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寒山——五彩的白纸
时间:2022-04-15 07:52:35

  巧云和巧霜一愣,巧霜问:“夫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映月笑了下,道:“还有一关,过了才算结束。”说完,她便站起身来,道:“走罢。”
  “去哪儿?
  沈映月沉声道:“自然是祖母的安怡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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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怡苑在镇国将军府的内院深处,坐北朝南,清幽得很。
  安怡苑的卧房之中,檀香袅袅,恬淡宜人。
  此刻,老夫人正端坐在高榻之上,林妈妈站在她身后,为她揉捏肩颈。
  林妈妈低声道:“老夫人,听闻姜妈妈方才在受审之时,一直哭着喊着,求您能见她一面……”
  林妈妈当年和姜妈妈一同随着老夫人入府,也算是有故旧之情,提起姜妈妈的事,忍不住有些唏嘘。
  老夫人半瞌着眼,淡声道:“你觉得,我该见她么?”
  林妈妈一愣,随即道:“奴婢不知……只是,姜妈妈的声音听起来,着实凄惨……奴婢毕竟是和她一起入府的,听了总有些于心不忍。”
  老夫人闭眼养神,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叩门声响起。
  “老夫人,夫人求见。”
  莫寒在家中排行第二,按理说,沈映月算是二少夫人。
  但莫寒生前是一家之主,如今沈映月又接了管家之权,众人便心照不宣地称呼沈映月为“夫人”了。
  老夫人缓缓睁开眼,面色淡淡,低声:“让她进来。”
  片刻之后,雕花木门被推开,沈映月迈入卧房。
  沈映月缓缓走到老夫人跟前,福了福身子:“给祖母请安。”
  老夫人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沈映月轻轻吸了口气,道:“映月是来请罪的。”
 
 
第16章 改革
  卧房之中,光线有些昏暗,安静得落针可闻。
  老夫人的目光,静静落在沈映月身上,缓缓开口:“请罪!?”
  沈映月垂眸:“是。”
  老夫人面上不见喜怒,只淡声道:“你倒是说说看,为何要请罪?”
  沈映月不卑不亢地站在老夫人面前,沉声答道:“姜妈妈是祖母旧仆,映月没有请示祖母,便擅自处置了她,故而过来领罚。”
  老夫人打量了一下沈映月,道:“既然知道姜妈妈是我的旧仆,为何不提前请示,却要先斩后奏?”
  沈映月静静抬眸,对上老夫人的视线,道:“因为,映月不想让祖母为难。”
  老夫人微怔一瞬,问道:“此话怎讲?”
  沈映月沉声道:“姜妈妈是祖母旧人,若是映月直接将此事告诉祖母,无非是两个结果。”
  “第一,祖母大义灭亲,亲自惩戒姜妈妈……但这样很可能会伤了其他旧人的心。”说罢,沈映月下意识看了林妈妈一眼。
  林妈妈听了,也是微微一愣,随即会意点头。
  沈映月继续道:“第二种可能,便是祖母狠不下心来,继续容忍姜妈妈胡作非为……但若是这样,又容易落人口实,对祖母名声不利。”
  “所以,映月斗胆,便擅作主张,直接处理了姜妈妈,不当之处,还望祖母谅解。”
  老夫人静静看着沈映月,她微微屈膝,睫羽微垂,一字一句都从容淡定。
  虽说是请罪,但面上却没有一丝惶恐,仿佛早就做好了准备。
  老夫人定定看了她一瞬,忽然笑了起来。
  老夫人悠悠道:“映月啊映月,你当祖母是非不分,老糊涂了么?”
  沈映月一顿,抬起头来。
  老夫人道:“姜妈妈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说没有情分,是假的。”
  “但她利用这情分,作威作福,实属不义。她自己得了蝇头小利,却害了我镇国将军府清誉……无论如何,都该从严处理。你何错之有?”
  “你这孩子,为了这样的事前来请罪,莫不是太小看祖母了!?”
