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远舟垂眸,视线落到阮诺红肿的脚踝处:“你的腿好了?”
阮诺低头一看。
红肿的脚踝正卡在床头上!
她疼得脸色一白,后知后觉地叫出了声:“啊啊啊!疼啊!”
“疼还不小心着些?”
傅远舟瞥她一眼,这才示意花花上前,帮阮诺脱下足衣,等阮诺的脚洗干净,放进被子里之后,傅远舟才正眼看她:“你再这样不知轻重,腿上的伤就别想好了。”
“唔,知道了,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说完,阮诺的眼珠儿转了转,目光流转之间,眼尾的狡黠险些溢了出来:“哥哥,你坐过来一点儿嘛!”
对对!
再近一点儿!
咱们排排坐,我还要吸一些元气过来呢!
也不知傅远舟是对她纵容,还是他猜到了阮诺的想法,他竟没有拒绝,而是真的坐到了阮诺的身侧。
如此,阮诺又岂会和他客气,当即伸出了手和他十指相扣。
“我手冷……”阮诺笑弯了眼睛:“我们贴贴。”
贴贴……贴贴……
傅远舟面沉如水。
受了伤的小鲛虽然没有哭唧唧,但确实比往日娇气了许多,哪怕躺在被子里一动不动,她秀气的小眉头也是轻轻皱着的,时不时的还能听到她的抽泣声。
傅远舟安抚地握着手心里软软的小手,眼底没有什么情绪。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开口:“阿阮……”
阮诺在半睡半醒间被人吵醒,不由得皱了皱鼻尖儿,闷闷地应了一声:“唔……”
“你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就来问我,可好?”
他轻声开口,声音略淡。
阮诺「唔」了一声,又茫然又惊讶。
傅远舟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自己是在调查大渊皇室的事?所以他告诉自己,不用她亲自去查,有什么想问的,就直接找他?
他是这个意思吗?
自打到了人类世界,阮诺都觉得自己越发地废脑子了。
在深海里,她不需要思考,只强大到让人有所忌惮,就能活得好好的。
但人类世界不是,你不单要强,还要有权有势!最重要的是你要有脑子!
如果没有脑子,你可能连别人的话都听不懂!
就像现在……
阮诺分明听出了傅远舟有言下之意,却不知他在说什么,保险起见,她就连声道:“嗯嗯!知道啦!我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哥哥!到时候,你可别嫌我烦!”
当然,即使阮诺听懂了傅远舟的话,她也不会真的向傅远舟发问。
她没那么蠢,也没那么信任他。
她承认她心里对傅远舟是有好感的,她愿意和他相处,也愿意和他亲近。
但也仅仅是这样了,她对他的防备依旧在,平时没有显现,可一到关键时刻,阮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原书中傅远舟的狠辣。
即使傅远舟什么也没做,阮诺对他的防备就已经根深蒂固了。
这很不公平。
这对傅远舟来说太不公平了。
阮诺睫毛轻颤了一下,鼻尖儿微微发酸。
人心都是肉长的,和傅远舟相处了这么久,她如何看不到傅远舟对自己的真心?
他是真心待她好,也是真心将自己当做妹妹疼爱的,甚至毫不夸张地说,傅远舟对自己远比阮长歌待她还要珍视。
她不应该这么对他。
也许,她应该尝试着稍稍信任他一些。
第195章
信任
阮诺的心跳声有些快。
这是她第一次想要尝试着信任傅远舟,这让她既觉忐忑,又忍不住悸动。
对,试一试吧。
万一她对他的那些了解只是刻板印象呢?万一他本质上是个好人呢?
好人……
不知怎么,阮诺莫名有些想笑。
她眼睛一弯,正要笑出声来,却莫名感觉身边的气压忽然低了好几个度!
阮诺怔愣一下,连忙睁开了眼。
与此同时,一直被她握住的手也被他的主人抽离出了她的掌控。
“哥哥?”
