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可是你们掉的?”
那人手中拿的,正是瑛瑛身上带着的玉佩,不知何时掉下去的。
“多谢公子。”陈禹舒接了过来,向他道谢。
那人笑了笑,温声道:“举手之劳。这是令千金么?”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那人又道:“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这般玉雪可爱。”像是要印证他的话不是敷衍,他的目光仔细在陈禹舒和瑛瑛面前逡巡了片刻,浅笑道:“看起来令千金像您更多些。”
陈禹舒心中有一丝怪异的感觉。
这人的通身的气派,不像是跟随意跟人闲话家常的。
“小女确实更像在下。”陈禹舒谨慎的道。
“我也有个女儿,今年六岁了。”他似是要打消陈禹舒的疑虑,特意解释道:“她幼时我没能陪在她身边,看到这般大小的小姑娘,总忍不住想起我错过的那些时候。”
陈禹舒颔首,温和谦逊的道:“的确,孩子长得快。虽是她出生后就没离开过我们,一晃眼已经这般大小,连她娘都有些抱不动她了。”
听到提起女童的娘,他那双幽深沉静如古潭的眸子,似是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公子和夫人感情真好,着实令人欣羡。”他神色如常的道,仿佛刚才的情绪波动只是陈禹舒的错觉。
陈禹舒笑笑,默认了他的话。
两个素未谋过面的陌生人,能说这些话已是极限。
那人也不再纠缠,略一颔首,跟着掌柜进了接待贵宾的雅间。
陈禹舒带着女儿离开,走出珍宝阁的大门前,他叮嘱伙计,想办法留下那人的姓名和送货的地点。
二楼临窗的雅间。
方才跟他们偶遇的男子正负手立在窗边,看着父女二人上了马车,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正是沈远。
作者有话说:
感觉进度有点赶了,情节有需要调整的地方,重修了一下后三分之一的部分。
第41章
他随手挑了几件珠宝, 也并没有还价,直接让人包起来。
之前在街上没看清小姑娘的样貌,今日细细看去, 发现她并不像明瑶。
难道这位“苏杳”真的不是明瑶,只是容貌相似而已?
沈远开始动摇。
此时他甚至有些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过于思念瑶瑶,才判断有误?
只因见面时她给自己的感觉, 太像瑶瑶了!虽然容貌改变,整个人行事做派也不同, 毕竟两人曾是夫妻, 他总觉得她就是明瑶。
沈远再感觉自己被两种情绪同时拉扯着。
一面是瑶瑶可能还活着的喜悦, 另一面他很可能再一次承受失望的痛苦。
“爷,那位娘子今日出了府。”有便衣的羽林卫上前,低声回话。
沈远回过神来, 淡淡的应了声,抬腿向外走去。
自从上次吴宅见面后,这是明瑶第三次出府。前两次他有事没能亲自去,这次他不愿放弃,还想再看一眼——或者说,找到她松懈时候的破绽。
在想到明瑶没死的这种可能后,沈远脑海中一刻不停的回想着三年前的事。
最初狂喜过后, 他冷静下来, 一遍遍的想着她是如何逃走的。
“生香”本就是明瑶给他的, 她可以在其中做手脚。至于宫中有谁帮她——不用猜也知道, 除了秦绪宁就是莺如。
沈远垂下眸子, 掩去情绪。
他已经让魏潜去接大公主, 莺如自然会跟来。至于秦绪宁, 自己交代他的事情也差不多该办完了。
眼下他不能急着打草惊蛇。
沈远发现自己一面焦灼得恨不得亲口去问,一面却冷静的思考着种种可能。
他要万无一失。
这次马车停在了一间香料铺子前。
沈远没有选择直接进去,他去了对面的茶楼,仍是选了二楼临窗的雅间。
从此处,能清晰的看到铺子门口的一举一动。
他面前的茶从飘着袅袅热气到变凉没温度,那一家三口才姗姗来迟。
这次抱着小姑娘的人变成了苏杳,她仍旧带着幂篱,隔得远愈发看不清她的容貌。陈禹舒则是陪在母女二人身边,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他们看起来那般幸福,幸福得格外刺眼。
沈远漠然的坐着,目光却未曾移开片刻。
正当她要走下台阶时,忽然出现了一个七八岁的男童,身后还有位妇人叫他回去。这般年纪正是调皮的时候,只见他为了躲开自己娘亲,竟撞到了苏杳身上,还不小心扯掉了她的幂篱——
沈远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屏住呼吸,很快又颓然的松开了捏成拳头的手指。
那张脸,与他在吴宅见到的一模一样。
只见她将怀中的孩子交给一旁的丫鬟,自己抬手去整理幂篱。沈远仍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终于他发现了一丝不对。
她脸上泪痣的位置仿佛有些变动,虽然从正面看不出来,但她侧过身时,感觉与那夜在吴宅见到她时,略有些变化。
会不会是明瑶为了躲他而改变了容貌?
