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远收回了手,缓缓的道:“陈夫人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明瑶被他挡住住去路,若他不让开,明瑶是没办法离开的。
她只得仍旧扮演惊慌失措的少妇,颤颤巍巍的道:“我、我不认识您。”
“听说陈夫人是陈公子的继室?”沈远不甘心放弃,有意试探她。“在陈公子的原配过世过,倒没听说他再娶。”
他就差直接说出“外室”两个字。
“妾、妾身和夫君不是那种关系。”她面露羞窘之色,很快低下了头。
她不是明瑶。
若是换了明瑶,一定不会容忍他这般诋毁。
沈远眸色微暗,他淡淡的道:“若我开出的条件比陈禹舒高出十倍、百倍,陈夫人可愿帮我个忙?”
“我心爱的人不在了,夫人的容貌与她有几分相似。”沈远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全神贯注的留意着她情绪的变化。“我愿为她终身不再娶,只是女儿思念母亲,我只对女儿说她去治病,这才没有回去。”
“时日久了,我不想让女儿失望。”
沈远还真是了解她,直接提着刀子往她心口上扎。
安安是她放不下的牵挂,哪怕她能不在乎荣华富贵,恨不得他死,也一定会为了女儿妥协。
明瑶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她声音很轻,拒绝却是毫不犹豫。“妾身与夫君已有女儿,怕是不能从命。”
沈远心中蓦地一痛,那日在清风楼前的场景又浮现在他眼前。
“您、您若不放我离开,我,我就要叫人了——”她像是受了惊的小兔子一般,红着一双眼,瑟缩到了墙角。
她美丽却又胆小,若是明瑶怎么会容忍他这般再用女儿来威胁?
沈远在心中反复燃起希望,又很快否定。
她脸上一丝破绽都没有,听他提起女儿,就像是陌生人一般。
沈远面沉如水,最终还是涌起浓浓的失望。
就当他要说服自己,她只是个陌生人,不是明瑶时,目光不经意扫过旁边。
两人的身影清晰的映到了墙上。
她的右手紧握成拳,在躲开他的“包围”时,从袖中滑出来一下,很快收了回去。
沈远感觉自己的心缓慢又剧烈的跳动起来。
会不会有一丝可能,她就是明瑶?
思及此,沈远克制住自己心中的雀跃,装作颓然的松开了手。
“你不是她,看在你们有几分相似的份上,我不为难你。”他看似死魂落魄的退后一步,声音中全是无奈和怅然。“你走罢。”
明瑶虽是将信将疑,可她用了“生香”后,称得上死无对证。
沈远应该最是清楚才对。
她暗自深吸一口气,装作落荒而逃的模样,磕磕绊绊的跑了出去。
沈远站在暗处,望着她离开。
他留她的时候有些长了,陈禹舒也得到消息自己夫人不见了,特来寻找。
看到她扑进陈禹舒怀中,仿佛那才是她最信任和可依靠的人,沈远首先感到的不是愤怒,而是疯狂的嫉妒。
若她真的是瑶瑶,凭什么将自己托付给已经成过亲的人,还替他生了个女儿?
望着那对“璧人”离开,魏潜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沈远身边。
他总算知道皇上为何失态,这人确实有两三分像明贵妃。
“先前的调查停下。”沈远面无表情的道。
魏潜连忙应下,毕竟是别人的妻子,哪怕是天子明抢也是说不过去。若皇上能自己放下执念,再好不过。
只是不等他松口气,便听沈远冷静的道:“换上羽林卫中擅长追查的精锐,有消息直接向朕禀报。”
魏潜下意识的应了,可片刻后他回过神来,明白了沈远的意思后,愕然瞪大了眼。
皇上陷得竟比他预想还深!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陈禹舒见明瑶脸色不好, 本想直接带她回去,却见明瑶轻轻摇头,决定坚持到最后。
她可以一走了之, 可将来陈禹舒还要在江南一带经营,总不能因为她再得罪人。
“无妨,不过是用顿晚饭而已。”明瑶低声道:“那些人都在看着,仿佛咱们心虚了似的。”
陈禹舒只得答应了, 亲自将明瑶送到花厅前才离开。
“陈二爷和二奶奶真是恩爱。”有人在一旁起哄笑道:“这时时刻刻都分不开。”
明瑶只是笑笑,并不分辨什么。
那些人见她不接话, 略说了两句便也放过了她。
幸而吴夫人很快回来, 她得了自己丈夫叮嘱, 说是不可令陈家二奶奶为难,往后这位怕是还有别的造化。她开席之后,主动将明瑶叫到了自己身边。
以陈家的财力, 她坐在这个位置倒也让人心服口服。
虽是明瑶头一次出现,且看起来不善交际,然而在吴夫人的有意抬举下,自然有人识趣的调动气氛,既不让她尴尬,又不会冷落她。
