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这个空,皇后已冷了脸,抚平了袖口的褶皱,目光越过圣上,直直看着顾珏。
那一瞬间,顾珏从她半是悲悯半是讥嘲的眼神中,瞧见了无限的快意:“罢了罢了,那个女人的孩子不过也是个有眼无珠的蠢货。太子殿下,去吧,问问你的好父皇,当年,你的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混账,你们在干什么,拖下去,给朕拖下去!”圣上大怒。顾珏神色莫名地盯着他怒极的背影,一个从未想过的猜测缓缓浮上心间。
只是,说出这话的是董氏,也许,她只是故意挑拨他们的父子感情。顾珏垂下眼眸,只是那根刺隐隐约约,一旦扎了根哪里能轻易拔除?此时他来不及深思,待了结了眼前的事,必须得好好问一问父皇。
顾瑾将皇后护在身后,脖子上尤带着未干涸的血迹:“谁敢上前?”
却见母后轻轻拽住他的袖口,凑近他的耳边轻轻道:“瑾儿,是母后对不起你。”
这声音里是他从来没听过的脆弱,顾瑾心中一惊,再回头时,那个记忆里一向雍容华贵的女人已是脸色惨白,唇上无一丝血色。
“母,母后?”
他没来由地一慌,像是印证了他的猜想,皇后突地脚下一软,跌坐下来。顾瑾慌地扔掉手上的剑,抱住自己的母亲。
“对不起,瑾儿,母后不准你自裁,却自己先要走一步了。你父皇是个心狠的,我早知道,早知道他会如此……母后受够了清冷的日子,再也不愿意被束在后宫中了……”她的嘴角不可抑制地涌出大片的血迹,顾瑾张皇失措,徒手想捂住,但毒发出血哪里是他可以制止的?
破碎的话语夹杂着血沫,皇后苦涩一笑:“原想走得体面些,却还是被血污了衣衫……”
“不,不!”顾瑾发疯地抹去血迹,却还是止不住她的声音越来越弱。自小到大,父皇对他都是爱搭不理,唯有母后是真心爱他,现在她却选择离自己而去。
不过片刻,皇后就微笑着缓缓闭上了眼睛,鲜血尤有温度,她却永远离开了。
从此往后,他就是没了娘的孩子了。顾瑾悲痛欲绝,赤红了眼直勾勾地盯着上首的两个人:“是你们,是你们逼死了她!”
他将外袍脱下铺在地上,将母后轻轻放在其上。这世间万物他在乎的并不是很多,如今大势已去,他又岂能独活受天下人白眼?
只是,在死之前,他要将母后递出的利刃再磨得更锋利些!
顾瑾缓缓起身,空着手冷眼扫视下四周的众人,终于将目光落在圣上身上:“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帝王之道,终究还是儿臣自愧不如……哈哈哈……”
“朕只是要圈禁她,这,并,并不是朕的本意。”看见董氏服毒自尽,顾时钧也是一惊,看着颓废的顾瑾,到底也是自己的亲儿子,他下意识解释道,“朕不会公开你们母子的罪行,会以皇后规格将她厚葬……”
顾瑾抬起眉眼,似笑非笑,却看向了顾珏:“瞧瞧,他心虚了呢!”
听到这话,本因皇后骤然离世而心软的圣上立刻皱起了眉头:“混账,你在说什么?朕如此恩典,你竟敢……”
顾瑾却并不理他,只盯着顾珏的眼睛,嗤笑道:“我就是不甘,凭什么,你这么好运!还好,临了了,本王才发觉,原来你跟我一样,都只是命运玩弄的可怜虫!”
说完这句,他突地发难,飞身扑向前。
“护驾!”侍从们大喝一声,纷纷提剑上前。
却见顾瑾身形一转,扑在了顾珏身上。他反手将袖中的匕首刺进了心口,温热的触感绽放在二人胸前,这是两个兄弟有史以来第一次相拥。
生怕顾瑾暗藏凶器刺伤顾珏,顾时钧脸色一白,叫道:“珏儿!”
“呵呵呵,在他心里,果真,我怎么都是可有可无,不值一提的。”顾瑾缓缓退后两步,胸口处,一柄薄薄的匕首没入骨肉之中。顾珏的身上也沾染了大片血迹,却是毫发无损。
刺骨的疼痛哪里比得上心口上的伤?顾瑾恍然一笑,又盯着顾珏,张了张嘴:“临死之人不会撒谎,顾珏,我只恨,恨……”
他到底恨什么,却并未能说出口,就倒地气绝。只是躺在地上的人双眼大睁,隐隐还有讥诮之意。
一堆人涌了过来,检查顾珏身上的伤势,可是他却手脚冰冷站在当地,远远瞧着地上的顾瑾。胸口处,顾瑾残留的血迹透过心口,带来丝丝凉意。
方才,他凑在顾珏耳边,还悄声说了句:“我的母后,也中了浮生之毒。”
浮生啊,当年母后中的毒,如今又出现在后宫另一个女人身上?
看着一脸忧心的父皇,顾珏只觉难以呼吸,如果董氏说的是真的,如果顾瑾临死之前并未欺骗自己,那,那么……当年,给明皇后下浮生之毒的,正是父皇他自己吗?
他苦笑一声,是了,禁宫中,除了圣上,谁又能悄无声息地给当朝皇后种下奇毒?
涉及母后,顾珏根本不愿再等,待众人退下后,他直接将那个疑问问了出来。
顾时钧当然是避而不答,但这态度岂不是不打自招?
父子二人就这样冷漠以对,竟是僵持在当场。
直到宫人来报,顾珏不再追问,僵局才稍作缓解。
却是被缉拿的颜盈盈突地抓耳挠腮,疼痛不止,护龙卫中的高手出手替她压制了毒性,但那毒烈性,已经侵蚀了五脏六腑,此后余生恐将离不开汤药吊命。