  沈映月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夫人站起身来,走到沈映月面前,亲自拉过她的手,温声道:“这镇国将军府,祖母既然交给你,那便由你做主,祖母相信你。”
  沈映月心头触动,她对上老夫人的视线,低声道:“映月明白了,多谢祖母信任。”
  老夫人笑容可掬:“府中若还有刁奴闹事,你尽管整顿,若有其他人为难你,也一定要告诉祖母。”
  沈映月露出笑容,微微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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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日之后,梁护卫兴冲冲地来到竹苑厅堂,与他一起过来的,还有史管家。
  “夫人,姜妈妈已经招了……这是她的供词。”梁护卫说着,将画押的供词,双手呈上。
  巧云见状,立即伸手去接。
  不经意间,巧云与梁护卫四目相对,她顿时面上一热,又连忙低头,将供词递给沈映月。
  沈映月徐徐展开供词,一目十行地看完,秀眉微挑,问道:“她贪墨的银子,能追回多少?”
  梁护卫答道:“除了她给儿子娶媳妇用去的部分,可能追不回了,其余的均可通过没收田产、铺面等方法追回,小人算过,大约能追回七八成。”
  巧云听了,顿时有些疑惑:“七八成!?她贪了银子,都没有用么?”
  梁护卫点了点头,而一旁的史管家补充道:“想来……是有些心虚的,所以不敢用。”
  巧云赞同他的说法,道:“是啊……她刻意穿得那么朴素,就是为了骗过我们所有人……却是欲盖弥彰了。”
  沈映月放下供词,开口道:“无论如何,此事终于告一段落了,不过这买办的人选,还是要尽快补上才是。”
  史管家微微颔首:“夫人,小人已经在招人了,相信不日就会有结果……在买办上任之前,小人和廖先生,会先协管买办事宜的。”
  “好,有劳史管家。”
  几人正在聊着,马管事和廖先生却来了。
  沈映月抬起眼帘,看了他们一眼,笑了下:“今日真是热闹,二位找我何事?”
  马管事嘿嘿一笑,道:“夫人,在您的提点之下,小人将外院的月钱发放规则改了一改,正想问问您的意见。”
  说罢,马管事便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小册子,十分郑重地呈给了沈映月。
  沈映月却没有翻开,道:“趁着大家都在,马管事直接简述便好。”
  马管事平时长袖善舞,但此刻,却忽而有些紧张起来。
  他敛了敛神,道:“上次夫人提到……同一工种之间,如果干活的成效不同,月钱也应该有些差别……于是小人便想着,给不同的工种,划定不同的要求。”
  “例如,马厩里的长工们,可以按照刷马数量的多少来清算月钱,每两日一抽检,若马儿不生病、精神饱满,则适当加些奖励。”
  “再比如,这后院里负责洗衣的婆子,以前无论洗得多少,都是同一份工钱。而有人洗得快,有人洗得慢,洗得快的总觉得自己吃亏了,于是便也逐渐慢了下来……长此以往,主子们定然不悦。我们也可以改成按照洗衣量来算工钱,多劳多得,少劳少得。”
  马管事一面说着,一面打量众人的脸色。
  他继续道:“外院所有的家丁和丫鬟,小人都按照类似的方法分了……只是,不知道合不合适……”
  说罢,马管事有些忐忑地看了沈映月一眼。
  沈映月没有急着表态,却看向史管家,道:“史管家觉得如何?”
  史管家沉吟片刻,道:“若是这般改制,对辛劳之人,是一种鼓舞。”顿了顿,他又道:“可其他的人,也许会颇有微词。”
  梁护卫也微微颔首,低声道:“而且……这样的人,还不少。”
  沈映月又看向廖先生,问道:“廖先生怎么看?”
  廖先生抬眸,不冷不热地看了沈映月一眼,道:“夫人,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沈映月笑了下:“我只听真话。”
  廖先生幽然开口:“小人以为,镇国将军府,就不应该有那么多冗余之人。”
  此言一出,其他几人,都愣住了。
  廖先生面色冷淡,言语清晰:“镇国将军府之中,光是家丁、丫鬟,就有七十人之多,还未算上护院、短工等……我们当真需要那么多人么?诸位知道,他们一个月,要花多少银子么?依我之见,游手好闲的人至少占了两成,就算请他们离开,镇国将军府应该也能照常运转。”
  廖先生说完,房中的声音便沉寂下去。
  旁边几人面面相觑,顿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沈映月看着廖先生,清浅一笑:“廖先生,果然不凡。”
  廖先生抿了下嘴角,没说话。
  沈映月站起身来,对众人道:“诸位都是镇国将军府的主心骨,有些话……我便直说了。”
  众人听了这话,目光都投向了沈映月。
  沈映月继续道:“将军不在了,日后如无特殊赏赐,我们的进项大约会缩减十之三四,简单地说,如果再不想办法,我们的日子,会一落千丈。”
  众人听了,都忍不住蹙起眉来。
  “和诸位说这些,是因为我未把你们当成仆从,而是当成并肩作战的友人,镇国将军府,是我们共同的家。”
  沈映月眼神诚挚地看着他们。
  “要改变现状,就要从开源、节流,两头入手。惩治姜妈妈便是一个近在眼前的例子,我们如今需要的,是尽忠职守,勤勤恳恳之人,而不是以权谋私、浑噩度日的蛀虫。我相信,谁也不希望自己的管辖范围内,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所以,我们需要改制,重塑后院的清正之风。”
  史管家抬眸,看了沈映月一眼。
  她这话说得真挚,并未同寻常的主子一般,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下达指令,而是以平等的口吻跟他们商量。
  史管家沉声道:“夫人目光长远,史某愿助夫人一臂之力!”
