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不能接受,不能接受她后来堪称为背叛的欺骗。
明知郎千夜与他的过去,明知通过欺瞒而与他在一起、让他的仇家逍遥在外,对他是何等的伤害,也依然选择了与虎谋皮。
明明有如此多的机会可以与他坦白,她也未曾提起一次。来到了成婚前夕,还不愿说出真相。
这样也能算是“爱”吗?
她怎么好意思说出那个字?
谢持风的心脏痛得仿佛要裂开了,道不尽的愤怒、痛苦和失望,让他的头颅愈加疼痛。在极乐的大喜日子坠入了炼狱,幻象与现实在不断交替。
再一眨眼,他的眼前泛起了血色,仿佛跌回了小时候的炼狱。
温馨的府邸成了一片血海。家仆成片死去,白墙都是血污。
父亲的心口是一个大窟窿,没了心脏,娘的两只眼眶空空的,正在淌血。他们趴在地上抽搐着,死不瞑目。
谢持风看见了那个幼小的自己,浑身颤抖,受尽侮辱,跑烂了鞋子,咬烂了手腕,发誓今后一定要为他们报仇,血债血偿。
死去的爹娘,瞪着一双流血的眼,围住了他,嘴唇在嗡动,发出了声声泣血失望的质问。
你为什么不下手?
你还在等什么?
郎千夜杀了我们,桑洱还骗你娶她!
你对得起死去的我们吗?你发的誓言还作数吗?
还在犹豫什么?为什么还不动手!
……
戾气在体内冲撞,天空染上了鲜红的血意。谢持风眼睑发红,神色狰狞,在暴戾的气息下,月落剑近乎要脱鞘飞出。
而在这时,他对面那看不清模样,仿佛是郎千夜,又像是桑洱的人动了。
“持风,你衣服都湿了。我们别站在这里了,快要拜堂了……”桑洱尚不知危险,上前一步,想去拉他的手,却被裙摆绊了一跤,膝盖一曲,身子沉了沉。
锵——
桑洱睁大了眼,脖颈一下子抻直了。
心口传来了一阵清寒的感觉。
月落的剑刃,直直地贯穿了她的心窝。
鲜血啦啦地喷涌而出,渗透了那袭美丽如云、绣满金丝的嫁衣,沿着剑刃,汨汨滚落。
在同一时间,谢持风的脑海,也是混乱而茫然的。
妖怪的致命弱点是妖丹。
若要完成立下的誓言,应该攻击对方的妖丹。
为什么……在动手的一瞬间,他竟会心口一缩,突然改变了主意,硬是避开了那一处?
他不喜欢桑洱。
只不过是被炙情的幻境所蒙蔽,才会误以为自己爱她。
现在幻境被破,错觉自然也会跟着消散。为何心口还是紧抽着?
对了,没错。一定是因为……他有很多话要问她,所以,绝对不能就这样轻易地结束一切。
带着腥味儿的风拂动着少年的发梢,仿佛消去了些许蒙在眼前的血雾和暴怒的戾气,谢持风的神思慢慢回笼,终于看清楚了月落剑捅进了何处,凝了雨珠的眼睫迟钝地眨了一下。
心脏。
这是人类的致命之处。不是妖怪的。
在这个时候,谢持风还没意识到,凡事皆有例外。
有些东西,已经不可挽回地被毁坏了。
仿佛是冥冥中,有一只手拨动了他们命运的指针,让它指向了未知的那一侧。
桑洱不久前才服下了化妖丹,她体内的郎千夜早已不复存在。
这具身体最重要也最脆弱的地方,自然也不再是腹中妖丹。
之所以会被月落剑识别出异常,只不过是因为邪气未消而已。
凡人被捅穿了心脏,是没命活的。
只是,在彻底断气之前,不会有人分得清,桑洱这个信用破产、满嘴谎言的小骗子,究竟是真的要死了,还是在装模作样、骗取同情。
桑洱艰难地仰起了头,望着灰暗的天空,薄而发红的鼻翼在剧烈地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