傅远舟起身。
他还穿着月白色的长袍,可刚刚还给阮诺温暖的一件衣裳,忽然现出月的高洁和疏离来,冷月样的光辉现出寸许,就让人难以接近了。
更别说傅远舟冷着的这张脸了。
如果说对待别人,傅远舟永远戴着一张伪装的假面的话,那对待阮诺,他似乎显少伪装。
他的每一次不满、每一次烦躁,都不曾隐藏,甚至情绪的转变都能让阮诺第一时间察觉,似乎是他在故意展现自己的软肋一般。
也是……
他若是在外也似对待阮诺这般喜怒形于色,怕是早就让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但阮诺却没有留意到这些,只是见了傅远舟的冷脸,她心尖儿一颤,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傅远舟的袖口:“哥哥,你不开心吗?”
半晌,傅远舟才纡尊降贵地看她一眼。
这一眼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只是寡淡的厉害,只匆匆一瞥,就让人感受到他心中的不愉。
小鲛不信任他。
事实上,傅远舟老早就猜到了阮诺对自己的态度,但奈何这段时间的小鲛人太听话太软乎了,对自己的依赖也不似作伪,傅远舟就下意识地将自己的疑惑抛了出去。
直到刚刚,他忽然听到小鲛人近乎敷衍的拒绝,他才恍然地明白过来。
他的小鲛并没有完全信任她。
甚至,她还在防备他。
傅远舟的呼吸微微窒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轻颤着,心悸感更重。
小没良心的。
他对她这样好,她竟然从没信任过他。
那她当自己是什么?一个贴上来的零食库?
饶是他不想露出半分多余的情绪,可还是控制不住心头的冷意,只得起身,将那股子近乎脆弱的失落隐藏了去。
他得冷静冷静。
小鲛的话像是冷风一般吹散了他好不容易才升起来的热情。
这段时间,他确实太放纵自己了。
傅远舟闭上眼睛。
以前的他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连养鱼逗鸟都是为了掩人耳目,不是在王府,就是在无心阁做事,几乎不曾耽搁。
可自从有了这条没良心的小鲛,他心里总是记挂着她,虽然不至于对正事不上心,但也确实是在阮诺的身上用了很多的时间。
他不该这样。
傅远舟脸上的冷色渐渐淡了下来,眉眼间也不似刚刚那般冷凝,可不知怎么,阮诺却觉得这样的傅远舟是真正和自己疏远了的了。
“哥哥?”
“时候不早了……”傅远舟缓缓开口,声音淡淡:“我也该回府了。”
“啊?”
虽然阮诺的元气已经恢复了大半,但乍一听到傅远舟要走,她还是惊愕地坐起了身:“哥哥?”
也许是傅远舟近来对她太好了,好到她以为他不会这么早离开,即使他留得越久,越容易受人诟病,他也不会离开。
“阿阮也早些休息。”
阮诺呆了呆。
明明傅远舟对她依旧还像以前那样,也还笑着叫她阿阮,可她还是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变了。
她想不通,但本能地觉得不安:“哥哥,你是不开心吗?”
傅远舟身形一顿,有些诧异地看向阮诺,而后眉眼微弯,失笑道:“怎么会……”
“呼……”
是呢……
怎么会……
阮诺虽然有些舍不得,但还是和傅远舟摆了摆手,道:“哥哥慢些走!改日有时间了,记得来看阿阮啊!”
“好……”
他说完,便朝殿外走去,不消片刻,身影便消失不见。
阮诺这才收回视线,又看向了自己受伤的脚踝,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而后,她才乖乖地躺到床上。
一夜好眠……
人鱼的自愈能力比人类要强上许多,第二日一早,阮诺的伤口便已经结痂,脚踝处也开始消肿。
又过几天,阮诺的腿已经可以尝试着下地了。
可傅远舟一直都没有来。
阮诺也从一开始的疑惑郁闷,到渐渐地意识到了什么。
傅远舟对自己向来很好,说是宠溺都不为过,特别是前段时间她来癸水,身子不爽的那段时间,傅远舟更是近乎寸步不离的照顾。
甚至有时候阮诺都会恍惚的以为眼前这个人并不是大反派傅远舟。
是呢……
傅远舟是什么人啊。
他生平最重视权势,为了那个位置,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抛弃,甚至连他自己的身体,他都没有太过上心,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浪费时间来照顾自己呢。
可来看她的人偏偏是他。
明明阮长歌因为身份等一系列的原因,都鲜少有时间会来,但傅远舟这样一个为了宏图伟业,四处奔波的人,却能做到日日都到,每次还都带上各式各样的小点心,甚至会待上一刻钟之久。
如此,阮诺怎么可能不感动呢?
