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勺嗅见了鬼的气息。
好几个,凡界的小鬼而已。
她微微抬手掀起遮眼之物的一角,低头看见自己一身红色嫁衣,脚上一双红绣花鞋,前方的帘子飘飘荡荡地透进风来。
自己坐在一顶轿子里。
她从侧边掀开轿帘,看见无边的夜幕和下方黑夜中的城镇。乌云蔽月,是一个不太吉利的晚上。
婴勺看见虚空中抬轿的侏儒小鬼,然后看见了自己掀开帘子的手。
那是她自己的手。
她一愣,手张开又收紧,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之前死活没法离开长渊的身体,这会儿不知怎么的,居然已经脱困了。
感受着浑身充沛的法力,婴勺深吸了一口气,二话不说将车帘掀得大开——甭管这伙小鬼在整什么幺蛾子,走为上计。
她向前一钻。
嘭。
娘的。
婴勺被结界弹回了原位,脑门差点没磕碎了。
她抬手向前送了一掌,花轿的帘子轻飘飘地一动,无声消弭。
外头抬轿子的小鬼们连个响都没听见。
婴勺脑门上冒出问号。
什么情况,这凡界竟有人有如此法力。
婴勺掀起盖头,手一抬,轿帘迎风掀起,指尖法力笔直地凝聚,切在了结界上。
原本看不见的结界,在遭遇切割处浮现密集的荧光,一道半指宽的裂缝自上而下被切出。婴勺额上冒出了汗。
小鬼们抬轿抬得不稳,轿子猛地颠了一下。
婴勺的身体一晃,盖头重新落下来遮住了双眼。她撤回手。
结界上的裂口愈合,再次消失不见。
她握了一下拳。
三成。
虽然逃脱了那凡人的身体,法力却依旧没有恢复。
可即便只恢复了三成,困住她的这个结界,也属实够厉害的。
这么短的时间内,婴勺无法判断局势,她原本想要等落地之后正主现身再伺机逃走——不是她没出息,以目前这个状况来看,若是这布下结界的人想要对她不利,她是绝对没有还手之力的。
然而还没等到落地,婴勺便感觉有一层看不见的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是那道结界。
婴勺猛然挣动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然完全动弹不得。
结界受到攻击,自行形成束缚,控制住对它发起攻击的人。
婴勺憋屈地深呼吸了两下,无论如何都动不了。
土地灵在前方时不时地晃着铃铛,为鬼魂引路——被引的不仅是抬花轿的小鬼们,还有婴勺自己。
鬼魂的花轿开始向下驰去,在夜风拂起红盖头的边缘时,婴勺瞥见了城外的土地庙。
城外无人,荒山野岭还覆着前一日下的大雪,白色的,一片片地反射着月光。土地庙在一片空地上,四周环绕着光秃秃的树丛,庙顶燃着凡人看不见的鬼火,红色的跳跃着,在密密的丛林里,有种说不出的阴森的喜庆。
该不是被什么野路子的修道之人弄了个冥婚吧。
若是里头真有个男鬼——被束缚的婴勺在心里露出个皮笑肉不笑——她能让他从下辈子开始做女人。
轿子落在了地面上。
铃铛清脆地响了一声,风静止了。
婴勺安静地坐在轿子里,听着外面的动静。
连风声都没有,显得铃铛声格外清晰。
轿帘从外被掀开,两只半人高的小鬼一前一后钻进来,一左一右地抬起她的手,带着她走出花轿。
绣花鞋踩在尚未化尽雪的地面上,吱嘎吱嘎轻响。
新娘的红盖头遮住了眼,婴勺眼前只有一片红,隐隐约约能辨认庙宇的轮廓,还有脚下映在雪地上的朦胧烛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