等到宴席散后,明瑶喝了两杯酒, 眸中有些朦胧醉意。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 陈禹舒特意早离席接她回去。
明瑶的步伐也踉跄了起来, 陈禹舒见状将她半拥在怀中, 低声提醒她小心脚下的路。
看着她小鸟依人的依偎在陈禹舒身边, 两人之间的亲密不似作伪, 仍在阁楼上没有离开的沈远眯了眯眼。
明瑶没有这般不胜酒力, 她也断不会在公开场合与人有这般拉扯的举动。
眼前的场景格外刺眼,他捏紧了拳头,目光却始终没从她身上移开,想要找出她就是明瑶的证据。
直到陈禹舒陪着她一道上了马车,沈远才从阁楼上下来。
“你亲自去接大公主过来。”他垂了眸子,淡淡的道。
魏潜虽是有些奇怪,却仍是应下了。
他是答应过安安要带她来明瑶长大的地方看看,沈远在心中强调了一次。
不为别的事情。
***
从上了马车后,明瑶想到方才的亲密举止,觉得面上发烫,到底有些难为情,决定闭上了眼继续装醉。
陈禹舒体贴的拿了大迎枕扶着明瑶靠好,并没有再与她有任何身体上的接触。
“赶车稳一些。”他掀开了车帘,特意叮嘱了一句。
回到了府中后,陈禹舒担心明瑶真的不胜酒力,陪着她一起回了正院。
这还是他头一在夜里过来。
见他们回来,素云忙迎了上来。
她上前见礼后,对二人道:“思安少爷和瑛瑛姑娘都睡着了,眼下春杏和双鲤正陪着。”
自从几日前有一次瑛瑛和思安玩到了很晚,恰逢又下了雨,明瑶便没让瑛瑛回去。这一住,瑛瑛便不想走了,明瑶跟陈禹舒说过后,让瑛瑛留在了正院。
从大门下来后吹了会儿冷风,那点酒意早就散了。
既是孩子们不在,明瑶让素云先去照看孩子们,自己有话跟陈禹舒说。
“瑶瑶,今日我看你不大舒服,还是先休息罢。”陈禹舒不知道那位的出现是否撼动了明瑶的想法,他看到她眼底的伤痛,有些不忍她撕开伤口。
明瑶笑了下,轻声道:“今日我见到他了,思安的生父。”
从他在吴宅得知明瑶迷路不见时便隐约猜到了些,如今得到明瑶肯定的回答,也并不觉得意外。
“瑶瑶,他认出你了么?”陈禹舒心中微沉,压低了声音问。
“我不确定。”明瑶想起沈远最后的目光,有失望有质疑还有痛楚——她竟觉得沈远是难过的。
她定了定神,想将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去。
以沈远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性格,若是这两日没有动静,便是他放弃了。
“陈二哥,有件事我想跟你说。”明瑶抬眸,虽然她还未脱下面具,那一瞬间又恢复成了他熟悉的神色。“若是有朝一日瞒不住,你只说是我哀求你帮忙,收留我,我们并没有任何关系。”
听她这话不好,陈禹舒眉眼一沉,低声道:“真的有这般严重么?”
明瑶迟疑片刻,还是点了头
“瑶瑶,别担心。”陈禹舒略一犹豫,终是抬起手拍了拍明瑶的肩。“若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我会帮你的。”
他的目光温柔而坚定,如同春风微拂,让人觉得安心。
明瑶望着他片刻,没有应下,只是道了谢。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她怕自己无法给与对等的回应。
见明瑶没有接受,陈禹舒没有气馁,他让明瑶早些休息,自己仍旧回了书房。
送了他出门后,明瑶卸了妆换了衣裳后,挨个去看过孩子们。
瑛瑛似是还没有睡沉,等她过去时,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娘?”瑛瑛下意识的叫了一声。
明瑶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一下,她在床边坐下,摸了摸瑛瑛的小脸儿,柔声道:“乖,快睡吧。”
瑛瑛在她掌心蹭了蹭,很快又睡了过去。
等她起身到了思安房中时,发现思安竟是在装睡。
“思安。”明瑶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温声道:“怎么还不睡?”
他揉了揉眼,扑到明瑶怀中。“娘不回来,我睡不着。”
思安从出生后就没离开过明瑶身边,且都是明瑶亲自哼小调、讲故事哄他睡觉。
“娘回来了,快睡罢。”明瑶笑了笑,愈发放缓了声音。“娘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房中静悄悄的,早在明瑶发现思安装睡时,就让双鲤等人先出去了。思安眨了眨眼,趴在明瑶耳边道:“娘,能讲一点姐姐的事情吗?”
