能有这种待遇,这世上哪还有女子能比上。”
“哎,你说太子是不是也看上她了?”
话音刚落,说那话的士兵就被敲了一榔头,“闭嘴吧你,那可是二爷的人,太子对二爷那样敬重,怎么可能觊觎二爷的人?”
“也有道理,但是你说太子殿下为什么这么敬二爷?没道理吧。”
“兴许是在江南永州一带,再找不出第二个权势和人脉能像二爷这样广的人了,而且,传闻好像还有一桩案子,是机密……”
“听说那桩案子的人也姓顾,哎顾忱,不会就是你和二爷那丫鬟吧?”
顾忱咀嚼的动作慢了,不知在想什么,面无表情。
那些士兵继续嘀咕。
“哎,话说回来,二爷那丫鬟是长的真好看,二爷可喜欢她了,那功夫肯定好……”
“现在跑了,一个弱女子,说不定会遭遇什么呢。”
“那张脸真是……尤物,哪个男人看一眼不全身都热了……”
这士兵话刚说完,突然有东西狠狠砸过来,登时被砸得“哎呦”一声,等到捂着脸,看清楚掉到地上的居然是几块饼,那士兵立即怒得站起。
“顾忱你有病是不是?”
顾忱沉着脸盯着他,眼中怒火分明,道:“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