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羽诺怔了一怔,低眸静静看着自己食指下的那抹嫣红。
“门。”聂骄阳再次开口。
很快,她对面那人也跟着她慢慢动了动唇。虽然他没有发出声音,但能清晰地看到他说的就是「门」这个字。
聂骄阳欣喜地将她的食指也贴在那张红唇上,清晰而缓慢地再次发出「门」这一字。
门……
江羽诺也认真地跟着动了动唇,看到面前人脸上的欣喜,心口紧张的闷重感一时就淡了很多。
她好像并不讨厌自己。
“对,真聪慧。”聂骄阳本想揉揉身前人的头,恍然发现原来面前才十六岁的少年竟然比自己高出了很多,摸起来不甚雅观。
她便放弃了。
“开门……”
聂骄阳轻轻推开半扇门,将他的食指继续贴紧自己的唇缓缓道。
开、门。
江羽诺缓缓动唇,清风入门,在望向门外风景的一瞬,那双眼睛仿佛融入了清风明月,万般风景。
艳绝……无双……
第3章
变化
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夜景……
聂骄阳看着那双盈着月光的眼睛泛起了些些心酸,牵起那只光滑柔软的大手带着他踏出门槛。
天上,圆月高挂,星河灿烂。
地上,树竹耸立,群花斗艳。
江羽诺一时应接不暇,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何处。
看到身边人惊艳中透着踌躇,聂骄阳将他的食指再次贴在自己唇瓣,另一只手则指向空中的那轮圆月,轻声开口道:“月亮……”
月、亮。
江羽诺张口无声,抬头看着空中黄澄澄的圆月,红唇浅浅翘起。
原来,叔子和婶子形容的月亮,竟然是这样的。
“星星……”
聂骄阳把庭院外几乎所有能看到的东西都教了江羽诺。
看着那双无邪清透的眼睛,她不觉想起了远在南疆的阿弟,一时心就更软了。
江羽诺很聪明,即便是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物件,自己说一遍也都能记住。不过他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来。
等教完院外的,聂骄阳又把殿内的各种用品都说了一遍。
纵然江羽诺兴致盎然,但终归是凡胎肉体,还是抵不过时间的消磨,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时便睡着了。
替他盖好被子并撑起一个清凉的结界后,聂骄阳也回去卧殿入定。
直到虞禾进来,替她换上一身玄色红绣的朝服才睁眼。
七月,西南方大旱,北部却出现千年难遇的洪灾。
朝堂上水利大臣急得是焦头烂额,每次殿内悬镜上出现一行新的灾情,穿着蓝衣官服的三人就都同时抖了一抖。
“君上,此次洪灾来势太过凶猛,臣下的御水军已经用上了全部的导水器,现如今有大半人的灵气耗尽,形势已越发危急了。”
看着悬镜北部各方城池里接二连三出现的红点警示,聂骄阳袖内的手不觉握成了拳。
洪灾发生的时间比上一世提前了。
上一世的今日她发现了一名远桑国的细作,那名细作身上还藏着阿弟所驻守的南疆情报。
南疆与远桑国只有一片荒漠之隔,为防止远桑国趁国内灾情有所动作,她只能先赶去南疆,洪灾之事全权由七长老宋欢媛扛起。
不想北部洪灾如虎,欢媛灵力耗尽险些被洪流席卷丧命,最后是礼部尚书李子良以命相救,半月后才寻到尸骨。
为此欢媛郁郁寡欢三年,直至命丧在远桑国发起的偷袭之中。
聂骄阳起身,对着殿内神情凝重的众臣道:“江陈氏已经制作出新的导水器,本君这就去一趟江州城。南丞相,疏散的受灾百姓定要安置妥当,食物和药物都是重中之重。”
上一世洪灾和旱灾就是靠江陈氏制作出的导水器才得到极大的救助。
这一次她定要将导水器及时带去北部,最快地解决掉洪灾和旱灾。
“君上安心,臣定当尽心竭力,万死不辞!”先前说话的那名中年女子语意铿锵,低首抱拳答道。
“君上,马丞相幺女还在病中,您还是派属下去罢。”这时一名年轻女子走出来神情坚定道。
犹豫了一会儿,聂骄阳终是点了点头,“本君拿到导水器便会与你汇合。”
纵观整个殿内,的确也只有身为七长老的宋欢媛修为最高,而且以她的性子也绝不会坐视北部的洪灾而不管。
看来自己得快些了。
“君上万要保重!”
