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问关于简寻芳的事是吗?”宁挽枫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平静地看着她,沉声开了口道。
简竹若听到了那个名字,猝不及防呛了一口,眼里泪花都呛出来了,微微红了眼眶,咳了半天才平复下来。
“他什么时候死的?”简竹若止住了咳嗽,不知道是因为刚刚呛到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而红着眼眶,看着宁挽枫声音嘶哑问道。
“几年前,知道你母亲病逝之后他也病倒了。他最后还念着你母亲的名字,说是他亏欠了你们。”宁挽枫看着她平静地说。
这个问题在玉泉山庄秦碧落问过,当时她回答过,简竹若当时眼里闪动着泪花却恨恨地说简寻芳是活该。可是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简竹若再次听到这个答案,听到她讲简寻芳的事,却没有愤怒没有憎恨,而是有些怅然若失,仿佛瞬间被抽走了了力气,失魂落魄地坐在了树枝上,默默又干了一口酒。
“我知道你不能原谅他。但是我觉得他即使被师门背弃即使与正道为敌也选择坚持真相并没有错。所谓的正道人士,只看身份不看所作所为,难道就对了吗?因为肖沉香是肖家人,所以他做的都是对的?因为苏宸是魔教教主,所以他做的事都是错的?你今天冤枉湘仪的时候,和当年肖家还有那些冤枉苏宸的正道人士又有什么两样?”宁挽枫倚在树干上冷眼瞧着她,喝了一口酒,说道。
简竹若没想到宁挽枫竟然会说这么多话,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但是宁挽枫的话也确实把情绪低落的她给激怒了。
简竹若猛地站起来,左手揪着宁挽枫的领子把她拉到和自己差不多高,红着眼睛瞪着她怒道:“你觉得他没错?就算是正道门派冤枉苏宸,那他为了他所谓的正义就可以抛妻弃子吗?你知道这些年我和我娘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是怎么笑话我的吗?”
“他没有抛妻弃子。”宁挽枫皱眉甩开简竹若的手,冷冷瞪着她说道:“你过得不容易,他过得就容易了吗?如果他不休妻离开清云剑派,你觉得肖家能放过你娘和你吗?”
“你这意思我还要感谢他吗?”简竹若冷笑一声,指着宁挽枫骂道:“你懂什么?你有家人吗?我娘和我受过多少苦你根本不懂你就在这里放屁?”
宁挽枫直接给了她一个耳光,冷声说道:“我娘死了。在我六岁的时候。她带我回外祖家探亲,遇到了山匪。那是一个秋日,枫叶红得像血一样。是简寻芳救了我,收留了我,给我起了这个名字。他是我的师父,也是我唯一的家人。”
简竹若呆愣愣地看着宁挽枫,宁挽枫十分平静,好像说的是别人的悲惨遭遇一样,可是在说到简寻芳是她的家人时却无比坚定。
简竹若突然感觉到十分悲哀和无力。她其实一直明白出身无法选择,过去的事情她也无力改变,母亲不曾怪过简寻芳,宁挽枫说的事情她也明白。可是她就是不能原谅简寻芳,不能原谅这样眼睁睁看着母亲受委屈却无力改变的自己。
她以为知道简寻芳不在了她应该觉得解气,可她心里却更加沉重痛苦,尤其是听到宁挽枫说简寻芳弥留之际还叫着她娘的名字。为什么?既然这么痛苦为什么还要抛弃他们?为什么要做那样的选择?明知道这样会毁了他们三个人的人生,为什么他还是要那么做?