明瑶一怔。
在思安期待的目光中,她缓缓的开口。
“你姐姐最喜欢的动物就是小白兔……”
***
从这次吴宅的宴席后,明瑶的生活风平浪静。
陈禹舒的生意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明瑶曾经试着出去买过两次东西,她有意少带了些随从,也并没有人再次将她带走。仿佛沈远真的信了她不是明瑶。
这日将近晌午,明瑶正准备出门。
起因是她给自己找了些事做,研究起香料的调配。眼下正缺几味少见的,得知陈禹舒在这里有铺子,便要向他买一些。
陈禹舒欣然答应,只是他说自己选不好,让明瑶亲自来。
“思安,娘有些事要出去办,不能带你去。回来给你买玩具好不好?”明瑶柔声道:“今儿瑛瑛也不在,你跟素云姐姐一起玩罢。”
今日一早,陈禹舒说是带着女儿去表叔家拜访,让墨烟接走了她。
思安乖巧的点点头,没有闹着要跟明瑶一起。
明瑶上了马车,往香料铺的方向走去。
珍宝阁。
陈禹舒抱着女儿从自家铺子出来,估摸着明瑶还要有些时候才来,就去了城中有名的银楼中。
“陈二爷,您来了。”伙计见了陈禹舒来,忙热切的招待。
要知道这位陈二爷在这里有股,只是家中女眷少,大姑娘才一岁多,只用些项圈长命锁之类的,再有就是礼物上的往来,并不需要他亲自来挑选。
而自从县令的宴席后,大家都知道陈家有了位二奶奶,想来这就是陈二爷今日请来的缘故。
“把最近新样式的首饰选些好的拿上来。”陈禹舒开门见山的道。
伙计连忙应下,将陈家父女送到了二楼的隔断中坐下,送上了茶水点心,同时立刻派人去准备首饰。
不多时,只见掌柜的带着四个伙计,各自捧着一个铺着深蓝色天鹅绒的托盘上来。
上面陈列着镶满宝石、珍珠的整套头面,水头和翠色都极好的翡翠镯子、温润细腻的羊脂玉镯子和玉佩,还有猫眼石、碧玺、红宝石等等单颗宝石,供陈禹舒挑选,可以根据他的心意做任何款式。
“二爷,这是新近时兴的款式。”掌柜亲自给陈禹舒讲解,恭声道:“若是不满意,我再让人去拿。”
陈禹舒点了头,目光落在托盘的首饰上。
只是还没等他挑选出来,只见有个伙计在门口探头探脑的。陈禹舒让他进来,听他回道:“有位面生的贵客来,小的们怕得罪了人,想请掌柜的过去看看……”
陈禹舒没放在心上,让掌柜的先过去了。
“爹爹,要这个——”陈禹舒还没开口,只见在他怀中瑛瑛先抓起一支镶着红宝石、垂着珍珠流苏的发簪。
陈禹舒弯了弯唇角,轻刮女儿的鼻子。“你用这个,年纪还小了些罢?”
“送给娘。”瑛瑛奶声奶气的道。
听到女儿的话,陈禹舒心中一暖。瑛瑛虽是年纪小,谁对她好她都是知道的。
他笑着点点头,示意留下这支。
平日里看明瑶用珍珠的首饰多些,陈禹舒嫌现成的头面用的个头太小,准备选些圆润光泽好个头匀称的大珍珠,重新替明瑶做一套。
瑛瑛由着自己的心意,挑了些亮晶晶的宝石簪子,一副求夸奖的模样看着陈禹舒。
女童眸中的光彩比这些宝石更亮,看着愈发开朗的女儿,陈禹舒温柔的笑笑,让人全都包了起来。
在这里待得久了,瑛瑛有些不耐烦了。
陈禹舒给伙计留话,让掌柜亲自选些上好的南珠送到府中,便抱着瑛瑛准备离开。
还没等父女二人下楼,听到了掌柜引着人上楼的声音。
只见一个身着月白色锦袍的高大挺拔男子在掌柜身后,两拨人错身而过。
他生得俊朗,在众人中格外出挑。当然不仅是他的相貌,更因为他通身都有种矜贵的气质,神色虽是温和,却别有种威仪,是久居上位才有的感觉。
想来这就是那位贵客了。
“这位公子请留步。”陈禹舒听到后面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
他循声望过去,只见男子手中拿着一枚玉兔形状的玉佩,递到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