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棋艺是堪称国手的薛素鸣亲手调/教的,后来每一次,她亲自和薛素鸣下完棋输了以后,他都会淡淡地把全局的思路说与她听。慢慢地,她从输百目到几十目,再从几十目到十目之间。后来,薛素鸣再也没有机会和她下棋了。
而她也很久没有下棋了。
她笑着,两手执棋,依照着傅青荣的刚强绵细的棋风下了数十目后,发觉原来还是她略胜一筹。她便觉得没有了意思,随手将棋子扔进了棋盒之中。
春风漫入殿中,堪称是百无聊类,便在这时,有一个宫女走过窗前,朝她行了一礼,便将一封书信递给了她。
“夫人。”
说完便沉默地低垂着颈项,似乎要等他一个回复。
之之莹润白皙的指尖轻轻划过,取出了书信,只有几个熟悉的字迹:
匣玉轩,梨花树下相会,盼卿垂怜。
挥墨写信的人似沉凝了许久,就连书信都漫染了他身上淡淡的昙花香。
“知道了,你退去吧。”之之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看那宫女离开后,嘴角倒是露出一些讥诮的笑意,真没有想到,这位国师大人胆子这么大的,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居然还敢约她在宫中见面。
好啊,她就满足他,这一次让他彻底地死了这条心。
她不想要了的狗,当然也是自己挥去啊。
那双美丽得惊心的杏眼中流露着一种残忍又冷酷的情绪。
暮春花落飘零如雨,雪白的、轻红的漫漫卷着一地。冷落的匣玉轩里蛛网未扫,泥尘沾窗,分外颓废。而就在院中,有那么一棵与岁月相伴的梨花枯木,不知在何时,今春绽放如许漫漫的梨花雪,花瓣飘落,落了青石砖上一地堆积。一身雪白的绣着华丽无相花的国师服,却衬得站在花树前的男人都不胜衣冠,弱弱的一把腰身,那玉制的昙花冠银色飘带随春风蹁跹,逗留在峰峦秀色般的眉宇之间。
本是照耀人间洞察世情的一双琉璃眸更是黯然如这凋零的梨花般失去了颜色。
随着一道脚步响起,国师大人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庞上涌现出丝丝激动。
那道脚步是那样的轻盈,漫不经心,仿佛便是寻常踏入此地赏春的闲人。
回眸,他的眼底都是她。
“之之,你来了。”笃定的语气,仿佛要为自己证明着什么。
绯色的裙摆踏入,踏践着那纯白如雪的满地梨花。她宫裙华琚,窸窣之声,更衬得如玉般的精致华丽。
比起被他困于斗室,眼前的她眉梢含春色,艳若牡丹,深得帝王宠爱,玉软花柔,美得惊心。乃至连他一时之间,眸色都有些失神,仿佛看见一个精魂从花中走来。
她扑哧一笑,又压下了那种绝艳,仿佛走到了他的身边。“明无为,你胆子还真大啊。”
他欲要走近她,却被她神情不快地止足。
“有什么话站在哪里说便是。”她冷酷无情似隆隆冬风,不近人情。
他脚步停在哪里,浑身都是一寒,心神难定,仿佛眼前人都不认识了一样,可是抬眸,还是那张他又爱又恨的面孔。
台阶之上,她不动声色,岿然如春雪曼妙,只是漫不经心地望着他,似乎在等待着他。
他心里好委屈,好委屈,为什么,忽而之间什么都变了。
就连她看他都是冷漠,仿佛在看着一个路人。那些耳鬓厮磨、那些情话难道都是假的吗?
可是,她看他,不愿一丝的纠葛。
“之之,你……”
“你若问,便是不爱了。”之之打算一次性给他一个彻底。
梨花如雪飘落,冷冰冰的,似雨般打在他的心上,他孱弱的身形都难以自持,仿佛如坠噩梦。“为什么……”
“为什么?”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的女子冷冰冰地睥睨着他,冷笑一声,竟然是连素日的面具都不愿意戴了,取得了他全部的气运后,明无为对她再无用处了。
不,也许还有一点呢。
所以,她才会最后见他一次,让他彻底地死心。
“不,之之你一直是在骗我的吧。”男人捂着胸口,忍住不可咳出血来,不然这抹污垢落入她的眼睛。
时间沉默,她什么也没说,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已经回答了最后的答案。
他眼睛红得如朱砂,血丝遍布,就连声音也沙哑而颤抖。“之之,你不是说过,你已经原谅了我吗?”
“过去我做错了很多事情,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他挪着脚步,像拖着山一样往前,可是却看见了她厌恶的眼神。
如刀山火海将他遍体鳞伤。
“之之……”他苦苦地唤着这个让他念在心上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