众臣开口的一瞬,聂骄阳已经消失在大殿内,虞禾也紧跟其后消失不见。
“七长老!”
看到穿着紫色朝服的女子也准备离开,一名年轻男子赶紧快步跟了上去。
“不如七长老带上下官?”
宋欢媛侧头看了看旁边俊秀,身形还几分单薄的男子,一张娇丽出尘的脸上有些惊讶,“李尚书既不是水部曹的,何苦跟去受累?”
“礼部近来本就空闲,遇上此等救急的险情,自是能出一份力是一份。七长老放心,下官一手符纸用得尚可,绝不会拖后腿的。”
“成吧。”宋欢媛也不再多话,一只手搂住身边人的腰,下一瞬两人就不见了身影。
殿中看到这一幕的几人微微松了眉头,有人摇头苦笑道:“以七长老的性子,恐怕再过个十年也不明白李尚书的心思。”
天大亮……
另一边聂骄阳已经到达了江州城城主府内。
这时江芷婉刚好替导水器布好结界,以防被外物损坏。
“君上……”
看到聂骄阳,江芷婉立马低头行礼。
“不必多礼。”
聂骄阳走到悬浮在半空的导水器前。这导水器是用黑玄铁打造而成,与僧人用的修行钵一般无二,周身漆黑,内外部全写满了咒语。
看到聂骄阳似在思忖,江芷婉开口解释道:“君上,这上面的法咒全是内夫查阅古籍推演出来的,仅此一个就能抵水部曹旧式导水器的百个功效。”
“可还有?”聂骄阳先将导水器收进储物囊,“北部洪患恐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凶猛许多。”
江芷婉面上一惊,回头望向内院方向,之后又回头道:“内夫手中还有一个,不过半个时辰后才能完工。”
聂骄阳点头,“那本君先走一步,到时你带着导水器与我们汇合。”
江芷婉立马道:“属下和君上一起带着江州军前去,导水器让属下副手再送去如何?”
聂骄阳摇了摇头,“你与江州军同去,记得带上江陈氏。”
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今日该出现的远桑国细作没有出现,洪灾却提前了。
那名细作修为深厚,上一世若非自己出手,他未必不能逃脱。
或许是自己接受了江羽诺,让本该发生的事情有了改变。
不过有江芷婉和江州军在,那名细作便是在城主府里也闹不出花样来。
聂骄阳的话让江芷婉眸中晃过几分深色,不再说话,而是直接抱拳领命。
“臣下领命!”
聂骄阳微微点头,其实若非遇上难解决的大事,七位长老在平时是不用进出朝堂的,而是各自守在凌云国最重要的京畿重地。
“本君等着五长老。”
聂骄阳燃烧手中的双子符,很快出现在虞禾身边。
此时,虞禾手里的双子符也化为了灰烬。
“虞禾,看紧李尚书。”
聂骄阳开口的一瞬,已经飞身至奔腾汹涌的浑水之上。
曾经清澈温婉的北昆河此时泥石翻滚,腾起的巨浪铺天盖地,如张着巨口的庞然猛兽,势不可挡。
第4章
反常
北部的雨泽向来稀缺,这突来的洪患倒是让聂骄阳有了一些猜想。
她长袖一挥,漆黑的导水器就出现在半空之中。
“君上,属下这就去西南旱地。”虞禾传音过后,身影消失在原地。
双子符是当今最快捷的传送符,只要持符的两人中有一人到达目的地,那么另一人须臾之间就能出现在那人身边。
不过这符有一个很大的弊端,便是极其耗费灵力,下阶修士最多能承受一次双子符的传送,且范围只在百里之内。
而聂骄阳能须臾之间到达江州城是因为宫殿与每个长老府中都有法阵传送,仅需耗费一点点灵力。
而从江州城须臾之间到达北昆河,就是因为燃烧了与虞禾之间的双子符。
此符消耗的都是虞禾的灵力,每每使用都让聂骄阳颇有些于心不忍。
收拾好心绪,聂骄阳凝神将灵力输送入导水器之中。
只见下方奔腾的洪流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给吸引,纷纷往导水器中流入。
远远望去,如同一条浑浊的水龙在挣扎扭动中被强行吸入。
“君上,属下来助你!”