听到宁挽枫如此冷静地讲出她的遭遇,讲出简寻芳收养她,是她的家人。简竹若更是觉得有些委屈。简寻芳的家人明明是她娘和她,可是简寻芳却丢下了他们。简寻芳明明应该是她眼里十恶不赦的坏人,却是救下宁挽枫并且收留她的亲人,也是宁挽枫如今拼命维护的人。
她也有些懊恼和内疚。她毕竟是清云剑派的弟子,自小懂礼节讲礼数的。她虽然第一次见面就看宁挽枫不太顺眼,又知道她是简寻芳的徒弟,所以对她有些偏见,可她也不曾想过要揭开宁挽枫的伤疤。
简竹若心里百味杂陈,捂着脸颊沉默了片刻,哽咽着轻轻开口道:“对不起。”
说完她就举起小酒坛想要继续喝,宁挽枫却抓住了她的手腕拦住了她。
宁挽枫从袖子里掏出一小瓷瓶伤药,轻轻倒在手上又帮简竹若敷在脸上。虽然她仍旧冷着脸面无表情,可手上的动作却温柔又细致,简竹若不由又微微红了眼眶。
“师父说你的名字是他起的,他希望你能像竹子一样有气节。你娘在他离开后仍给你用这个名字,说明她对你也是一样的期待。”宁挽枫看着她,放轻了声音说道。
简竹若对上她深沉的目光,沉默了片刻,终于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
宁挽枫拿起手里的小酒坛同她碰了碰,也喝了一大口酒。
夏露笙的房间外,花映雪端着一碗汤药看着房间中透出的烛光正踌躇,恰好遇到拿着一个荷包的江浸月过来,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一起?”花映雪浅笑着说道。
江浸月点了点头轻轻敲了敲门。
夏露笙开了门,见是他们两个,微微有点惊讶,她的眼睛红红的,似乎又哭过了。
“两位这是……”夏露笙看着他们手里的汤药和荷包有些疑惑地问道。
“夏姑娘,我求了沈神医要来了方子,给你熬了安神汤。”花映雪看了一眼江浸月,浅笑着对夏露笙说道。
“夏姑娘,我也是求了沈神医要来了方子,给你装了这个荷包,也是安神的。”江浸月浅笑着对夏露笙说道。
“你们……”夏露笙看着他们两个,不由泪水又湿了眼眶。
她刚刚失去父母,又失去了家,正是最脆弱的时候。花映雪和江浸月他们两个救了她,如今又这么关心她,怕她睡不好,让她十分感动。
“这……露笙无以为报。”夏露笙对他们两个行礼哽咽着说。
“夏姑娘不必多礼,我们救你关心你并不是因为有所图谋。”江浸月浅笑着掏出手帕递给她,又看了看花映雪笑着说道:“不如让我们把东西先放下再说,映雪这安神汤也端了半天了。”
夏露笙接过手帕轻轻拭泪,点了点头侧身让他们进了房间。
花映雪将安神汤放在桌上,江浸月也将那个荷包放在了桌上,不过他们两个并未坐下,而是对视了一眼,就出来了。
“夏姑娘早些休息,我们就不多打扰了。”花映雪笑着对她说道。
夏露笙看着他和笑意盈盈望着她的江浸月,轻轻点了点头,觉得安心了许多。花映雪和江浸月温润如玉,又知分寸,不会让她觉得不适,虽然才刚刚认识,但是她觉得和他们相处还是比较自在的。
楚云歌同沈玉容喝了一会儿酒,沈玉容就回去了,楚云歌却睡不着,想到江湖上又要掀起血雨腥风,朝堂上平静之下暗潮汹涌,不由有些担忧。
楚云歌披了件衣服,到了院子里,却发现不止她一个人睡不着。
清冷的月光下,顾凤瑶一个人坐在小亭子里下着一盘棋,竹林在棋盘和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公主?”楚云歌走过去,行礼轻声道。
顾凤瑶抬头,看到是她,微微有点惊讶,浅笑着说道:“楚大侠?”
她听唐郁霏讲过楚云歌的事情,知道楚云歌是清云剑派的大弟子,武功出众又极有担当,年纪轻轻就带领门下弟子行侠仗义,是正道楷模。白日里又见到楚云歌正直有原则,对于濯兰宫的事情没有盲目做出判断,她心里对楚云歌是很佩服的。不过白天大家都在讨论濯兰宫的事情,她同楚云歌也就没有机会说上话。
“公主叫我云歌就好。”楚云歌浅笑着说完看着桌上的棋盘问道:“公主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下棋?”
