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黄干枯的皮肤上布满黑红的斑点和一个个溃烂的坑洞，被一张薄薄的白手绢堪堪遮住。
一双纤纤玉手，因为每天的劳作，变得粗糙而僵硬，布满老茧和一道道皲裂的伤口。
不过过了半年，尉迟暮雪已经快认不出眼前这个妇人了，这个杀害她生母，并取代她地位的女人。
这半年来，她自杀了十几回，跳井，上吊，割腕，一次次被救了回来。
尉迟暮雪就要让她求死无门。
看到尉迟暮雪的那一刻，女人开始浑身颤抖，尖叫。
“怕什么？”
尉迟暮雪笑得从容，“我大表哥就要来救你了。”她走上前，捏开废太后的下颚，然后迅速丢了颗药进去，再将她下巴一抬。
接着，掏出自己的绢帕，像触到什么脏东西一样，仔细的擦干净了自己的手指。
站在他身后的秦慕楚眯了眯眸，若有所思。
“你觉得，厉明珏真的会出现？”
“不会。”尉迟暮雪肯定，睨着废太后被人押送着，逐渐远去的身影，道：
“他要是会出现的话，早把她救走了，你不要忘了，他连贤帝的寝殿都能侵入，又怎会到不了那区区辛者库呢？”
“那你给她喂的是什么？”
“万一呢。”
尉迟暮雪莞尔一笑，“万一真被救走了，我也要发挥掉那个女人最后一点价值。”
“走了，回家。”太阳很晒，他伸手揽过她的背。
尉迟暮雪眸底的幽暗一闪即逝。
第357章
你不想认祖归宗了吗？
两人回到相府，尉迟暮雪好像看到颜冰妍扶着一棵大树干呕，不过看到两人立刻笑容满面：
“回来了？快尝尝我做的冰粉，用冰镇过的。”
“又有好吃的！”尉迟暮雪眼睛一亮，立刻上前，净了手就端起了桌上的青花瓷碗。
刚从外面的大太阳下回来，满头大汗，吃一口冰凉粉格外舒服，还酸溜溜的。
冰粉里原本放的应该是山楂，颜冰妍用了酸梅来取代，也一样酸爽可口。
“娘亲，我怎么感觉你最近那么爱吃酸的啊。”
尉迟暮雪舔着勺，笑嘻嘻的说了句。
“是吗？可能是天气太热了。饭都不怎么吃的下，吃点酸的好，开胃。”颜冰妍并没有多想。
秦慕楚不由的看了她一眼，心头涌上了一个猜测，又摇了摇头。
“这里还有一盆，等下给你哥哥嫂嫂送去。”
颜冰妍每次做东西都是做一大家人的，有时还会顾及到雪雪的哥哥嫂嫂。
尉迟暮雪没有客气，甜甜道：“谢谢娘亲——”
吃完，她就提着食盒走了。
回来的时候，手上提着嫂嫂做的荷花糕。
尉迟暮雪想，要是哥哥嫂嫂还有颜冰妍一直在这就好了，那样她就有吃不完的好吃的。
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
等到秦慕楚解除封城后，他们就要启程了。据说，颜王派了人来接，不过因为封城，滞留在厉国之外。
城门上，废太后被拴住双手，吊在城门之上，她整个人就像纸一样单薄，吊在城门上飘飘晃晃。
烈日当头，她额头上的汗滴一颗颗沁出来，一张脸纸一般的苍白，由于脱水，嘴唇龟裂起皮。
她蒙面的绢帕，被风一吹，飘落在地，路过的百姓抬头看一眼，都吓得色变：“鬼啊！”
下午的时候，尉迟暮雪得到了她的死讯，咬舌自尽。
厉明珏并没有来救她，就连他的人也没有出现。
秦慕楚没让人收尸，让她继续吊着，一定要吊满三天，再扔到荒野，喂狗。
没过多久，尉迟暮雪又得到另外一个人的死讯。
是那个在朝堂上，建议贤帝将废太后吊在城门上的大臣。
“梅大人死了。”尉迟暮雪匆匆走进秦慕楚的书房。
秦慕楚也是刚刚收到的消息，眉头一锁：“我知道……”
顿了顿说：“死因是下朝途中，他的马忽然发了狂，谁都勒不住。最终，马车冲进护城河，等人救上来的时候，发现人已经淹死了。”
“这件事一定不是偶然。”尉迟暮雪肃然望着他，“对方下手很快，从时间上看，在他刚刚离开朝堂的时候就下手了……”
“嗯……”
尉迟暮雪感觉到背后蹿起的森森凉意：“厉明珏一定还有人渗透在朝中。或许，就在朝堂上，在我们身边……”
“所有朝臣的马车都是停在宫门口的，光天化日，还有侍卫把守。对方不但认得出他的马车，还能躲过宫廷侍卫的眼睛……”
她看向了秦慕楚，“或者说，下手的也许就是宫里的人？”