刚刚平息另一条分流后的宋欢媛又飞来聂骄阳身边,往导水器里注入灵力。
此时又多出一条「水龙」来,不过与另一条相比要纤细不少,后又在「大龙」不断的扭动中被吞噬。
被安置在远处的难民看到洪区的那条巨大「水龙」后纷纷走了出来,有人望着上空那道玄衣红绣的身影惊喜道:“是女帝来了!女帝来替我们平灾来啦!”
闻声,更多的难民从简陋的遮阳草棚里走出来,都往洪区跑去。
“诶?你们别跑啊!那里危险,危险!”安置难民的官员和士兵们此刻无奈了,不得不挡住还想往那边跑的人。
“咱们女帝都来了,不危险!”
前来阻挡的士兵压根就拦不住热情的难民,有的甚至还被人流带着往前跑了。
一直在北昆河边赈灾的工部尚书抬手揉了揉眉心,这时几名士兵焦急地赶到他身边问道:“大人,这可怎么办?”
张尚书长吸了一口气,“半个时辰前他们还在跟我抱怨粥喝不饱,馒头太少,天又太热,走路都没力气。”
他指着犹如往前冲刺的人群望着左右两边的士兵,“瞅瞅,这是走路都没力气?”
一个个的精神头看起来像是灾民?
张尚书右侧的一名士兵挠了挠头,道:“大人,您再不去指挥秩序,君上看到……”
话还没说完,士兵身边的张尚书就燃符没了踪影。
剩下那几名目瞪口呆的士兵道:“好奢靡,才这么一段距离就燃符。”
他们男子没有灵根无法修炼,可都是靠上面发的符纸来保命的。
此刻,高地边张尚书已经到了人群前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天热,大伙都切莫靠的太近,保持一定的距离。”
半空中的聂骄阳注意到高地上一片乌压压的人群右掌一拢,那里瞬时多了一层结界,里头的人顿感清凉。
“女帝万恩!”
“君上!是下官无用!”
人群欢呼,只有张尚书一人在那里愧疚地干嚎着。
看到这一幕的宋欢媛笑道:“君上就是心太软。要是属下直接把他们轰回去了,都来添什么乱啊。”
导水器这时发出震动的低低呜鸣声,聂骄阳和宋欢媛同时收回灵力。
看来这个导水器已经承受不住更多的水了。
“本君去虞禾那里。欢媛,你把李尚书带来这边,让他帮衬张尚书安抚难民。”
聂骄阳的话让宋欢媛不解,暗道李尚书留在支流那里查探不是更好?
难道,君上是在担忧李尚书?
“你去看看。”
见君上再三嘱咐,宋欢媛怀着一种莫名的心绪往支流方向飞去。
聂骄阳这才安心。
低头看着已经平静下来的北昆河,聂骄阳燃符,下一瞬出现在西南方的久旱之地。
有问题……
聂骄阳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皱起一双秀丽的柳眉。
虽然没有云层,但这里比起北部洪区要清凉不少。
不管是北部还是这里,都显得有些反常。
难道是真的有人刻意动了两处的风水,才造成此等灾害?
“君上,属下已经布好了净水阵。”
导水器中此时都是洪区的浊水,自然不能就这样放出来。
聂骄阳看向虞禾脚下泛着紫光的净水阵,有些担忧道:“你还扛得住么?”
“君上安心,属下从不为难自己。”虞禾清丽的脸上露出温婉十足的笑意来。
聂骄阳点头,将导水器放置阵心之中,只见虞禾抬手将浊水引入阵法,流转一圈后变成透亮的清水升于空中。
聂骄阳向空中一挥长袖,那条水龙口中便腾出云雾,最后化作一片绵绵细雨,润泽干涸已久的枯地。
“下雨了!下雨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山下的村落中,听到雨声的百姓全部从屋里跑了出来,仰头看向天空。
“是施法,是施法!”
有人指向远处山头泛着紫光的水龙,激动道:“是朝廷派人来了!他们带着水来了!”
“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众人纷纷对着水龙方向低头行礼,一张张脸在细雨中绽出笑容来。
“君上,五长老带着江州军赶到了。”虞禾拿出亮着紫光的玉牌,“您回紫华殿歇着罢。”
聂骄阳点头,抬起食指放在虞禾的眉心替她渡了一些灵力。
她的确需要回去再捋捋思绪。
忽然想起什么开口道:“你问下七长老,她可接到李尚书了?”
嗯?
虞禾眨了一下眼。
先前君上就让自己照看李尚书,君上何时这么关心李尚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