这个想法再次从沈远脑海中闪过。
那日他虽是已在她脸上确认过,并没异常之处。可他也曾听说江湖中有精妙的易容术,等闲人是看不出来的。
思及此,沈远再无彷徨。
他让人拿来纸笔,匆匆写下一封信,放入信封中,又取出自己随身带着的一块玉佩,珍而重之的放了上去。
“找到张宴,将这些交给他。”
***
陈禹舒送了明瑶和瑛瑛回府后,说是生意上还有些事,自己要出去一趟。
“其实不必麻烦的,我带着瑛瑛回来也一样。”明瑶有些歉然的道。
今日她看了出来,陈禹舒岂是不懂,只是希望她能出来散散心,找了借口罢了。
他处处都为自己着想,若说完全没触动是假的。
更何况为了保护自己的周全,已经耽误了陈禹舒许多功夫,他还极有可能被牵扯进来。
可他看上去并没有退缩的意思。
“正好顺路。”他笑了笑,跟两个孩子道别后,从府中离开。
今日在珍宝阁遇到的男子,让他莫名有了种荒谬的想法,那人就是思安的生父!
他不能被动的等着,也要有一二应对之策才行。
送走了陈禹舒,明瑶陪着思安和瑛瑛玩了一会儿,自己回到了里屋收拾买来的香料。
平日里最迟天黑时陈禹舒就回来了,这日将近亥时,他还没回来。
明瑶担心有什么事,眼下正是特殊时候。她哄着两个孩子睡下后,自己去了书房等他。
直到亥时三刻,才有小厮通传,说是二爷回来了。
“陈二哥,你喝酒了?”明瑶听到脚步声,从书房外间的黑漆太师椅上起身,看着面上带着几分醉意的陈禹舒,关切的问。
陈禹舒也没想到明瑶在等他,回来的路上被冷风吹着已经散去些酒气,见到了明瑶立刻清醒过来。
“跟朋友喝了两杯。”陈禹舒微微颔首,让人上了茶水,请明瑶坐下。“可是有什么事找我?”
她摇摇头,让小厮将茶水换成醒酒汤端来,又道:“陈二哥早些休息罢,我先回去了。”
陈禹舒再没什么不明白的,明瑶是担心他。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一暖,脸上也不自觉的带出了些笑容。
“瑶瑶,你先等等。”或许是两杯酒下肚给了他勇气,陈禹舒叫住了明瑶。
随后他走到书柜前,从中抽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雕花匣子。
“瑶瑶,这是今日我带瑛瑛去银楼时,她替你挑的几件首饰。”陈禹舒早些时候因为着急走,并没有将它拿给明瑶。如今在两人独处的时候特意送给她,显然是别有深意。
瑛瑛还不到两岁,说是她挑的,实则是陈禹舒授意。
明瑶隐约猜到他的意思,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瑶瑶,你别多想,我没有逼你的意思。”陈禹舒见明瑶的神色微变,忙道:“只是我想让你知道,你还有别的选择。”
“我想给自己争取一个机会,可以吗?”
从来谈吐风雅、沉稳自信的那个人,如今也变得有些窘迫,连这两句话险些都不能流利说出来。
他不想趁人之危,可他见到了那个人,又怕他和明瑶彻底没了缘分。
人终究是自私的。
“陈二哥,你真的很好,待我也很好。”明瑶心中有些酸涩,低声道:“只是……”
她是很感激陈禹舒的。
若没有沈远突然出现搅局,或许时日久了,她会被陈禹舒的温柔和坚持打动。
“瑶瑶,我知道你的难处。”陈禹舒走到明瑶身后,两人的影子映在墙上,宛如她被自己拥在怀中。他柔声道:“这件事过去后,我们再谈好不好?”