秦慕楚有些心不在焉：“这件事左佑已经在调查了，有发现会汇报的。他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在宫里、朝中有点人也是正常的。”
“阿楚，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尉迟暮雪站在他面前，凝视着他。
秦慕楚抬眸，幽深如墨的瞳仁里，落着层层叠叠的的光影。
“你，为什么没有杀了他？”
如果直接杀了厉明珏，那之后的事就不会再有了。
那一双漂亮的凤眸凝着她，目光深邃，从他脸上，她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想不通厉明珏对他还有什么意义，抑或者说，价值。
原本杀了他，就能了结一切，也能告慰喜宴上，被他无辜杀死的人，可他却仍留着他一命。
秦慕楚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他杀伐果断，留着他，只可能是，厉明珏对她还有作用。
这时，突然一个士兵匆匆跑来：“相爷，不好了。”
“边境传来消息，由于封锁城门，百姓和官兵发生冲突，人群中暗藏几个杀手，杀了官兵，失控的百姓撞开城门，不少百姓已涌出国门！
虽然，后来支援的守城将领及时控制住了局面，可城门打开了有半柱香的时间之久，数以千计的百姓趁乱出去了。”
秦慕楚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今天一整天心情都不好，相府也无人敢惹他。
可可和顾剑回自己的宅子去了，晚上饭桌上也冷冷清清的。
尉迟暮雪看了颜冰妍几眼，她愣是不敢先说要雪雪晚上跟她睡的话，反而跟她挤眉弄眼，要她来说。
秦慕楚自然知道她俩在他面前暗搓搓的搞什么，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尉迟暮雪秒怂。
她从隔壁书房办完公务，就老老实实自己回来了，推开寝殿的门，秦慕楚斜倚在床榻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握着书。
身上穿着宽松柔软的玄色寝衣，随意系着束带，露出性感的锁骨和一大片饱满紧实的肌肉，像一只拥有高贵血统的猫，又慵懒，又贵气。
他的发丝凌乱又松软，几缕还松散的掉下来，落在敞开的衣襟里，不似人前那般打理得一丝不乱，连一根头发丝都冷得不近人情，此刻的秦慕楚一身的烟火气，连发丝都特别性感。
她感到嗓子有点哑，吞了吞口水，开口：“你还在看书啊？我先睡啦。”
秦慕楚放下手中的书，抬眸看她一眼，轻笑：“吹灯吧……”
尉迟暮雪吹了帐前灯，躺了进去。
夜凉如水……
他安安静静的，也不抱她了。
她就翻身背对着他躺着，眯上眼睛睡觉。
秦慕楚等了许久，媳妇都没有主动钻到怀里来，失落。
于是他也背对着她，两人中间能划船了。
她没有一点反应，耳畔反而传来她越来越均匀的呼吸。
“你个小没良心的。”
他气结，于是又转过来，伸出长臂一揽，将那个香香软软的小姑娘搂进怀里，像抱一个洋娃娃一样，满足。
尉迟暮雪没有睡着。
“阿楚——”她软软的唤了一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为什么还留着厉明珏一条命，就不能告诉我嘛？”
他温热的唇吻了吻她的耳朵，低语：“你不想认祖归宗了吗？”
第358章
师傅也有了，媳妇儿也有了，怎么样呀？
尉迟暮雪的身子蓦地一颤。
竟是为了她？
“你是为了有朝一日，我能够认祖归宗，才留下厉明珏一条命的？”
她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
她要名正言顺的回归皇室，她和哥哥的玉佩或许还不太够。他想通过厉明珏，再一次让她的身份得到认可？
接下来，秦慕楚没有说话了，只是搂紧了她，“睡吧……”
他原本不想多说，可并不想和她之间生出什么嫌隙。
