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承德看到他这样垂死挣扎的样子似乎更加愉悦,一脸无辜地看着顾奉安,轻笑着说道:“何必自欺欺人呢?你都要死了,我骗你还有什么意义呢?我只是想让你死得明白一些罢了。”
顾奉安眼中的绝望和不甘似乎更浓烈了,他沉默着瞪了顾承德片刻,突然挣扎着想要用另一只手去掐顾承德的脖子,可顾承德似乎早有准备,直接松了抓着他衣襟的手并且顺势把他甩开,利落起身躲过顾奉安抓过来的手,一脚踩在顾奉安胸口,把顾奉安踩得重重摔在血泊中,痛呼一声。
顾承德在顾奉安胸前的伤口上又踩了踩,看着顾奉安惨白着脸死咬着嘴唇忍下惨叫声,红着眼睛死死瞪着他。顾承德从容地勾起一个浅笑,拿起刚才交给身边羽林卫的长剑,看着顾奉安说道:“皇兄,该上路了。”
还不等顾奉安再开口说什么,顾承德双手握着剑柄干脆利落地插进了他的身体里,顾奉安吐出一大口血来,仿佛搁浅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死死瞪着顾承德,手狂乱地在地面上抓着,垂死挣扎。
顾承德松开握着剑的手,在他面前蹲下身来,对上他逐渐涣散的眼神,认真又郑重地说道:“来生不要做人了,你不配。”
大雨停了。阳光渐渐从云层后透了出来,一点点温暖被雨水浸透得冰冷的宫墙和地面,晒干那些无处遁形的罪恶。
顾承德站在阳光下,看着羽林卫们拖走顾奉安的尸体,清理叛军的尸体,转头看向翊华宫的方向,终于长舒一口气。
虽然他没有问出口,但是他知道顾辞一定会保护好还在玉虚观的太子顾明泽。毕竟顾明泽是顾辞寄予厚望的太子,也是顾辞最疼爱的儿子。顾辞对他都给予了无限包容和关爱,那么给顾明泽的只会比他更多。
顾明泽对顾承德来说不仅仅是太子殿下或者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么简单。虽然顾承德像伴读一样陪在顾明泽身边是顾辞安排的,但是顾明泽确实一直很照顾他,不仅不介意他是个“傻子”,还会主动保护他。顾明泽读书习武的时候还会一直把顾承德带着身边,不管他听不听得懂也要给他仔细讲解,训练他习武。所以顾承德虽然假扮傻子多年,但是依旧可以算得上文武双全。
一向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顾明泽很少严惩下人,只有一次他狠狠责罚了几个宫女和太监,是因为他发现他们暗中嚼舌根欺负顾承德。
对于顾承德来说,顾明泽就像他的太阳。在这深宫之中,给了他生存下去的希望和力量,并且一直用自己的光和热来照亮他温暖他。他相信,顾明泽会平安回到宫中。
“四皇子!”
清脆的喊声从背后传来,顾承德回过头,就看到小太监富康朝他跑过来,笑得像个傻子。
昔日繁华热闹的翊华宫如今只剩下滢贵妃白静滢和碧莲,碧莲讲完她对白静滢的仇恨以后就再也没有动作,抱着胳膊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白静滢被绑得结结实实一直试图挣扎却徒劳无功的狼狈样子。
皇帝顾辞带着一个太监走了进来,太监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叠好的一条白绫,一把匕首,还有一壶鸩酒,还有一个杯子。
碧莲同顾辞行过礼,解开绑着白静滢的绳子和勒在她嘴上的布带子,退到一旁冷眼看着白静滢。虽然她的神情很平静,但是她的眼里却好像暗潮汹涌的海面,潜藏着无数压抑的情绪,她的手默默攥成了拳,胸口微微起伏着,呼吸有些急促。
白静滢揉着手腕抬头看着顾辞,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容,说道:“臣妾真是好福气啊,皇上竟亲自来送臣妾上路。”
顾辞冷眼看着她,冷笑一声说道:“就你也配?”
