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会养出来的,只不过是这样的玉石而已。
而如今,这样贵重的玉石戴在了她出嫁的凤冠上。
“夏姑娘,抬手。”
夏蒹抬起胳膊。
厚重的凤冠霞帔穿好,外头天色也渐渐由黑转亮了。
青白的云层闪着霞光,逐渐驱散黑夜,透过窗棂,日头落在每个人身上,照得夏蒹一身隆重的凤冠霞帔闪着金亮的光芒。
“天阴了这么些日子,今日终于见太阳了。”
丫鬟帮夏蒹整理着衣裳,随口一句,却忽然感觉有水珠落到手背上。
丫鬟抬起眼,便见从方才便一言不发的新娘面上,有泪滴自眼眶滴落,划至下巴,滴答落下,她涂着薄粉的俏丽面上怔怔然,只瞳仁儿一眨不眨的望着前方逐渐升起的太阳,霞光万千,点亮了她全身凤冠霞帔,和她泛着棕的眼睛,泪水在不断往下,她却哭的无声亦无息。
时辰很快将到。
绣着金纹的红盖头戴到她的头上,视线成了一片全红,夏蒹由柳若藤扶着,看着大日头落在她的手上和她鲜红的裙角上,她路过墙角那高高一堆的晴天娃娃,停顿片晌,迈出门槛,从云山间门口响起槌敲锣鼓,她被柳若藤扶上门口八人抬大轿,弯腰进去,手中自始至终攥着自己的黑色水晶坠子。
云山间建于京师周边临山地带,从云山间往京师城中裴府绕路一圈,槌敲锣鼓震天,再加上后头紧跟着的十里红妆,往回看都快要瞧不见头,怕是今日整个京师都知道裴府大办喜事,他们走到哪里哪里便一阵吵闹,难得的大晴天,街上每家每户的人都牵抱着孩子出来门口瞧看新鲜,等着喜糖投掷,夏蒹没有自己的陪嫁丫鬟,今日陪在她身边的只有柳若藤和许致,这会儿他们二人一人一匹马,伴在八抬大轿两侧,大家口袋里都有重重一大包的糖,听见路边孩童的声音,便抓一把往天上撒去。
夏蒹自始至终都掀着一角小帘。
阳光落在她的红盖头上,夏蒹只能隔着布料看见一片猩红,她低垂着眉眼,从红盖头下看着自己的手背被阳光围绕。
这是裴观烛上星文间,做了将近有五天五夜的晴天娃娃给她求来的今日大晴。
但她的指尖却自始至终都泛着冰凉的颤。
多好的日子。
和裴观烛一样,她也一直都在等着今日的到来。
而这一天,比她想象之中的更要排场盛大数倍,这一切都是裴观烛一手操持的,是他带给她的。
但如今,夏蒹的心却像坠入恐慌之底,她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她如今近乎想要掀了头上挡眼的盖头,扔了压到她脖颈泛酸的凤冠,提起裙子便跑下轿子,直奔裴观烛在的地方,跑到他的面前。
她的心已经跑了。
但夏蒹坐着,一动也未动,只是一下又一下,深深地呼吸着。
不知过了多久。
夏蒹感觉轿子往前行的速度一点点慢了下来,吹锣打鼓声晃似响在耳边,听着都像是一下又一下敲在她心口上,接着是轿子稳稳当当被放下来,轿子口有傧相开口:“新娘下轿!新郎搭躬!”
夏蒹微微怔住。
苍白的指尖从下掀开一角轿帘,接着,晴天大朗,晃似碎金般的日头映进来,夏蒹不用看,身体便已经快她一步,将拿着黑水晶的手放到了少年手掌之上。
他的手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冷。
就像是触碰到一汪深井池中水,透着森森寒气,是那种让人不舒服的冷。
他感受到手中异物,指尖轻顿,大抵是微微怔住,夏蒹却没给他留一丝迟疑,紧紧攥住他的手,黑水晶坠子压在他们二人的手掌之间,夏蒹脚步下了轿子,踏到地上。
“今日是大晴天,裴观烛,”她下轿子,在锣鼓声喧天中沉静道,“谢谢你。”
身侧少年没回话。
但他的手,也始终紧紧牵着她的。
二人往前,她们本不该紧紧牵手,但没人在乎,夏蒹跨过门口火盆,周围满是吵杂声,一双双鞋子映入底下眼帘,本该眼花凌乱心中忐忑,但夏蒹只要紧紧牵着裴观烛,就一丁点紧张都没了。
五谷杂粮轻轻洒在她的身上。
他的存在,让她什么都不怕了。
这种感情,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大抵是在她和裴观烛第一次相遇,大抵是他给她闻鱼肉糜,他们两个人去往金陵裴府的偏堂会见那一群妖魔鬼怪般的人时,夏蒹当时毫无安全感的心里就是有主心骨的。
但当时,她只觉得裴观烛是最强的。
而如今,她深深知道裴观烛恐怕早已比谁都虚弱。
但她依旧觉得,飘忽一路的心终于踏实了。
无关强弱。
只要他人在,她就觉得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