但他这次好像真的和她疏远了。
阮诺睫毛轻垂,眼底闪过黯然。
从她说出那句「我以后要是有什么想问的,就去问你之后」,傅远舟身上的气压就肉眼可见地低了下来。
难道他听出自己的敷衍来了?
也是,他那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肯定听不出这些来呢。
可、可……
阮诺扣着手指头的手不自觉地微微用力,直将白嫩的指尖捏得通红,也不曾回神。
可若是真让她开诚布公地将一切都告诉傅远舟,她又如何做得到呢?
即使她做到了,傅远舟又能保证将一切都告诉她吗?
未必吧……
他们之间必然会设有心防,这心防不单来自她,还有他。
傅远舟这样的人,不可能完全相信一个人。
而阮诺又清楚的知道傅远舟的为人,所以更不会毫无防备地站在他的身边。
这是一个死局。
第196章
春猎
莫名的,阮诺有些后悔听了系统的话,看了这本小说。
假使她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不会这么纠结了?
就像刚遇到傅远舟时,她本能地会因为傅远舟的相貌而心生欢喜,忍不住想要接近。
而傅远舟虽然心防很重,但没过多久,他对自己不也有了饲养值了吗?
这才是「双向奔赴」吧?
可后来,她知道了傅远舟的本性,心下就设起了浓浓的防备,哪怕傅远舟待她极好,她也很难撤下心防……
阮诺的长睫轻轻一颤,眼底闪着黯然。
她不想这样。
现在距离她受伤都过了五天了,傅远舟却一直不曾看过她,是不是以后他们也都会这样了?不亲近、也不互相打扰?
阮诺眼底闪着的落寞,连花花都看出来了。
可到底碍于身份,花花还是没有出声安慰。
又过两日,正值春猎。
脚伤已好大半的阮诺换上了干净利落的骑装,又将长发高束起来,带着稚嫩婴儿肥的小脸儿上,倒是显出了几分英气来。
当然,如果能忽略她一瘸一拐的脚脚就更好了。
阮诺还是有些娇气的,虽然腿伤已经好了大半,也可以沾地,但她走起路来还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就崴了脚。
她虽然懒了些,但她还是不想错过这样的盛事,早早就穿戴整齐,坐着马车,一路行至皇家猎场。
她到时,第一时间去看自己的小马驹。
“只有小马?”
阮诺眨巴眨巴眼睛。
在一侧伺候的仆从看到阮诺的脸,心中一惊,惶恐地行了一礼,而后吩咐马奴牵来了一匹高大的枣红马。
阮诺眼睛一亮。
虽然她不太懂马,但这匹马的颜值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这简直就是马中的傅远舟啊!
傅远舟……
想起傅远舟,阮诺的眼底闪过落寞。
马奴以为阮诺不喜,心中更是惶恐,好在阮诺并没有让他忐忑太久,就上前两步,轻轻地摸了摸马背。
唔……
手感不错……
滑且顺,还有点扎手。
“就它了!”
阮诺一锤定音,转头就和自己相中的枣红马眼神交流:“小红啊小红,我的腿受伤了,可受不得颠簸,一会儿你可要慢着些呀!”
花花:“……”
马奴:“……”
贵人就是不一样,都能和马随意沟通!
更厉害的是,枣红马好像能听懂阮诺的话一般,闻言更温顺了许多,服服帖帖地站在那儿,动都不曾一动。
知道枣红马秉性的马奴都是好一阵的惊魂不定!
这可是汗血宝马,烈得厉害!
若非是这位长乐公主主动开口,他区区一个马奴是万万不敢让这样一匹马落到公主手里的,毕竟公主的安全若是出了差池,那可是要了命的大事!
可即使枣红马已经被长乐公主牵着,他心里也是惶恐的。
他一遍遍地祈祷着枣红马一定要听话一些,可别冲撞了贵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祈祷起了作用,这匹又烈又倔的枣红马竟然很是听话?
是听话吗?
马奴眼皮一跳,心道自己还真是魔怔了,不然他怎么会从枣红马的眼里看到它对长乐公主的惧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