白静滢微微一怔,她本以为顾辞会骂她斥责她痛心疾首质问她,却没想到顾辞会如此冷漠对待她,就好像早就对她做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你很骄傲,你对你的美貌绝对自信,认为你的美貌就是对付男人最有用的武器。”顾辞挑起白静滢的下巴,勾起一个冷笑,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不过很可惜,对于一个眼里没有你的男人来说,你再如何花枝招展也没用。在朕眼里,你和这宫里的任何一个女人都没有区别,不管是嫔妃还是宫女,甚至你的恶毒,让你更加面目可憎。朕最爱的女人,比你强百倍。”
“所以你一直都是在骗我!”白静滢瞪大了眼睛,甩开他的手,跌坐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顾辞轻轻摆了摆手,那垂着头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上前几步,抬起头来。
白静滢蓦地睁大眼睛,一脸震惊地看看顾辞,又看着她抖着嘴唇说道:“孟如意,你……”
顾辞轻轻拍了拍手,两个侍卫拎着两桶火油出现,把火油浇在桌椅上帷幔上。
顾辞拿出一个火折子,好整以暇地看着白静滢慌乱的样子,勾唇浅笑,对孟如意说道:“你放心,朕把处置她的机会和权利交给你,这些年的委屈和仇恨,你都可以报了。世人只会知道,白静滢畏罪自焚而死尸骨无存。”
孟如意的眼神十分复杂,红着眼眶看看一脸慌乱的白静滢,又看看托盘里的匕首和白绫还有鸩酒。
孟如意闭上眼睛,想起了她第一次见到贾仕凯的时候。十八年前,贾仕凯带领大军凯旋,她偷偷跑出府去想一睹将军的威风。那个马上英气潇洒的将军,只一眼,就让她沦陷。
那一天,阳光明媚,风也温柔,永安城的街上,夹道欢迎的百姓,一切喧闹的场景都在那一刻定格,所有的色彩,还有空气中的味道,花香酒香还有路边小摊和客栈里各种食物的香气,都永远地封存在她的记忆里。即使过去这么多年,那一刻还无比生动鲜活地烙印在她脑海里,只要一想到,所有的感官都会立刻苏醒。
一见钟情,也不知道是那场景和氛围使然,还是他那皮囊太过惹眼,让她再也无法忘记。
可是她终究还是错了,她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有怎样的过去,未来又会走向何方。她一意孤行,选择嫁给他。可是他的人生在遇见她之前就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而她停留在初见的那一刻,无力改变。
她想起第一次发现白静滢偷偷出宫和贾仕凯偷情的时候,她在书房外,听着书房里的淫词浪语,指甲深深扎进了掌心,又想起永安街头初见的那一眼,她抬头看着天空,阳光一如那日一样明媚。
那一刻她宁愿她早就死在了初见那一刻,至少还是心满意足的,也好过之后为了那一眼的钟情无数个夜晚辗转难眠,爱恨交织,伤心痛苦悔恨遗憾。
孟如意睁开眼睛,拿起匕首,冷眼看着惊慌失措想要躲闪的白静滢。她疾步上前,抓住白静滢的肩膀,神情平静,手下动作却毫不留情,狠狠地捅了下去。
“救——”白静滢震惊地睁大眼睛,鲜血从唇角流下,凄厉的惊呼声卡在喉咙里。
孟如意拔出匕首,鲜血飞溅,她冷着脸又捅了下去,一下一下,似乎在发泄着这些年的仇恨和委屈。白静滢的身子瘫软下去,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孟如意手里抓着匕首,脸上还沾着血痕,冷眼看着她,血迹沿着匕首一点点滴下去。
孟如意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脸色惨白的白静滢,又看看好整以暇看着她的顾辞,拿起了那杯鸩酒,递到了白静滢面前。
顾辞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朕特意给了你机会,本以为你会选择匕首。你和你父亲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难以言说,朕是要给你机会好好发泄一下的。”
孟如意冷眼看着白静滢颤抖着手接过毒酒,哽咽着看着顾辞轻声开口道:“这些年父亲和妾身确实受过很多委屈,妾身刚刚也确实动过念头要对她下手。可是妾身与她是不一样的人。父亲和妾身忍辱负重,是为了陛下和大宁,是为了天下。如今功成,妾身与父亲,是该庆幸欣慰,而不是为了仇恨迷失自己,变成自己憎恨的样子。她被陛下赐死,是罪有应得,可若是妾身沾了她的血,妾身纵使报了仇泄了愤也将背负罪恶度过余生。妾身如今需要的不是报仇,而是重新开始。”
顾辞沉默地看着她片刻,赞许地轻轻点点头,说道:“吴庸在泓州阻击沂州叛军有功,朕自然会嘉奖他。孟大学士和你为朕查清奸佞的阴谋,自然也该得到奖赏。朕会择日为你和吴庸赐婚。”
孟如意如释重负,恭恭敬敬跪下谢恩。
白静滢歇斯底里地笑着,泪水从颊边流下,她一口饮尽毒酒,倒在了地上,只有酒杯滚落在一旁。
顾辞没有看她,看了旁边的碧莲一眼,转身离开,随手扔掉了手里的火折子。火折子落在火油上,立刻燃起了熊熊大火。孟如意回头看了一眼燃起的火光中白静滢倒在地上的尸体,轻声叹了口气也起身离开。天道轮回,终究是报应不爽。
火光映着碧莲的脸,她看着白静滢的尸体,突然笑出了声,眼里泪光闪动。
“蒲苇,我替你报仇了……”
砰的一声从身后传来。
孟如意骇了一跳,下意识看向面前顾辞的背影,却发现顾辞只是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别的反应,她有些惊讶地回过头去,就发现是那个白静滢身边的宫女一头撞死在门框上,火光中她的尸体正滑落下去。
恶鬼一般狰狞吞噬一切的烈焰衬得这个场面更加惨烈,孟如意不由震惊地捂住了嘴。
她知道那个宫女是白静滢身边的贴身宫女,虽然不是陪白静滢去贾府的那个,但是也是白静滢身边的心腹。可是这宫女明明之前绑着白静滢,看起来好像和白静滢是有仇恨的,为什么却在白静滢死后也自杀了?
