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珠没有转到她所在的位置,便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婴勺没有被发现,但她没有因此而放松,而是更加紧绷了。
刚才撞的那一下不算轻, 然而这眼睛睁开却压根没往下看,只能有两个理由——
第一,这玩意儿皮太厚, 个头太大, 她撞的那一下根本无足轻重。
第二,把它弄醒的另有其人。
都不是什么好情况。
婴勺无声地松了口气, 轻轻地揉了一下自己撞痛的肩膀, 然后少许退开。
她依旧没有点火,那双黄色的大眼睛像灯笼似的,使周围的黑暗都有了轮廓。
婴勺没看出个什么眉目来,再向后退得远了一些。
然后她便看见, 自己方才撞到的那片“山石”,上面布满了漆黑的鳞片,鳞片的边缘锃亮,如刀片般锋利。
而她的目光不断地往下再往下, 才隐约在这黑暗中辨别出了一条尾巴的轮廓。
她再缓缓地将视线上移,落到头顶三丈的那双黄眼睛上。
好样的,这玩意儿一只脚就能把她踩死。
如果有它脚的话。
婴勺握了一下胸口的小海螺。
海螺连震了两下。
第一下是她找长渊,第二下是长渊对她的回应。
她能感觉到,长渊一定在离她不远的地方,而且他也在找她。
她悄无声息地退开。
这位爷,可千万别发现她。
婴勺握紧了小海螺,在如此黑暗之地不敢贸然放出光线,抓紧了身下的王羽,轻轻挥手,一道暗色的结界将她笼罩起来,融入黑暗。
她瞅了一眼那黄澄澄的大眼睛,为了避免在黑暗中撞上山石而闹出动静,放慢了速度,调转王羽,朝着先前海螺所指的方向而去。
然而她还没走出一丈。
一道隐晦的“嘶嘶”声忽然在黑暗中响起。
婴勺倏地一惊,她听见声音是从自己的下方传来的,然而还没等她低头,头顶就忽然传来一道极具压迫性的气流。
她猛地向旁边一闪。
她的上方,那身躯长达数丈的黄眼珠子的主人,突然调转脑袋,冲她——或者说她的下方扑去。
那血盆大口擦着婴勺的结界过去,婴勺躲过了那张嘴,却没躲过那蹿来的身体。蜥蜴坚硬的皮肤将她的结界如鸿毛般撞开,狠狠地撞在了山壁上。
婴勺根本没来得及喘息,上下两只蜥蜴便飞扑着撕咬在了一起。两具巨大的身躯如山一般沉重,这打架的动静可不是闹着玩的。
婴勺躲过那两条乱甩的尾巴,其中一条劈碎了离她最近的那座黑色山尖,那抬眼看不到头的半截山峰倒下来,震动周围的山体,碎石簌簌而落,碎裂声从周遭传来。
婴勺顿时暗叫“不好”。
果然,这座被打碎的山峰仿佛在黑暗中按下了某个开关,这黑黢黢一片的荒芜石林中,由近及远,一双双巨大的黄色眼珠纷纷亮起,如同被惊动的鬼火,毫无掩饰地流露出野蛮的凶意。
几乎没有片刻停顿,它们开始自相残杀。
刹那间天崩地裂。
锯齿利爪擦身而过,飞石断山密集地砸向头顶。这些蜥蜴相互撕咬,身上喷出岩浆一般的血液,且因皮糙肉厚体型巨大,等闲法术奈何不了它们。
一只被咬断的前爪飞过来,把婴勺猝不及防地拍在了山壁上。婴勺被那岩浆似的血洒了一结界,这辈子没见过这么野蛮的打架,一边飞快地躲避这无妄之灾,一边反省自己从前打的无数场架,是不是踩死了千百只蚂蚁或是百十来条海虾,这才得了今日这报应,轮到她自己来做这被殃及的池鱼。
她乘着王羽,在这被那些眼珠子照亮的山石丛林迷宫中飞快逃窜。在如此骇人的动静之下,她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重新拿出了海螺,循着光线冲向长渊所在的地方。只是这些蜥蜴打起架来实在凶狠,而山石之间空隙又狭窄,即便她再小心,却也不免如一颗掉进锅里的豌豆,被抽得四处冲撞眼冒金星。
而那海螺所指的方位只有直线,不懂得绕开障碍,使得婴勺在这忙乱之中像一只没头苍蝇似的,压根找不着正确的路,恨不得把这片山头给削平了。
就在她气得脑袋发晕的时候,便见那光线向下一变——长渊定是往这石林深处去了。
婴勺当即抓着王羽向下冲去。
这地方是真的深不见底。
直到头顶上的动静几乎杳不可闻,婴勺还没探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