  梁护卫拱手:“小人明白了,任凭夫人差遣。”
  廖先生虽然绷着脸,却也道:“小人也是。”
  马管事也急忙表态,扬声道:“小人也愿为夫人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沈映月笑了下,回应道:“倒也没那么严重……你这月钱的法子想得很好,就先从外院开始试行罢,若试行得当,我们再推广到整个镇国将军府。若按照新的月钱规矩,有多余的人腾出来,我们再想想如何人尽其才。”
  在沈映月眼中,无论是什么人,都不应该蹉跎岁月,而应该发挥自己应有的价值和意义。
  马管事喜出望外:“小人回去便着手安排,一定将差事办得漂亮!”
  众人告退。
  廖先生走在后面,正要离开竹苑,却被巧云叫住,带了回来。
  廖先生重新踏入正厅时,沈映月正低头看账本,他有些疑惑地问:“夫人还有何事?”
  沈映月将手边账本合上,道:“我有一书,不知廖先生是否感兴趣?”
  说罢,沈映月随手拿起一本书册,递给了廖先生。
  廖先生有些意外,他接过来一看,顿时一怔:“这是……《政略治要》!?”
  他一贯冷淡的眼神,忽然炽热了几分,道:“这可是治世的奇书,一册难求!我之前寻了许久也未得到,夫人是从哪里得来的?”
  沈映月笑了下,道:“我父亲爱书,家中藏书过万。成婚之时,嫁妆中便带了不少书过来。”
  廖先生一听,不由得心生羡慕,道:“小人竟忘了夫人是太傅千金,实在失礼。”
  沈映月不甚在意,继续道:“方才听得先生一番治家言论,我便想起了这书,私以为治家与治世,虽然看起来不同,其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廖先生看了她片刻,道:“愿闻其详。”
  “所谓治世,无非就治国。一个国家,由千万个家族组成,若能家家和顺昌隆,蒸蒸日上,那自然四海升平,欣欣向荣。治家是治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犹如一个国家的缩影,您觉得呢?”
  廖先生抬眸看向沈映月,若有所思。
  他十几岁便中了举人,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才子。
  廖先生原本信心满满,想通过科考一路登顶,入朝为官,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
  可谁知,天不遂人愿。
  他第一次参加春闱会试之时,忽然发起了高热,在考场中晕了过去,自然榜上无名。
  无奈之下,他只能回乡,再等三年。
  可第二次春闱之时,又逢他父亲去世,为了料理父亲的后事,他便再次与科考失之交臂。
  父亲去世之后,年迈的母亲也无力再供养他读书,廖先生便只能出来找活计。
  他虽不情愿,但为了养家糊口,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以他的聪慧和学识,很快便找到了账房先生的活儿,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来到了镇国将军府,一待便是五年。
  他自视与那些目不识丁的家仆们不同,不愿与他们为伍,五年来只埋头算账,好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就连身边的姜妈妈胡作非为,他也熟视无睹,不愿插手。
  他时常感叹自己时运不济,报国无门,却又不得不碍于现实,留下来。
  廖先生苦笑一下,道:“治家虽然和治国有相通之处,但背后的意义却不能相提并论。”
  沈映月淡然道:“那就要看治的是什么家了,若是普通农户,那自然影响力有限。但我们镇国将军府,被誉为国之柱石,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我们这个家的风貌、处境,不单单只关系到府中的上百号人,而是间接影响着十五万莫家军,和千千万万边疆百姓,对朝廷的期许……我的意思,廖先生可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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