“我睡不着。”顾凤瑶垂眸看着棋盘,有些忧郁地说。这段时间她也习惯了在濯兰宫的日子,为了更方便和他们相处她现在也不用“本宫”来自称了。
“我能理解公主。这件事现在已经不单单是朝廷的事,也不单单是江湖的事,甚至可能关系到天下万民的安危。公主心怀天下,不担心是不可能的。”楚云歌在她对面坐下,一边观察着棋局一边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心怀天下?”顾凤瑶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楚云歌可以和她对弈,一边看着楚云歌问道。
“公主如果不是心怀天下,又怎么会答应去蛮族和亲的事?公主如果不是心怀天下,得救以后完全可以借着被刺杀的事情金蝉脱壳获得自由。可公主选择留下来和我们一起调查真相,说明在公主心里天下比你自己的自由和安危更重要。”楚云歌浅笑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看着楚云歌说道。
“我是大宁的公主,为大宁而生,为大宁而死,这是我应该承担的责任。”顾凤瑶微微怔了片刻,垂眸沉默着落下一子,说道:“所以就算不愿意,我也只能同意。”
“公主……”楚云歌微微皱眉,看着她这样觉得有些难过心疼。
她白天初见顾凤瑶的时候也是有些惊艳的。她本来一直在宫里养尊处优的公主多少会有些脾气,可是看到顾凤瑶却并没有那些娇气的坏毛病。如今看到顾凤瑶如此识大体,肯为了大宁隐忍付出承担公主的责任,即使代价是自己的幸福也义无反顾,她是很佩服的。
可是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顾凤瑶。人的出身无法改变,顾凤瑶身为公主,享受着荣华富贵和无上的荣耀,也注定要承担公主的责任。
顾凤瑶抬头看着楚云歌认真说道:“可是我不甘心这样莫名其妙就成了别人陷害大宁的借口,成了蛮族对大宁发难的理由。我一定要查清真相,就算要死我也应该是为国家而死,而不是这样不明不白地成了别人伤害国家的利刃。况且就算不是公主,我也是大宁的人,守护大宁也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楚云歌惊讶地看着顾凤瑶,如果说刚刚她对顾凤瑶是有一点佩服的话,那么此刻她就是肃然起敬了。其实如她所说,顾凤瑶完全可以借着这个机会金蝉脱壳,假死离开,从此她就自由了,公主的责任,国家的纷争都与她无关了。可是顾凤瑶不仅选择留下来同他们一起查清真相,还心系国家,愿意为国家付出一切。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是朝堂之上,也不是在她的父皇面前。楚云歌知道顾凤瑶没必要假惺惺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她说的话都是发自内心。也正因此,顾凤瑶的话更让她动容。
“我听唐郁霏说了,你是清云剑派的大弟子,武功高强,又有能力。你会帮我们查清真相的对吗?”顾凤瑶看着楚云歌,认真地问道,眉目温柔,眼神却坚定热忱。
她的眼睛很漂亮,就那么认真坚定地看着楚云歌,一双眸子如同清潭映出她的影子来。楚云歌只觉得心里像是突然燃起了一团火。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坚定地看着顾凤瑶,说道:“我一定会帮公主查清真相的,因为我也想守护这天下。你想守护的大宁,我会和你一起守护。”
不远处的树下,隋鹤翎抱着胳膊皱眉看看正在聊天的楚云歌和顾凤瑶,又一脸嫌弃地看看唐郁霏手里记得密密麻麻的纸,撇了撇嘴说道:“先是风凝烟和池清霜,又是宁挽枫和简竹若,还有花映雪江浸月和夏露笙,现在又是公主和楚云歌,你总偷窥别人干嘛?”
“你没看出来他们两个两情相悦吗?风流堂主和清冷楼主,冷酷女剑客和火爆正道妹,两个温润如玉的帅哥治愈惨遭灭门的大小姐,正道第一大门派的大弟子携手流落江湖的公主,这都是多么精彩的爱情故事啊。”唐郁霏一脸兴奋地一边竖起两个大拇指对着弯一弯比划着一边笑着说道。
“我怎么没发现?”隋鹤翎一脸怀疑地眯着眼睛看看笑着聊天的楚云歌和顾凤瑶,又看看唐郁霏,不服气地说道。
“因为你傻啊,隋不行庄主。”唐郁霏笑得十分慈祥和蔼宛如在看一个真正的傻子,然后又瞬间收敛了笑容对他翻了个白眼低头继续奋笔疾书。
隋鹤翎简直要被她气疯了,瞪着她脱口而出:“你聪明,那你也没看出来啊。”
“看出来什么?”唐郁霏停下笔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他,仿佛要看透他心底。
“我……你……”隋鹤翎也是一时急火攻心才会不服气说出来那句话,被她这样直直盯着看不由又有些心虚,手心都是冷汗,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来。
唐郁霏撇撇嘴勾起一个冷笑看着他说道:“你讨厌我嘛,我知道啊,我也是。
隋鹤翎瞪大眼睛看着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不由怒火中烧热血上头恼羞成怒反驳道:“才不是!我喜欢你!”
隋鹤翎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涨红了脸张口结舌怔在了原地。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隋鹤翎眼前的一切好像都放慢了动作,他呆若木鸡看着唐郁霏狡黠一笑眨眨眼看着他说:“我知道啊,我也是。”
唐郁霏声音里带着喜悦和促狭的笑意。
陆敏仪和莫倚澜的房间里。
莫倚澜猛地惊醒,却发现她的手腕被丝带紧紧束缚住绑在床头,陆敏仪趴在她旁边披散着长发浅笑着看着她,眼神专注又温柔。
“敏仪?”莫倚澜刚醒来,只是刚睁开眼的时候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之后就对于自己被绑住的情况完全一点也不在意,反而是温和地看着陆敏仪关心地用眼神询问她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