今日见了疑似明瑶前夫的人,又饮了酒,陈禹舒这才涌起一股冲动。
他隐隐有种预感,若此时不说,就来不及了。
明瑶转身抬眸望向他,陈禹舒的眼中映着书房里柔和灯光,那光亮并不灼人,是能令人安心的温暖所在。
如果一切顺利的度过,或许她该让自己重新开始。
在陈禹舒期待的目光中,明瑶终是轻轻点了头。
***
行营。
莺如正哄了大公主睡下,忽然听到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一下两下三下。
她本不该今夜当值,寻了个借口:“公主睡得有些不安稳,今夜我留下来陪公主。”
宫人们没有多想,应声退下,房中只剩下了莺如和大公主。
又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莺如悄悄打开了窗户,一道黑色的身影灵巧的翻了进来。
“这边。”莺如去看了一眼睡沉的大公主,引着他到了屏风后的隔间。
“我接到江玄越的消息,说是皇上已经怀疑上了娘娘。”来人是秦绪宁,他仍是没改得了旧时称呼,低声道:“只怕皇上会过问你我,需要早做准备。”
“我从羽林卫中得到消息,皇上已经派人来接大公主。”
莺如闻言心中一凛。
皇上接大公主的用意,只怕不仅是先前许诺过单独带大公主出去玩,或许要用大公主试探娘娘——
“决不能让娘娘功亏一篑!”莺如心急如焚,她压低了声音道:“娘娘好不容易才逃出去,终于能有自己的生活,着实不易。当年娘娘为大公主吃了许多苦,大公主是娘娘的软肋……”
“哪怕是到了现在,娘娘仍然没放弃接走公主。”
“接走公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眼下娘娘自己又有暴露的危险……”
秦绪宁虽是没说话,心中也同样的焦急。
他自知在事关明贵妃的事上,自己已经不被皇上信任,这次跟莺如见面,还是凭借他对羽林卫的了解,才能悄无声息的到了大公主殿中。
且为了不被人发现,他今夜立刻就要离开。
“您说,让公主装病如何?”莺如灵机一动,对秦绪宁道:“这样公主就不能离开——”
秦绪宁摇了摇头,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皇上本就在怀疑你,若让太医看出端倪来,岂不是直接让你离开公主身边?”
“先别着急,娘娘会有办法应对的。”秦绪宁见莺如焦急,低声道:“你心里有个准备,若真的被皇上问起来,不要措手不及才是。”
莺如定了定神,轻声应下。
两人正说着话,谁也没有发现,有一道小小的身影,走到了屏风后。
秦绪宁能跟莺如来通个气已是极限,他看准时机,又从窗户悄悄的离开了。
送走了她,莺如重新回到了拔步床边。
大公主翻了个身,把被子都蹬掉了。
莺如把被子给大公主,在床边坐下,看着那小小的背影,忍不住叹息一声。
她没看到,背对着她的大公主,眼角还有隐隐的水痕。
***
风平浪静的过了几日。
终于从苏州府传来消息,说是皇上和大公主已经都到了,还出席了接风宴。
看来沈远是暂时减轻了对她的怀疑,明瑶松了口气,沈远身为天子有诸多公务要忙,岂能一直把目光放在一个跟她有几分相似的人身上。
好在她的身份是江玄越精心准备的,是真实存在的人,并非捏造,这上头也能拖延些时候。
正好趁这个时候她回到小时候住过的青山镇上,寻找那本秘籍。前些日子的梦中她已经愈发连贯起旧梦,那本秘籍是被娘亲藏了起来。
眼下她的记忆还缺失一角,只要找回来,也就能寻到那本秘籍交给师兄。
之后她就带着思安往再南边躲上一段时日,等着沈远回京后,她们再回扬州府。
唯有一点令她牵挂,那就是安安。
想到这些年从京中送来的信,明瑶在心里描摹着女儿如今的模样。
她们母女已有近三年没见,原本她以为这次机会难得,总能悄悄见上一面。
如今看来,却是有些难了。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行营。
大公主是先于沈远到了苏州府, 等沈远夜里抵达时,大公主虽是已困得睁不开眼,听见自己父皇的声音, 立刻光着脚跑了出来。
“父皇!”
沈远回来连衣裳都来得及换,先来看女儿。见状忙快走了几步,将大公主抱了起来。
“安安,怎么不穿上鞋子?着凉是要生病的。”
大公主在他怀中软绵绵的撒娇:“我想您了嘛。”
沈远心中一暖, 再说不出别的话。
他陪着大公主玩了一会儿,已经早就超过了平日里大公主歇下的时辰。“安安, 先去睡好不好?后日父皇就带你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