顾辞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看,似乎明白孟如意的疑惑,只轻叹了一口气幽幽开了口道:“白静滢害死了她心爱的人,如今她大仇得报,对这世间也再无留恋了。”
孟如意听了顾辞的话不由又回头看了一眼几乎要被火光吞噬那个宫女的尸体,不由泪水盈满了眼眶。看似卑微的宫女,也可以为了心爱的人在这宫中忍受一切痛苦挣扎着活下来,用尽所有努力只为了给心爱的人复仇。
孟如意轻轻叹了一口气,在心底默默祈祷那个宫女若有来生可以和她心爱的人在一起,不用承受生离死别,也不用经历这么多痛苦。
尘埃落定
顾朔离和顾明泽出宫的时候顾辞给了他一份盖过玉玺的空白圣旨,等到沂州白莲教的事情调查得差不多,肖沉香被解决掉,白莲教在沂州的势力也被池清霜风凝烟隋鹤翎他们带人控制住,蛮王赫连曜被刺杀的消息也传回来,一切几乎尘埃落定,顾朔离就写好圣旨的内容和顾明泽带着圣旨直奔刺史府,扣押了杨添珍和贾仕凯,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大理寺少卿郑璟随他们一起押着杨添珍和贾仕凯,连同他们收集好的证据一起,带回京城。
顾朔离来沂州之前顾辞对他说过想要再见莫倚澜一面,顾朔离请求莫倚澜与他们同行,莫倚澜最终同意了,所以莫倚澜和陆敏仪也和他们一起回了京城。虞忆初因为在养伤就没有和顾朔离一起回京城,舒予心也留在沂州照顾她。
宫变还未开始就被镇压下来,策划毒害皇上篡位的二皇子顾奉安被四皇子顾承德奉旨诛杀,滢贵妃白静滢“自焚”,立功的左羽林卫将军高明和太医蒋理等人受到封赏,这场闹剧看似告一段落,可是只有被关押在大理寺等待调查的白词范知道,这还只是开始,他和他的党羽,不管藏得多深,都要被连根□□。
等到某一天早朝顾朔离和顾明泽带人把杨添珍和贾仕凯押上殿,呈上了他们调查到的证据还有瓷瓶碎片和苏玉恒拼死保存下来的证明白静滢和贾仕凯和赫连曜往来的书信,这场他们苦心经营十几年的通敌叛国意图篡位的惊天大阴谋终于曝光,权倾朝野的丞相白词范在文武百官中精心编织的关系网也无所遁形,连同他们贪污的证据全都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苏玉恒沉冤昭雪,追封忠武将军。大理寺卿鲁不成因为是白词范的党羽而受到严惩,而大理寺少卿郑璟因为尽忠职守查案有功而升任大理寺卿。大学士孟嗣宗和贾仕凯的妻子孟如意因为检举揭发白词范和他的党羽而得到封赏,皇上亲自赐婚泓州刺史吴庸和孟如意。
虽然靖慧公主和亲是滢贵妃和蛮族勾结设下的圈套,但是靖慧公主义无反顾为国和亲,被刺客所害,尸骨无存,顾辞下了一道圣旨悼念靖慧公主为国捐躯,并且为靖慧公主建立衣冠冢。
下朝后,顾承德、顾朔离和顾明泽跟着顾辞去了御书房,也见到了早等在那里的顾凤瑶、莫倚澜和陆敏仪。因为公主顾凤瑶毕竟已经是个“死人”了,所以顾凤瑶现在是装扮成宫女跟在顾明泽身边。
“这段日子辛苦你们了,其实朕得了绝症,所以有些事朕急着要做。”顾辞看着为了帮他破解阴谋守护天下而辛苦奔波了这些日子的弟弟还有儿子女儿,微微红了眼眶说道。
顾朔离看他这样子心中难过,蹙眉默默握紧了拳。顾明泽其实心里早有猜测,可是听到他亲口说出这样的话不由也红了眼眶,顾承德抿了抿唇,眼中也是泪光闪动。
“朕的确利用了阿瑶,也没有保护好她,是朕的错。但是朕也别无选择,毕竟朕剩下的时间不多了。”顾辞看着顾凤瑶,眼里充满了歉疚和无奈。
顾凤瑶对上他那样的眼神,心里有说不出的心酸。她的父皇虽然此刻看起来依旧俊朗依旧,却难得露出了疲态。她泪流满面摇着头抱住了她的父皇,却更加心痛地发现她父皇比她记忆中消瘦了许多。
顾辞拥抱过顾凤瑶,眼里含着泪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说道:“从你同意和亲的那一刻起,你身为大宁公主的使命就已经完成了。阿瑶你自由了,可以不必再背负你身为大宁公主的责任,可以去过你想要的人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