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大娘有了这一个配合的,已经能继续说下去,道:“今日主人家要宴请一位贵客。”
她神神秘秘道:“据说是家在江南那边的富家子,只是祖居宝丰,要不是去年官家说,科考寻人作保只能找籍贯这边的,贵客才不会回来呢。”
鹿大娘就是那种村中年长又有智慧的娘子,她有个儿子,明年就要下场考秀才了,以她的家资,要不是为了给儿子带回秀才家的文气,她是不会来做厨娘的。
也因为家中有个读书人,鹿大娘懂很多村里人不懂的,比如官家说了什么。
鹿琼仰慕地看着鹿大娘。
鹿大娘道:“据说老父母都想把女儿嫁给这位贵客,这可是了不得的好女婿,又漂亮又聪明,也不知道贵客会和谁家结了亲。”
几个妇人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说了些城里富户的关系,不远另一褐衣妇人冷哼了声:“谁知道是个什么人,许秀才的贵客,哈。”
满屋静了一静,鹿大娘被噎地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吩咐道:“莫要闲聊了,都快干活!”
虽说她们是给许秀才做工,不好说主家的过处,但许秀才是个什么人,这群妇人是都知道的。
他考了二十年也没考上举人,现在就是广交朋友,为人作保挣些资费,他在宝丰这片的儒林小有些名气,日子倒也过得滋润。
但要说他和他的座上宾们有什么前途,却是没多少的,真正苦学的书生,也不与他们交游。
褐衣妇人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继续道:“怕是老父母瞧不上这人!再说,和李秀才混在一起的,能是什么好人?”
李保成名字一出来,完全没人讨论了,只有鹿琼拨动柴火的噼啪声。
鹿琼垂眼,在火光里不知怎么,想到了那双清凌凌的眼睛。
尽管没有资格替他说话,但她还是在心里默默反驳:那样漂亮的眼睛的主人,还帮了她,肯定不是坏人的。
*
归家已是深夜。
没了沉重的柴火,她近乎轻盈地跑到家后门,正门已经上锁了,她扒着土墙两下跳进去。
靠后院的屋子窗户吱呀一声打开了,是鹿慧,她比鹿琼小一岁,但因为吃得好,看起来比鹿琼还壮实一圈。
她低声道:“钱呢!”
鹿琼垂眼,从怀中取出十个铜板。
鹿慧面露嫌弃,但手上麻利地抓了过来,一面低声数落:“你就不懂多找些活?懒东西! ”
鹿慧知道自己这怯懦的姐姐不会反驳什么,更何况鹿琼死了娘,姐姐远嫁,没有撑腰的人是没有反抗的资格的。
果然,鹿琼只是含着胸,讷讷说了句:“我找不到更多的活。”
鹿慧冷笑一声,隔窗推了她一把:“滚吧!”
鹿琼住在角落里的屋子,那也曾是她大姐的住处,鹿家的房子还是当初迎娶鹿琼她娘时候盖的,当时是村里最豪富的屋子,但当初高氏嫁过来的时候,绝对不会想到有一天,她的两个女儿只能争到最小的一间偏房。
不过鹿琼无暇思考这些,她快步进屋,小心翼翼的从怀里取出剩下的五个铜板,两个补进腰带里,两个拿出来放在枕头下,剩下一个的则藏在地洞中。
铜板厚厚的铺满了地洞里的匣子,就这月光,鹿琼眼睛终于亮起来。
枕头下已经攒了十个铜板,可以请个书生写信给姐姐了。
至于匣子里那些——她总要找机会从这个家逃走的。
第2章 信,陆妈妈,谢兄
鹿琼起得很早,她已经烧水做了饭,鸡才开始打鸣。
鹿家除了小弟鹿秀,其余人是没有资格躲懒的,其中鹿琼又必须最勤快,不过今天鹿秀难得起早,他进了厨房,很不客气地舀了一大碗粥,两口喝完了,一抹嘴巴准备出门。
出门前,他不知道想到什么,就着泛白的天色打量了几眼鹿琼,嘿的冷笑了一声。
鹿琼垂着眼,只当没听到,把饭摆好,又过了一会儿,鹿老爹和朱氏、鹿慧依次出来,各自喝了粥,去做自己的活计了,等所有人都吃了饭,最后锅底一点锅巴才是鹿琼的早餐。
——这也是她的小心机,鹿家人都不爱吃焦糊,如果没有锅巴,鹿琼是没有早饭的,可顿顿有锅巴就会挨打,还会没有第二顿饭,怎么把握这个度,鹿琼花了几年才琢磨透彻。
等所有人都出了门,鹿琼也要出门了。
宝丰县不大,鹿家村是宝丰县里的富村,离县城也不远,走路过去约莫半个时辰,鹿琼把铜板装进袄里,低头快走。
她脚步称得上轻快——今天她要去给姐姐写信。
鹿琼不识字,但她也有自己的办法,每年,她会请一个老童生帮忙写信,然后把信托付给一队向北的商队,他们和鹿大姐夫家有些生意往来,每年会在宝丰停留半个月,给鹿琼她姐姐的消息,外加带走鹿琼的信,放到北边鹿大姐夫的商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