尉迟暮雪心中涌上了感动，在他怀里蹭了个舒服的位置，然后把小手覆在他手背上。
他一心为了她，可为了厉明珏的事，她还跟他争执。
厉明珏逃跑了，还害了无辜的大臣，他的压力也很大。
“阿楚，谢谢你，对不起。”她在心里小声的说。
第二日……
朝堂之上果然大家都在讨论昨天梅大人意外身亡的事，还有边关的暴动。
不过对于厉明珏却无人敢再提。
大家都生怕自己变成第二个“梅大人。”
这些窃窃私语的声音在贤帝临朝后瞬间消失。
贤帝一脸威严的坐在龙椅上，询问了左佑关于昨日案情的进展。
左佑说：“已验出马匹中含有某种致马兴奋的药物，这是直接导致马匹失控的诱因。
马夫和梅大人双双殒命，死无对证。当日宫门口当值的侍卫也有嫌疑，已全部带回大理寺逐一盘查。目前，未找到本案目击证人。”
贤帝的脸色微微一沉：“三日之内，务必要给朕一个结果！”
左佑只能硬着头皮道：“是！”
不过，对于边关的事，贤帝就没有那么刚了。
探寻的目光望向秦慕楚：“相爷，昨日边关遭杀手袭击，很可能那些杀手就来自厉明珏的千秋盟，城门打开至少半柱香之久，数以千计的百姓趁乱出关了，很可能，厉明珏就混在这群人中，相爷还打算继续封锁吗？”
秦慕楚淡淡道：“皇上自己也说了是「可能」。”
“只要不是确切的事，有人亲眼所见厉明珏已经出城，本相就打算继续封锁城门。直到，抓到厉明珏为止。”
满朝臣子哗然。
贤帝看起来有些尴尬：“那相爷……到底是依靠的什么抓捕厉明珏呢？可否跟朕，透个底，对于城门要关多久，大家也有个心理准备。毕竟……昨日边关的事，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
尉迟暮雪眯了眯眸。
什么时候，贤帝说话，也这样笑里藏刀了？
他看似对阿楚恭敬，其实字里行间都是质疑，并且暗中也在挑拨着其他臣子。
尉迟暮雪冷冷一笑：“相爷自有相爷的方法，若皇上不相信相爷，也可将此事交给其他人，相爷还可以讨个清闲。那样，国门随时可以敞开。”
“诸位大臣，有想要接下这口锅的吗？”
朝堂上一片死寂。
尉迟暮雪微扬起下巴，神色慵懒，却掷地有声：“昨日边关的事，大家不愿意看到，我想，昨日梅大人的事，诸位更不愿看到吧。梅大人的马车还是在宫里出的事，下一个，保不齐就轮到诸位了。”
“相爷封锁城门，抓捕厉明珏，这也是为了诸位的安全考虑。毕竟，厉明珏早一日落网，那些，曾经在厉明珏被废后落井下石的大臣们，才能高枕无忧啊！”
三言两语，朝堂上许多大臣已经冒出了一身冷汗。
“厉明珏并没有离开厉国。”秦慕楚石破天惊，“他就在我们身边。”
贤帝的眼皮跳了跳。
秦慕楚缓缓抬眸，和他对视了一眼。
下朝了……
尉迟暮雪用折扇挡着骄阳，走出了朝堂。
今天两人都坐了各自的马车来。
尉迟暮雪发现，今日步不离看起来心不在焉的。
在她上车后，照例给她递茶。
尉迟暮雪端起茶喝了一口，才发现茶杯里没有水。
喝到口中的只有几根茶叶杆子。
她哭笑不得，不过并没有说出来，自己默默在里面加了开水。
“小年糕回江南了？”
“啊？”步不离回神。
其实不用问，尉迟暮雪都清楚。
这几日，按照她的方法，她的「仙米」在京城推行顺利，下一步，姜恒就要带着仙米前去江南，鱼米之乡。
今日，姜恒没来上朝，因为昨日下午已经启程了。
“醉清风怎么样了？”她淡淡一笑，换了个问题。
步不离说：“一切正常。”
“去看一眼吧，毕竟里面换了一波人，总要自己亲自巡视一下。”说话间，她用木夹，往滚烫的茶水里加了几块冰。
“可大人……”
“我的安全你不用担心。”尉迟暮雪淡淡道，“如今上下朝都是跟阿楚在一起，回去了基本待在相府里。就算要出去，相府里也有许多可以供我调用的暗卫。”
步不离这才道：“是……”
他想想，「醉春风」这么大的产业，她不放心让他巡视一下也是正常的。
马车朝前走了一段路，他才猛地反应了过来，醉春风，大人不是已经送给他了吗？为何还如此挂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