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韫玉抿唇不语,几瞬后,低声道:“好,你说。”
祁陨揽着她的力道愈加的重,声音却更加的轻。
他的话,一字一句,轻落在卫韫玉耳畔,却在她心里砸下千斤重。
“阿玉,我自己都记不得是在多久以前,开始喜欢的你。或许是五岁时你抬手遮住我眼眸;或许是十岁时,冷宫树下陪你吹了一夜又一夜的寒风;或许是十三岁时,卫国公府一眼惊鸿;又或许是在上书房的无数光阴里的某一个瞬间。”
“阿玉,那时你从来不曾将目光落在我身上,你朗朗如日月,我只能藏在上书房的暗影里,侧耳听你在檐下诵书的声音。后来,你和祁湮定情,我那时太年少,十三四岁的年纪,在你眼里,不过是个需要照拂的弟弟,我不甘心,也受不住心上人和旁人在我眼前你侬我侬,于是我自请离京前往西北。”
“我以为西北的风沙漫漫,无数的血腥杀戮,一场又一场兵戈,能让我忘却儿女情长,忘却长安帝京。可是不能,阿玉,不能的,世人只道我是个修罗恶鬼,不通人之情欲,他们不知道,我在西北风沙不止的日日夜夜里,念了你多少岁月。你也不知道。”
“后来你到西北宣旨,我看着你心惊胆战的模样,那些不甘,那些怨念,悉数消失殆尽,我只是想,让你展颜一笑。”
“我双腿被废,困于朔州,心中也有痛楚。先帝每年送来一副你的画像,我看着你每一年脸上的笑意都比从前更加明媚,便想,大概这也值得的罢。”
“再后来,先帝驾崩我听闻你恢复女身入京封后。”
祁陨说到此处,攥着卫韫玉手腕的力道猛然加重。
他微微阖眼,重又开口道:“那时我想,我心心念念的姑娘,将在她的如意郎君身旁绚烂,而我,好似在这人间没了挂念。于是我接了那道凌迟圣旨,未有分毫犹豫。可是,我没有料到,你会死在深宫之中。你死而复生救我离开西北冰雪荒原,我在那马车干草下落泪,并非因腿疾之痛,而是得知了你的死讯。卫韫玉,你别笑我,我也不想哭的。后来执意杀那大内禁军,执意断那阉奴双手,并非是因他宣旨将我凌迟,而是因为他,害你性命。”
“我当初以为你已然离世,心中无数次叩求诸天神佛,能将我未曾言明的爱与遗憾,带去碧落黄泉,你的耳畔。今日提起从前,绝非如你以为的那样利用于你,更不是要逼迫你什么,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在你不知道的那段岁月里,有个小小少年,喜欢了你很久很久。从幼年懵懂,到少时热血,再到如今,贯穿他此生所有往事。”
祁陨话音落下,松开了扣着卫韫玉肩颈的那只手,拿起被她扔在桌案上的那手串,重新系在她手腕上。
“这手串和那只白玉兔,皆是我一刀一刻亲手雕琢。”
她低眸瞧着手腕上的玲珑骰子,心中情绪难明。
她信祁陨的话吗?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
祁陨瞧她低眸出神,抬手抚了抚她鬓边碎发,低语安抚道:“阿玉,我同你说这些,若说不想你给我什么回应,自然是不可能,只是我也明白,这对你而言,太过突然,所以我不强求你什么,只是希望你知道,我一直喜欢你,从前喜欢,现在喜欢,以后也会一直喜欢。”
今日说这番话,祁陨心中也清楚,是不可能得到卫韫玉什么回应的。他之所以明知没有回应,还是要告诉她,其实也是因为怕,怕爱意未及宣之于口,怕她始终不知道他的情意。
比求而不得更可怕的,是你甚至都未有机会将情意道明。
那该有多遗憾啊。
月亮悬在天空,明亮动人。
祁陨眸光在卫韫玉眉眼处流连,心中无数次遗憾,未能早一些告知她自己的心意。
他无声低叹,缓缓松开了她的手腕。
因着祁陨力道过大,卫韫玉手腕已泛起一圈红痕。
他低眸瞧见那圈红痕,愣了愣,呐呐道:“抱歉,弄疼你了。”
卫韫玉抬眼瞥了他一眼,嘟囔道:“现在知晓道歉了,方才使劲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我疼。”
祁陨嘴皮子本就不及卫韫玉利索,方才那段话,已是他这辈子嘴上功夫的极限,眼下被卫韫玉骂,自然是只有低头认栽的份。
好在外头十七及时敲响了厢房门,十七在门外轻叩几下后,扬声道:“主子,马车备好了,夜里天寒,您和姑娘又饮了酒,还是坐马车回去的好。”
祁陨闻声回道:“好,先在酒楼外候着吧。”
他话语刚落,卫韫玉便抬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两人原本就在房门口内里站着,卫韫玉这一动作几乎是瞬时便推开了门。
外头十七看着,祁陨自是不能再将人拉回来。只得清咳了声,掩饰尴尬,拿上卫韫玉扔在一旁的帏帽,追了上去。
“帏帽。”他步伐还是比卫韫玉快上许多的,五步之内便追了上去。
追上后,祁陨将帏帽戴在卫韫玉头上,细致的将帏帽的丝带系上。可惜,还不待他系好,卫韫玉便打下他的手,抬步下楼去了。
两人前后脚上了马车,徒留跟着后头的十七,一脸懵滞。
好在,卫韫玉上马后放下车帘时,露出手腕上那系着白玉骰子的手串。
十七瞧见她手腕上系着的物件,恍然明白了过来。
祁陨自正月初一便开始在房中雕琢这骰子,那日刚从梅林回来,陈阙便将库房的钥匙送了过来,祁陨亲自去库房寻上好的白玉石和红宝石。祁陨的私库在陈阙的打理经营下,如今十分富裕。加之祁陨从不曾送过女子什么珠宝首饰,库房里存了不少上好的珠宝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